《靈異:陰山薩滿》第3章 修行
馮星對這個世界的記憶是從醫院養傷開始的。
剛開始幾個月他的語言表達能力還有點問題,不過很快也追平同齡人。
精神正常時,小馮星看起來和普通的小孩沒什麼區別。
除了……每月初一,十五的夜裡需要跟著師父修行。
聞殃抱著一瓶插著柳樹枝子的伏特加,坐在馮星的小書桌旁,滋溜滋溜地喝著,瓶中酒卻不見減少。
鬼喝酒一般有兩種方式。
一是規規矩矩擺好供桌,放上牌位。
二是用柳樹枝子在酒裡攪動浸泡。
聞殃的授課風格就是一邊喝酒一邊絮絮叨叨地聊天。
“小星吶,修行就是爬一座看不見的山。
但是你不一樣的,你就生在半山腰。”
“小星吶,你是為師的兒徒啊!
你知道啥是兒徒嗎?
那就是當兒子養的入室弟子,傳承衣缽加養老一條龍。
來叫聲爹,我聽聽。”
“小星吶,你要切記,背下來這些功法就行了,不要偷著練習。
一旦你有了法力,那事情就大條了。
師父這些年不是教你變強,而是教你壓制自己的力量。
凡人之軀,根本無法完全承載真仙之力。”
“小星吶,人生苦短,降妖除魔太苦了。
你師父我年輕的時候就沒想明白這事。
我給你講的西遊記你還記得吧?
當豬八戒最香,別老想著當齊天大聖。
你這小臉和師父年輕時候簡直是一脈相承,軟飯硬吃才是人間正道啊!”
“小星吶,要幫幫好人,讓好人有好報啊。
為什麼這世間要有我們這種人?
為了修正錯誤。
出了妖魔鬼怪呢,咱們可處理,也可不處理。
好人沒好報才是沒天理,要管管。
壞人?記得給壞人留一口氣,不然師父這邊不好對賬。”
“小星吶…”
“小星吶…”
“記得了,記得了,師父。”
馮星不耐煩地答道。
轉眼馮星已經十五歲。
聽聞殃嘮叨十年,卻沒練過一天陰山術,除了聽些鬼怪故事,就是死記硬背一本《陰山書》。
《陰山書》為陰山老祖所著,與其說是一本書,倒不如說是文字亂碼,馮星背了這麼久,愣是一句話,一個詞都沒讀懂。
修行打坐什麼的,壓根就沒有體驗過,自然是屁的功力也沒有。
唯一聽明白的,就是聞殃講的那些小故事。
聞殃自己似乎一點都不著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初一十五是來找馮星蹭酒喝。
這麼多年,馮星也看明白了,自己師父大概是黑無常當中最鹹魚的一條鹹魚。
他即便在陰山派歷史中也是相當鹹魚的存在,不求徒弟除魔衛道,只求陰山傳承別落在惡人手中,當然也別斷掉。
終於,今天馮星也迎來了自己最後的一課。
聞殃罕見的沒喝酒,正襟危坐,盯著馮星的眼睛:
“小星吶,今天你結業。
未來的路要你自己選。
我們陰山派出師之後都會有一次機會選擇自己的命運。
未來你有兩條路:
一是做個普通人,幸福快樂地過一生。
這二呢,便是這狗屁倒灶的降妖除魔。”
“師父,我…”馮星的話剛說出口,被聞殃擺擺手打斷。
“不是讓你現在做選擇。
未來,未來你會有做選擇的那一天。
如果你能忍得住,不出手,你之後的人生便會逐漸迴歸普通人的世界。
如果你出手,那之後的生活便是因果纏身,人生徹底走向混亂不可知。
用現在年輕人的話說:冒險開始了!”
