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異事》第4章 山道意外
景色雖宜人,但度假村附近有大半山坳被林業管理部門闢為植被保護區,能活動的範圍有限,幾處景點一天半的功夫就能遊盡,對酷愛旅遊休閒的人而言,無疑滿足不了興致,難怪國慶假期間,這裡遊客並不甚多。
秦奮等人的新鮮勁很快過了,但秦媽長期操勞,一直忙忙碌碌少有閒睱,對清靜人少的山水好景卻頗為流連忘返,嚴老辣整日里侍候左右,殷勤備至,捧著相機到處為她取景,嚴守春也鬧著要搶鏡,被水姑娘多次危言恐嚇,她這年齡當口,雌激素正分泌得如火如荼,野蠻生長的青春痘爭先恐後地在臉上安家落戶,個個大如眼珠,去除瑕疵的濾鏡一開,全家福的二老身邊就會多了個又矮又胖的“無臉人”。
扔了幾尊神像後,胡裡發的烏鴉嘴仍是百試百靈,這讓秦奮倍加警惕,為避免再出意外,他從胡裡發手裡強行徵用了瑞虎,來時秦奮就留意到,盤山公路岔進杉樹森林的南側,有一片頗為開闊的空地,四周人車稀少,最適合零基礎的無證駕駛者練車,提議一齣,眾人頓感此舉甚妙,既可解除胡裡發獨車專行之憂,又可橫生野趣、練得一手車技傍身。
次日清晨,眾人一窩蜂擠入瑞虎,四雙利劍般的大眼充滿殺氣地盯著駕駛座裡的胡裡發,不出意外,這是他最後一次與瑞虎的親密接觸。
水姑娘準備齊全,在空地旁的綠草地上鋪開野餐墊,一邊不斷往嘴裡塞著垃圾食品, 一邊與嚴守春私聊閨中密語,胡裡發被貶到副駕上當教練,他一向好為人師,見兩個橫眉豎眼的惡徒弟一握方向盤,就慌成了菜狗,頓時一掃沮喪,精神大振,化身嚴師循循善誘。
“小秦,送你四句真言,先踩離合再掛擋,兩腳並用看前方,放開剎車輕給油,緩步行車莫匆忙!你低著腦袋,賊眉鼠眼地在找什麼,腳下踩到屎了!?一檔起步,一檔起步,你是睜眼瞎,還是孔老二教的數學,斗大的阿拉伯數字都不認得!?”,秦奮手忙腳亂地啟動了瑞虎,胡裡發開始喋喋不休。
熄了幾次火後,瑞虎勉強兜了一圈回到原地,換任察坐到駕駛位,他比秦奮還緊張,兩隻放在方向盤上的大手顫抖不止,腦中一片空白,兀然一腳踩下,油門轟的一聲爆響,車在原地未動分毫。
“要死啊,察子,掛著空檔就敢轟油門,你好大的膽子,這一腳踩的,底盤都快穿了,你是和轉速錶有仇,還是嫌我和老秦活得太久,來來來,放鬆,啥都別亂動,你那雙蒲扇般的巨手先挪開,我連喇叭都瞧不見了!你腿亂抖什麼,局部帕金森麼?追賊的時候有多舒展,你現在就有多緊張!”任察脖中青筋漲起,一張臉憋得通紅,他顧不上胡裡發的冷嘲熱諷,嘴中唸唸有詞,終於成功點火。
折騰了一天,秦奮和任察越開癮越大,斜陽沒入樹梢下,只有點點餘輝透過間隙,光線漸漸也暗了下來,林間的風漸漸吹出了寒意,水姑娘和嚴守春趕緊躲到後座,眾人一路駛回度假村,見秦奮己頗得要領,將車開得穩穩當當,胡裡發不忘及時提醒他,時刻要記得投桃報李、勿忘師恩。
嚴老辣和秦媽漸入佳境,眉梢間都是喜色,對秦奮等人無證駕駛也都當做沒看見,任他們肆意玩耍。
眼看假期就告結束,幾人抓緊時間輪流練習;山裡的氣候變化很快,昨日還是陽光普照,今日就己陰雲密佈,天空呈現出一種壓抑的鉛灰色,直到晌午時,才有些暖意融融的徐風吹來,幾人頓感舒適,將車扔在空地旁,在杉樹森林的岔道里,迎著風向隨意徒步,不一會兒來到森林的邊緣,眼前一片開闊,正是山脊背陰面的盤山公路。
細細一看才覺驚詫,這兩車道的盤山公路地勢險峻,在逶迤起伏的峰巒間蜿蜒隱沒,向上如龍盤玄柱,雲霧若繚若繞,看不真切,向下如鳥道蠶網,縱橫曲折,公路的防撞欄外就是植被茂密的危崖絕壁,此時秋意漸濃,落葉紛紛沿途堆積,可見行車稀少,也不知道通向哪裡。
任察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碎巖,朝著崖下扔去,碎巖在林木草叢間哧哧連響了一陣後沒了動靜,又隔了幾秒後傳來“撲通”一聲輕響,竟似在密林層葉之下有一處深潭。
胡裡發見眾人不住咋舌,又是得意洋洋,“老秦,老胡我押上半個月的生活費,可敢在這條道上練練你和察子的三腳貓功夫?”
