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雞翅膀,兩根羊鞭,在炭火的烘烤下顯得尤其迷人。品嚐了高大全手藝的食客們,儘管身處在鶯鶯燕燕的煙花巷,可注意力全然沒有放在周遭那軟紅俏綠之上,彷彿擺放在烤箱上的這幾串食物,比之美色的吸引力要大上許多許多。
高大全緩緩的拿起了兩個雞翅膀,腳步平穩的向著二輪馬車走去。那窗簾半掩的馬車,蒼白麵孔的嘴角露出了半分淡淡的笑意,彷彿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就在眾人都認為高大全就這樣將雞翅膀透過二輪馬車的小窗遞到燕文若燕大小姐手中,藉機驚鴻一瞥燕大小姐那絕世容貌的時候,高大全卻昂首挺胸,出人意料的目不斜視,直接從二輪馬車面前走過,淡定從容的向著月蘭兒的粉樓走去。
站在窗口邊,藉著一掛絲簾掩住身形的月蘭兒,白皙水嫩的小手急速的壓在了自己的胸口,小巧的檀口微微的張開,彷彿碰到了最出人意料的事情一般。在這一刻,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到甄遠道公子那風流瀟灑的模樣,眼睛中只有這身著舊布衣衫的男人。
“這位小姐,俺這雞翅膀是經過了三火三壓的,雖然上不得檯面,但還是可以充當飯前飯後的小零食。”高大全一臉真誠的仰頭喊道:“俺這手藝輕易不給人顯擺,今天……”說到這裡,高大全伸出手拍了拍後腦勺,好像是嘴笨說不出話來。早有看熱鬧的恩客們起鬨叫了起來,繡樓裡面的大茶壺得了青樓媽媽的暗示,忙不迭的跑了出來,從高大全的手中接過金黃燦爛的雞翅膀,屁顛屁顛的跑上了談鴻閣。
別人看起來,高大全這是被美色所迷,但是二輪馬車中燕文若冷冰冰的冷哼聲頓時讓他們想明白了一件事。在開火之前,高大全曾經高調的說出,這烤活是準備給燕大小姐品嚐的,可是等到完火之後,高大全偏偏把頭籌給了青樓女子。雖然月蘭兒是久負盛名的清倌人,但青樓女子終究是青樓女子,無論喊得多麼清倌,實際身份還是要為了纏頭陪客人們睡覺的。高大全五個雞翅膀分成兩份,無疑是把燕文若和月蘭兒放在同樣的高度同樣的位置,這讓身家清白的燕文若如何不惱,如何不怒?
高大全彷彿沒有聽到這冷哼聲,一臉憨厚的跑了回來,將烤箱上那剩下的三根雞翅膀拿了下來,又滿臉訕笑的跑向二輪馬車,一邊跑一邊喊道:“借過借過,小心燙,小心燙。”
駕車的王伯揚起馬鞭,虛空打了個鞭花,狠狠的抽在地上。高大全疾奔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吐著舌頭說道:“乖乖,這位老先生,眼神不好就不要出來趕車了,看看,你那騾子的屁股在那邊,幹嗎往我這邊抽?年紀大就在家裡養老嘛,萬一您駕車闖進了青樓,您倒是樂呵了,車子後面還有個大美人呢,也不怕人家寂寞。”
“嗡!哈哈!”周圍看熱鬧的人群好像炸鍋一般鬨笑起來,高大全這話說得實在太讓人咬牙切齒又忍俊不禁了,問遍整個姑蘇城的適齡男子,哪個沒把燕文若燕大小姐當成過夢中女神,但還是頭一次有人說燕大小姐能達闖青樓的。
王伯捏著鞭子,老邁的臉上滿是鐵青,這烤雞翅膀的傢伙還真是膽子夠大,也不看看他王伯是誰,是燕家的三代元老!幾句話把王伯擠兌得渾身發抖,高大全慌亂的看向四周,大聲叫喊道:“有大夫沒,有大夫沒?沒看到這位老先生抽了一鞭子,好像岔氣了,沒準就是羊角風,快來人救命啊!”
插科打諢的味道充溢四周,本來已經降下去的笑聲再次喧囂,還有幾個潑皮青皮在那裡起鬨:“男的羊角風不會治,專治小娘們。”
高大全哈哈大笑,臉色陡然一變,手裡的三個雞翅膀好像流星一般飛了過去,齊齊的打在那幾個青皮的臉上。幾個青皮怒罵不已,摩拳擦掌的想要上前教訓高大全,卻不料四周的人發出驚呼,這幾人又感覺臉皮發痛,連忙伸手去抓。
這一抓一下,痛感更加厲害,他們彼此觀望一下,登時尖叫起來,伸出手指指著高大全大叫道:“妖法,妖法!”
