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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隱於國》第2章 魚服國實為魚“腹”國

得閒兒的老一輩人,一旦上了年歲就愛坐在巷子角講古,駝背老謝就是其中之一。老謝在這至北之地的薄暮城裡,恪守本分地做了一輩子更夫,本來就要卸下飯碗歸鄉養老去了,卻一時天降大運氣,時來運轉地廕庇了自己的兒孫輩。

只因上峰體恤老謝的勤苦,再加上自己平日左右相合的好人緣兒,年近七十古來稀的老謝,無論打更到哪個衙門口,都有幾分面上熟的情分,同樣吃著官糧的同僚們便做了個順水人情,錦上添花地微微給了他一點兒暗示,老謝得了暗示,是一點兒也不含糊。畢竟是個半輩子在白門勢大的薄暮城裡討生活的泥人,黃土快埋到脖子根,活得都要成了人精。

老謝口頭上得了更夫可以補缺的準信兒。第二天一大早就急匆匆地找間人,將自己鄉下出產稻米最好的幾畝黑田,忍痛割愛地置換了二百兩白白的雪花銀子。又找到打南邊來的商隊那裡,咬牙換來一套頂時興的、上好的青花頭面,輾轉託宗族裡在春衣鎮打鐵鋪子當學徒的小侄孫,趁著天光未散給緊趕慢趕地送到了在白門西殿外門執事的黃大樹家。

黃大樹有一個女兒名叫黃木木,因著幼時天花給花了臉蛋兒,姻緣十分艱難。但架不住有個極善鑽營的好爹,最近在白門謀到個外門執事的差事。俗話說“宰相門前還是七品官呢”更何況沾上了白門,一家子頗有點雞犬升天的架勢,姑娘的姻緣也從無人問津到百家求取的地步,竟聘給了城主府右參軍的庶子長孫。

老謝這薄暮城少見的青花頭面一齣手,黃木木這姑娘愣是樂的後槽牙都露了出來。一點就透地在參軍那處疏通活絡一番之後,老謝竟心想事成地讓自己的三代獨苗,寶貝孫子謝大力。從地裡刨食轉而上岸繼承了這份餬口的官家活計,因此閒下來的老謝,每日里心安理得地開始了偷得浮生半日閒。

薄暮城地處極北,自是嚴寒難耐,一年裡有三分之二的光景都是寒風呼嘯,大雪紛飛。因此本地的人丁們大多喜歡扎堆兒取暖侃大山,老謝也不外乎於此,貓冬時就愛比著天兒的曬曬太陽,自言自語一番。

這日同往常一樣,老謝先吃過豆飯,不滿家中婆娘的強勢絮叨,任由婆娘站立西牆根對著鄰院黃四孃家指桑罵槐。自己反倒搖頭嘆氣地從院子旁邊的側門,深一腳淺一腳地,一頭轉出了小花枝巷。剛踏出巷口,一股濃重的戾氣裹挾著寒風便撲面而來,嚇得老謝一口氣沒上來,忙小碎步退到西牆根,心神不定地背倚著青磚舊牆癱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望向那處跑的就剩個黑影兒的城門口。

幾匹健壯地長腿名駒,馱著白衣黑麵的門人早已揚塵而去,其實,在這薄暮城中,人們自是見慣了這白衣黑麵的人,不過,這些人以往仗著白門,從來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面孔,陰沉地仿似地獄裡爬出來的鬼差,像今日這樣六神無主,方寸大亂的模樣倒是不多見。

老謝捂著七上八下跳動的心口,遠遠望著肅穆森嚴的北方,那冰天雪地裡,皚皚雪山腳下,隱約可見冒著騰騰熱氣的春衣鎮。一臉的疑神疑鬼道:“這白門距離上次的亂子才安穩不過數年,按道理來講,此時正是休養生息的時日,像如今這般頻繁地人員出動,實在是不正常的緊。看這趕著投胎的聲勢莫不是又要鬧出什麼大動靜不成”。