“胡裡發,你豬油灌了狗腦子,這麼缺德的主意也敢出?”水姑娘趕緊打短,胡裡發此人一旦作死起來,親孃都攔不住,秦奮和任察若是不敢應戰,胡裡發必會主動炫技。
秦奮和任察都有自知之明,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賭局,只要不應,最多輸點面子,胡裡發也拿他們沒辦法,如果他反手加註,動了在這天塹險道上駕車的心思,水姑娘肯定出面阻止。
胡裡發當然不傻,見秦任兩人笑而不答,頗為遺憾,一拍防撞欄,“所以啊,山高水險無捷徑,無證駕駛真不行!此情此景,老胡我不由詩興大發,但出門忘了帶狼毫,只能借李太白一首《蜀道難》勉強寄情於此,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
秦奮聽到這裡,心緒被觸動,想起記憶中模糊的父親也在險峻山道中屍骨無存,悠悠二十載轉眼即逝,早己陰陽兩隔,秦媽被風霜催白了兩鬢,他仍稀裡糊塗地活得沒心沒肺。
又聽胡裡發大發感慨,“李太白若能與我並肩同眺這松霧絕景,不知道會不會愁腸百轉、詩意如虹!諸位啊,這險峰危徑可謂是天造地設,若不出場車毀人亡的禍事,簡直對不起蒼天厚土的鬼斧神工!”
這時,巖壁半掩的路側傳來嘀嘀的喇叭聲,有車正鳴笛示警,要繞巖上行,眾人趕緊退回杉樹林一側,一輛香檳色寶馬徐徐駛過,駕駛座上一個長髮女子正對著化妝鏡捋了捋劉海,姿態嫵媚,未注意路旁有幾人正衝著寶馬行注目禮,“香車美女啊!”,不知誰酸溜溜冒出一句。
見巖壁後的山道筆直,寶馬漸漸加速,在下行坡道中越開越快,眾人的腦袋如向日葵般隨之轉動,眼神都是既饞又羨,沒想漸行漸遠、越開越快的寶馬中,突然傳來那女子一聲極尖極厲的驚叫,秦奮遠遠地隱約見她雙手抱頭,又瘋了似的轉身伸手在後座搜尋什麼,寶馬立即失去了控制,車身不由自主地瘋狂扭動起來,瞬間就偏移了車道,撞上了路側的巨巖,劇烈的刮擦聲刺破了靜謐的山谷,寶馬車速未減,又被巖壁突出的一角頂了起來,四輪離地翻滾著躍到半空,車頂朝下,重重砸在防撞欄上,搖了兩搖,便又向著欄外的危崖直摔了下去,車身與樹叢的摩擦撞擊聲不絕於耳,久久未歇!
倏忽間發生的慘烈車禍,令眾人反應不及,都是目瞪口呆、心神劇震,正欲圍上前去察看,呼嘯聲又起,身後一輛銀灰色轎車緊貼著他們飛馳過去,竟對寶馬翻滾著落下絕壁視而不見,自顧沿盤山公路一路疾行,很快便消失不見。
眾人衝到寶馬翻落之處,防撞欄被砸得變了形,滿是銼痕殘漆,失事的寶馬在崖下衝擊出一道粗大的滑痕,沿途盡是殘枝斷木,亂草雜灌仍在哧哧抖動不止,車體不知去向,隱約在視距盡頭冒出幾道白色煙柱,透過層層堆疊的樹冠氤氳而上,那長髮女子不知是死是活。
秦奮將伸長腦袋看著崖下的胡裡發用力一拽,手掌伸到他面前,胡裡發愣了愣,這才魂歸原位,哭喪著臉開腔,“老秦,這真和我沒關係!”
“臥槽,你發什麼瘋!手機掏出來給我,趕緊他孃的報警!”,秦奮這才反應過來,胡裡發心虛過度,急著澄清車禍與他的烏鴉嘴無關。
報過警後,眾人都覺得心神仍是激盪,兩股仍是戰戰,“香車美女就這樣香消玉勳了!?”任察神色遲疑又有些不甘,“老秦,警察啥時候才到?人可能還活著,要不要我爬下去試試?”
任察的躍躍欲試立刻遭到一致的反對,缺乏營救設備與專業知識,貿然攀下危崖不但於事無補,可能還得再搭上條性命,秦奮覺得車中女子生還希望渺茫,她回首轉身到後座摸索的動作幅度頗大,不像是在安全帶束縛下的舉動,可能用了安全帶插片,這一路翻滾下去豈有生還的道理。
躊躇等待中,山風越刮越大,濃雲壓得更沉,光線一暗就寒意萌生,幾人商量後,決定秦奮和任察在事故發生位置留守待援,其他人都回到瑞虎上休息取暖,順便給嚴老辣和秦媽報個平安。
足足兩個鐘頭後,松霧嶺附近的派出所才同交警、借調的消防人員趕到現場,民警將秦任兩人拉到一旁詳細記錄目擊過程,留下聯繫方式後,叮囑勿要隨意擴散消息,就催促他們趕緊離開,這時加固後的消防吊具己遠遠地伸出防撞欄外,吊繩崩得筆直,救援人員抓著對講機頻繁互動,這讓秦奮和任察又是好奇,又是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