剛才的情形大家看得真切,那雞翅膀在他們的臉上停頓的時刻,分明有火星濺在他們的臉上,造成星星點點的灼傷。
看著青皮們遠去的背影,小車的窗口傳來幽幽的嘆息,燕文若輕聲說道:“果然是好手藝,非但把火候控制得極好,甚至還能藏火於肉內。據我所知,整個大宋國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恐怕還沒有一個人。這位先生,不知道我燕家能否請您過府一敘?”
過府一敘,這是很大的殊榮,而且還是燕家大小姐親自出口邀請,哪怕是知縣大人都沒有這樣的榮幸。燕大小姐醉心小吃及廚藝,能被她看上眼的,在姑蘇城絕對算得上響噹噹的一號人物。
高大全傻愣愣的撓著後腦勺笑了起來,怎麼看怎麼是憨厚誠實的代表人物。人們全都認為,他一定會忙不迭的答應,卻不料高大全的話語登時如同天雷滾過一般,炸響在眾人的頭頂。
“啥叫過府一敘啊?是不是進了你家的門,跟你去拜堂?”
“撲哧!”人群中的小真當真是再也無法忍住,捂著小嘴笑了起來。柴喻搖了搖紙扇,輕輕的扇了幾下,淡淡的說道:“過猶不及,這個高大全,是不是做得有些過了?就算是下里巴人,也應該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如此的裝傻充愣,卻不知是為何?”
他這句話剛剛說完,彷彿是心靈感應一般,高大全衝著他擠眉弄眼的一笑。柴喻頓覺氣悶,冷哼一聲,將頭側了過去。
“這位先生,您說笑了。”燕文若波瀾不驚,淡淡的說道:“文若自幼醉心於小吃與廚藝,此刻見先生身懷絕技,故此想跟先生深入溝通一下。”
高大全的臉色頓時忸怩起來,短寸頭羞澀的向下低著,看樣子恨不得把腦袋扎到褲襠裡面去。他的十指在小腹處交叉著,兩根大拇指以相互為軸心不停的打著圈圈,身體輕輕的擺動,左腳仿若無力的站在那裡。他的右腳尖彷彿大姑娘看到心上人般在身體右側不停的畫著圈圈,嘴裡嘟囔道:“這怎麼好意思呢,咱們今天第一次見面,真的還需要多瞭解瞭解。就這麼輕易的又溝又通,人家會很害羞的……不如我們先開始這段感情吧。”
寂靜!寂靜!死靜!
別說其他人現在驚得如同被點了穴的傻鳥,就連柴喻都感到高大全的言語實在是太過於犀利了一點,就算是再天馬行空的人物,也沒辦法如同高大全一般思想如此跳躍,能夠把很普通的技藝切磋想到男女那方面去。偏偏高大全說得話裡有著似有非有的歧義,讓人目瞪口呆的同時又無法找到他的痛腳。
二輪馬車也是寂靜無比,但那半開的小窗簾已經被悄然放下。燕文若古井不波的語氣已經出現了輕微的震動,語氣中也含著一股無法壓抑的怒氣:“先生,你如此這般說話,未免太輕浮了一些。”
高大全仰天打了個哈哈,嘴角似笑非笑的說道:“既然稱呼我一聲先生,那你也算是知書達理的人物。須知什麼叫先,什麼叫生,跟先生說話,是要坐在這馬車中藏頭露尾的嘛?”
小真在旁邊低聲道:“哼,竟然跟一個小女子計較馬上馬下的事情,這高大全的心眼,也當真是忒小了點。”
燕文若也在馬車中說道:“此地乃煙花之地,文若在此經過已屬不該,又怎能拋頭露面?”
大街上寂靜異常,燕文若這句話被很多人聽了去。如今男尊女卑,又是女性戒律甚嚴的社會,燕文若這麼說無可厚非,只有繡樓上的青樓女子們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嘲諷,甚至是痛恨。
高大全頓時仰天大笑起來,張開嘴巴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他雙手叉腰,環視著街道兩旁的繡樓,大聲說道:“誰不是爹孃生的,你是比她們多了一個咪咪還是多長了一張嘴?你是千金大小姐,在這煙花街上走過都覺得汙了你的腳,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遍數這青樓女子,若非家境貧寒或者遇人不淑,有哪個願意再次操著屈辱做著皮肉生意?有一句俗話說得好,她們脫光衣服強顏歡笑是為了生存,而你們衣冠楚楚的冷眼旁觀,其實心裡面都是齷齪年頭。”
高大全把後世某位A版名人的話修改了一下說了出來,在如今的社會當真算得上是驚世駭俗。那些青樓女子,充其量就是有錢人尋花問柳消遣尋樂的物品,有幾個人能夠了解她們心頭真正的苦楚?
這一番話,在寂靜的街道上悄然勾起了青樓女子們的傷心事。她們一個個手拿絲巾,將之捂在小嘴之上,那眼中奔湧的淚水,霎時將他們渲染成一個個人見人憐的淚人兒。
“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哼,誰生來就想過這樣沒有尊嚴,沒有盼頭的日子?”高大全叉腰指天,大聲咒罵道:“我去他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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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仕途奇人》試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