“有古怪,絕對有古怪,趕明兒得讓我那個打鐵的小侄孫去問問門道,要是又不太平了,說什麼也得變賣家產,帶著一家老小遠離春衣鎮回謝家屯種地去。這亂世人不如太平狗啊”。

老謝挖苦完這世道,便緩緩心神,哆哆嗦嗦把自己那根銅黃銅黃的新旱菸杆子,在青石臺沿的窪凹裡哐哐地磕了幾下,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幾乎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小布袋子,伸手在裡面摳唆了好一會兒才捻出幾縷菸絲,像看命根子似的渾身肉疼,好一會兒才嘆口氣認認真真地把菸絲填滿了煙鍋,那菸絲剛剛冒出一點兒火星,老謝就忙探頭湊上去對著菸嘴深深吸了幾下,然後便砸吧砸吧乾燥的嘴皮子,一臉神仙不換的滿足表情。

耳朵裡隔牆婆娘的叫罵聲都悅耳了十分。

巷子口的另一側是一處三角地帶,巷子的磚牆和路邊的酒肆後院剛好形成一個兩米見寬的夾角,此時有幾個衣衫襤褸,滿面飢黃的叫花子正懶懶散散地靠牆坐著,有一下沒一下地眯著眼互相扒拉著衣縫針腳擠蝨子,聽見老謝嘀嘀咕咕的聲音也不甚在意,畢竟在這朝菌不知晦朔的時日里,螻蟻哪裡管得了大人物的事,有這樣的閒暇時光,找個避風的好去處矇頭睡上一大覺也好,認真想想下一頓飯有沒有著落也好,總好過鹹吃蘿蔔淡操心。

滿臉菜色的乞丐們老神在在地彼此對視一眼,便自顧自地又開始在那不知從何處撿來的補丁落補丁的舊袍子裡翻找蟲子去了。

老謝少時被望子成龍的父母節衣縮食攢幾個大錢給送入過學堂,斷斷續續念過幾年私塾,自然明白夏蟲不可語於冰的道理,也沒指望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叫花子來接自己的話茬,反而,皺著眉頭一副煞有其事地模樣,神神叨叨的伸出旱菸杆子在面前的青石地面上,狗爬似地瞎劃一通,嘴巴里自言自語還唸唸有詞地咧開嘴道:“嘿,仔細咂摸咂摸,可不就是字如其名嘛!魚服國實乃“魚腹國”也。”

伴隨著老謝高談闊論而來的,是嘩啦一大桶泔水兜頭而下的聲音。

外加自家婆娘淒厲地慘叫:“黃四娘,你個不要臉的老寡婦,竟敢潑我,老孃跟你拼了。你個偷雞蛋的賊”。

老謝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柔柔一女音“張翠華你別欺人太甚,雞蛋是你兒子拿來主動給我的,你有本事在這裡陰陽怪氣的,怎麼沒本事去罵你吃裡爬外的兒子,莫不是兒子不給你留臉,你來我這裡柿子挑軟的捏啊,今天,就要讓你知道知道姑奶奶可不是你那被休回家的窩囊貨,下不出蛋的謝劉氏怕你,我可不怕你。可別忘了,老孃的兒子可是你們畢恭畢敬,強求著進的家門入的族譜啊,大力一會兒回來,我定要大力知道你這個做祖母的是怎麼對待他可憐的孃的。呸,又老又醜的老虔婆”。

“啊,啊,我要殺了你,黃四娘你個不要臉的小娼婦,要不是因為你,我兒子怎會豬油蒙了心,把好好的家折騰散的,我那乖巧聽話又可憐的好兒媳啊,老婆子我想你啊”。

最後一聲嗓門起的有點高,熟知謝家與黃家恩怨淵源,每日必聽牆根的眾街坊頓時尷尬地鴉雀無聲。聽到耳朵裡的乞丐們都面面相覷地瞅著駝背老謝。

老謝心中自是暗恨自家婆娘的沒臉。再沒有了曬太陽侃大山的好心情。面紅耳赤的站起來,在牆頭上哐哐把燃燒殆盡的旱菸灰磕出來,轉身晃悠著往家門裡抬腿,嘴上也不閒著罵道:“你個敗家娘們快閉上你的臭嘴吧,家裡那點破事遲早被十里八街當成笑話看”。