十五歲的馮星只是個半大孩子,很多東西他還不明白,不過仍是把聞殃這番話記在心裡。
在這之後每個月的初一十五,馮星都會在路口給師父燒紙,再擺一瓶插著柳枝的伏特加。
聞殃有時候也會出來看看馮星,考校一下他有沒有忘記之前背誦的內容,也打聽一下馮星在學校有沒有早戀。
平日聞殃是不會和馮星見面的。
陰陽有別,這是天道。誰也逃不脫。
只有初一十五,聞殃才能來看看自己這個兒徒。
這時候的馮星已經是安橋市業餘體校的散打運動員。
沒辦法,老馮家的家訓嘛。
原本老爹馮弘文是要託朋友把馮星送進摔跤隊的,結果那一年摔跤隊因為人數太少被合併進柔道隊了。
當時業餘體校只有散打隊還缺人,馮星便稀裡糊塗地當選為業餘體校的業餘散打運動員。
安橋體校一直不重視散打,這屬於是吊車尾湊數的項目。
平日訓練都在最差的訓練場地,比如體院館的地下室。
地下室潮得厲害,拳套晾不幹,總是溼乎乎的,到了夏天臭得燻死人。
說起來散打隊不受重視也是因為隊裡那位尹教練不著調。
這貨每天只有晚上會出現兩小時,對隊員進行嚴格的考核。
平時由老隊員帶著小隊員訓練。
尹教練的訓練理念也讓人摸不到頭腦。
每個隊員,只嚴格要求一到兩個技術動作,重複練一千次,一萬次。
比如馮星吧,十五歲身高直逼一米八,四肢修長,尹教練給他選定的兩個動作便是右腳高鞭腿和左手直拳。
手腳綁著負重,每天重複同樣的動作擊打沙包幾千次。
剛開始一段時間,馮星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喊老爹拉一把。
渾身上下就沒有不疼的地方。
沙包踢壞了就用膠帶纏一纏,到第二年已經是在踢一團巨大的膠帶。
沙包被層層膠帶徹底覆蓋。
體育隊裡和馮星關係最好的師兄弟-大梁,因為天生一雙粗長胳膊但是腿短,教練給他選定的動作是擺拳。
因為馮星精神狀態不穩定,一直以來都沒什麼朋友。難得遇到大梁這麼個合得來的。
大梁這人是典型的北方糙漢子,表面上看著有點像是傻小子,但是心裡挺明白。
他覺得馮星這人雖然有時候挺奇怪,比如走著走著路,突然就坐在地上不動了,但是對朋友挺真實,不忽悠人。
倆人在體校是‘一副架兒’,也就是互為對方陪練,平時吃飯,訓練,放學之後打架都在一起,少年人的友情嘛,就是這麼簡單。
最開始進入散打隊的時候,馮星還以為尹教練是什麼世外高人。
結果兩年下來,散打隊參加什麼比賽,輸什麼比賽。
印象裡只有大梁贏過幾場,對手看他小小年紀卻生得一臉絡腮鬍,配上倆粗胳膊跟活李逵有一拼。必不是凡人,主動棄權。
其餘各位師兄弟輸得也不冤,未成年散打比賽,都帶著全套加厚護具。
水平接近的情況下很難出現擊倒,絕大多數情況都是按照得分來分勝負。
每次隊員都是大比分落敗。
一場一場輸得那是踏踏實實,公平公正。
馮星的疑惑一直持續到了他和大梁即將離隊的日子。
那年兩人年滿十八歲,大梁報名參軍,馮星繼續讀高中。
同一批的幾個師兄弟即將徹底告別體育生涯。尹教練單獨組織了離隊的隊員聚餐。
那天尹教練喝大了,紅著眼,指著這幫小夥子直罵:
“你們這幫小狗犢子,為啥來體校我一清二楚。
都是家裡管不住的熊孩子。
這個世道,練武有前途嗎?
有個屁前途!
橫店的武打替身一個月給你一萬二,從二樓翻著跟斗往下跳。
你告訴我,你能拿幾個月?啊?
老子以前在國家隊,打的都是中日友誼賽,中韓對抗賽,結果呢?結果呢?
我兒子先天心臟病,那是求爺爺告奶奶賣房子賣車才湊出手術費!
三十七萬的手術費真的多嗎?真的多嗎?
就這三十七,能逼得老子在外面租著農民房打三份工!
我就是要斷了你們的做武行的念想!
讓你們練成一招半式,我對得起你們了。
對得起你們了!”