躺在乞丐窩裡被眾乞丐隱隱圍在中心的小乞丐,不耐其煩地一把扒開身上厚重的破毛氈布,隱約露出一塊的白皙耳朵微微動了動,很是煩躁地面朝著牆面扭了扭身子,實在忍不住地癟癟嘴角又一把將那散發出酸蘿蔔味道的破毛氈布矇頭蓋住。

眼睛卻瞪的圓溜溜地,心裡想著老謝前面講的“魚腹國”一詞。滿是鄙夷地想著“魚服國可不就是一塊尚待烹飪的上等魚腹麼,周正又封閉,肥美的讓人直流口水,只是可惜,就這樣一塊兒泛著油光的肥肉,西邊比鄰那像長蟲一樣細長又開合的蠶叢國時到今日也沒能啃下來一星半點兒。真是沒用到家了”。

“如若有朝一日,天下若是以我為主,我柏灌,定會,定會……”,定會怎樣,少年迷迷瞪瞪的又一時講不出來了,或者是不能又不敢講,其實講了又能怎樣,天下人都知道是行不通的事。

要知道這魚服國雖然沒有天險地勢可以依仗,卻依然可以在蠶叢國的虎視眈眈下,安然自處數十朝代,必自有它不可小覷的一面。

都言說少年郎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又哪裡會知道魚服國真正的厲害之處。

魚服皇室可不像蠶叢皇室那般有著千古帝業,父及子,子及孫的血脈傳承。

魚服皇室一直以來在國人眼中,都只是一個任人魚肉的傀儡皇室,窮酸的連支像樣的皇家御林軍都湊不出個整數,更別提能夠拿來提刀上戰場,排兵佈陣的兵馬輜重。

蠶叢國之所以死守著魚服這塊肥肉遲遲不下嘴,一直小心翼翼地按兵不動,自然是因為蠶叢皇室太過清楚魚服這個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道理了,魚服國表面無兵,實則全民皆兵,五座城池和合共生,功能明確。

南邊的滄州是魚服的糧倉;北面的瀾州是魚服的軍械庫;西邊的雲州是魚服的飼馬場;東面的海州是魚服的傭兵所;地處中原的中州則是魚服的錢袋。

旦有戰事,化劍為犁、耕讀山野的民兵們,可以迅速集結出一十四師,讓對方清楚明白什麼是犯我疆土、雖遠必誅。

其實,魚服國志中很早以前就有記載,歲荒之初,這片大陸尚未有國家產生之時,此地就已經大小分佈排列著五座上古城池了。

花霧繚繞之南的滄州未然城、澄澈疏朗之北的瀾州薄暮城、神蹟初現以西的雲州羊公城、眾水匯聚以東的海州九幽城,以及位居中央、四方來效的中州未名城,五座城池像銅牆鐵壁一樣層層護衛著國都樂業城,才使得魚服國這一傀儡皇室得以國祚綿延。

講的直白點,魚服國實乃是五城主自治,皇室根本無權干涉,這魚服皇室不過就是五大城池相互制衡的產物。

明面上是一群養尊處優的皇親國戚,實則就是五大城池契約的見證,魚服皇室在,五大城池的合作就可以延續下去,魚服皇室破,五大城池之間勢必又是一場鯨吞蠶食的血雨腥風。

城池之間分庭抗禮互為掣肘,各自擁兵自重割據一方,彼此壓榨蠶食又聯合友好,本是一種平和共生的自然狀態,只是好事多磨,總有事與願違,這種平和的時日維繫並不長久,五大城池簽訂盟約尚不足百年,滄瀾二州卻因陸地神仙一事,導致同盟局面失衡,盟約亦成為一紙空談,邊界摩擦不斷,正如老謝預言的“亂世人”一說,魚服國的多事之秋就要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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