說到後面尹教練是流著眼淚說完的。
成年人挺奇怪的,好像不喝酒就說不出心裡話。
今天也是馮星和大梁第一次喝酒。
未成年人禁止喝酒。
看到尹教練哭的跟狗似的,馮星突然想起自己師父,嗯,晚上給師父燒點紙錢。
把尹教練送回家後,馮星和大梁二人輕車熟路地在十字路口布置好場地。
其實就是用樹枝子在地上畫個圈,寫下師父名諱。
倆人關係要好,大梁知道馮星每個月有兩天要給親人燒紙。
偶爾會和他一起來。
馮星一張張往火堆裡添著黃紙。
今夜的路口有點反常,以往人來人往的四車道主幹路冷冷清清,一個路人都沒有。
昏黃的路燈下,黃紙的火焰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輕按壓,火苗呈現出球形。煙氣直直升起。
聞殃可能是有事在忙,沒有來看馮星。
忽的一陣風吹過,地上捲起一個小小的煙霧龍捲,紙灰騰空,撲了馮星一臉。
“哎呦。”馮星揉著眼睛。
大梁見馮星迷了眼,剛想問問他怎麼樣,卻見馮星出神望向空無一人的馬路中央。
原本空曠的馬路,此刻在馮星眼中卻是熱鬧非凡。
一群穿著白色古裝的人,抬著一座巨大的白色轎子。
簡直是一座移動的小房子。
比八抬大轎大了整整四倍,這是傳說中的三十二抬大轎。
更不用說轎子前後吹嗩吶敲鑼的僕役。
四排車道擠了個滿滿當當。
馮星也是第一次見這陣勢,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一根紅繩。
自從捆了師父給的紅繩,他的陰陽眼就被強行關閉,再也沒看見過這些髒東西。
今天這是咋了?
龐大的轎子上,一根青蔥般修長白嫩的手指勾開轎簾,身著白紗襦裙的美女探出頭來,看向馮星。
鵝蛋臉上清純和嫵媚達到了微妙的平衡。
冰藍色的雙瞳配上眉間的紅點,把原本白皙的皮膚映襯得更加美豔不可方物。
雙方目光剛一對視,馮星就想起師父的教誨,遇到遊魂野鬼,最忌諱對視。
‘對視’意味著建立聯繫。
聯繫即是因果。
急忙移開視線,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腳下沒有燒完的黃紙。
原本的火堆已經消失不見。
一顆顆佈滿鮮紅血絲的眼球於火光中緩緩扭動,黏膩堆疊。
每個瞳孔都盯著馮星的眼睛。
瞬間失神之後,紅色眼球已經貼到了馮星的眼前。甚至能聽見他們互相摩擦發出的聲音。
轉動視線,閉上眼睛,這些密密麻麻的眼球仍然在視線中!
他們在我的腦子裡!
短暫的驚慌之後,馮星長長地深吸一口氣 ,低著頭身體輕輕顫抖起來,頭微微揚起。
持續十幾秒後,迷亂的顫抖平息下來,之前的詭異場景消失無蹤。
“呼,小場面,小場面。”,因為脫力,馮星幾乎站不穩,豆大的冷汗從兩鬢滑下。他精神失控的時候,看過比這恐怖八倍的場景。
師父把馮星的這個狀態稱為‘神迷’。
除此之外馮星還有很多其他問題,比如陰陽眼關不上,偶發性失眠,甚至嚇壞鄰居家的貓貓狗狗。
根源在於馮星的凡人之軀無法支撐他與生俱來強大的靈力。
好在當年聞殃找到了年幼的馮星,施展‘陰神固命’之術,這些年又配合其他手段才讓這些症狀得以逐漸緩解,讓馮星勉強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隨著年齡增長,神迷發作的頻率越來越低。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種情況下長大的馮星,對幻覺的抵抗力不是常人可以比擬的。
後背一涼,馮星想起來自己結業的那一天。
此時此刻,應該就是做‘選擇’的時候了。
做個快樂的普通人?
還是降妖除魔?
嘖,我還沒想好呢。
此刻心中的恐懼有一點,但是不多。更多的是迷茫。
剛滿十八歲的腦袋裡還想不明白這麼複雜的問題。
“大梁,走啊?燒完了。”馮星儘量裝作無事發生,拉著大梁往回走。
兩人住址相距不遠。
“走吧走吧,感覺突然變冷了。”大梁抱怨道。
半路上和大梁分別時,馮星裝作不經意掃視一眼自己身後。
那身著白色襦裙的古裝美女居然就漂浮在自己身後,卻沒見轎子和僕從。
單純中透著妖豔的小臉上滿是好奇。
罷了,跟著自己總比跟著大梁強。
“小破孩兒,別裝看不見。”
“我都修出三根尾巴了 ,你居然能生扛我的幻術?”
一個軟糯又空靈的聲音在馮星身邊響起。
白衣女鬼沒有繼續飄在空中,反而像是正常人一般走路,一隻白嫩小手搭在馮星肩上。
“別惹我,我沒想好呢。
過幾天你再鬧鬼。”馮星不耐煩地回了一句。
白衣女鬼嬌笑起來,“喲,好大的口氣。晚幾天再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