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神明磕頭》第7章 舊事
顧家大院中,一晃兩日過去,顧痕在掌櫃請來的良醫治療下,身體漸漸恢復。
“你小子,一天天的盡給我找麻煩。”在臥室內,顧痕半起身坐在床上,一鬚髮皆白,身體強健的面若重棗的老者坐在顧痕對面,笑罵道。
“黃銘子,紫蝨,赤棗各一錢,血參三片,祁甘花一片,拌靈酒一盅煎熬,如此服用一週,身體中氣血可無恙流轉。至於精神力的損耗。
百年龜甲草,沁下花,靈蛇血三者取適量,摻雜在靈米內熬粥,至於藥效如何,那就只能看造化了。
精神方面的內疾,一向罕有,非普通藥石可醫治。你說你小子怎麼這麼倒黴,也好,給你個教訓。看你下次還敢這麼莽撞不,頭腦一發昏,就闖進一個陌生勢力的地界裡去,真以為自己天下第一了?”老者樂呵呵地訓誡道。
眼前老者是顧痕老爹的舊交,便是老爹對他也以禮相待,因而顧痕對他頗為尊敬,更不用說顧痕此前曾經多次受其救助,得過人家很多恩惠。
顧痕有苦說不出,把他的話當長輩的關心,一一應下。
“切記,近期不要再與他人爭鬥了,老大不小的人了,不要整天咋咋呼呼的,沉穩一點,那些個位置不著急坐。老顧又不是供不起你。”老人家眯著眼慢悠悠的說。
“好的,倪尊。”顧痕燦燦陪笑,心裡卻不以為意,嘀咕著那個同行,將他族譜翻出來祭了一遍。
“好啦,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事情要做,老朽就先走了,不叨擾你休息咯。”
老醫生拍拍褲腿起身便要離去,高大的身子幾乎要將門戶擋住,不過卻已有些佝僂了。
待到老人關住房門,顧痕便連忙聯繫起精神海內的九胤,這兩天他的傳訊都如石沉大海,可把身為兄長的他急壞了。
“哥哥,,,我在。”
一道虛弱的聲音自腦海深處傳來,確認了那是九胤後顧痕鬆了一口氣。
他知道,九胤才是損傷最大的,畢竟如今的他還沒有實體,由於現階段龍之心對顧痕血脈提純不足,顧痕還未覺醒自己的神之賦。
前些時日一戰,動用的是九胤的神之賦,不止如此,顧痕還提前催動了龍威,這種種操作都對一個靈魂體的負荷極大,因此,九胤沉睡了兩個日夜才堪堪可以講話。
“嗯,你還在就好,這兩天嚇死我了。”
“不打緊,活下來了就好。”九胤寬慰道。
"我還要沉睡幾日恢復精神力,哥哥切記慎重行事。"
以往也曾有與九胤失聯的時候,不過都沒這次嚴重,往往這時是兩兄弟最虛弱的時間段,失去了九胤的輔助,顧痕戰力大打折扣。
"好的,我會小心的。"
顧痕,見腦海中久久不傳來回應,便知九胤已經進入了沉睡。
他開始思索這次行動的得失,如今雖身受重創,但命保住了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對了,還有那個小趴菜,我得過去問問他的目的是什麼。
一提起那個同行,顧痕便氣的咬牙切齒,要不是他驚動了莊園內的守衛,這幾日就不必受這皮肉之苦了,得好好招待他才是。
他知道,如果他現在已經安全了,那另外一人也會在院子裡,因為老爹會將那人認為是他請來幫忙的同伴,順手救走。
顧痕強撐著身子起身穿衣,踉踉蹌蹌得便要去找自己的“好同行”。
在宅院的廳堂內,顧長青則在思慮著前日之事,他雖然已經許久不插手世事,但多年養成的職業習慣,仍然讓他對在暗流之下的謀劃,有著異於常人的敏銳感覺。
“獸族此行必定有所圖謀,坎達木放任獸族不管,怕是與帝國之間,即將到撕破臉的地步了,真是多事之秋。”
掌櫃不由得搖搖頭,感慨萬分道。
這位傳奇獸人將軍的事蹟,便是顧長青在遠離帝都的磐阿,也有所耳聞。
他以一介混血獸人的卑微身份,一步步爬到了帝國高層,平定西南叛亂,打通嶺南之道,開拓出足夠設下四郡的南疆,與妖族訂下長郢之盟,於其聖山郢山代王祭天,何等英雄蓋世!
這其中無論哪一件事情,都是封侯拜相的大功績。這些實打實的戰功,雖然因為其獸人身份被剋扣了許多。
但即使如此,這位將軍依舊穩紮穩打得,走到了軍方的核心高層,而且是那座權力金字塔的最高層,唯一存世元帥。
在軍中門生遍佈,說一不二,在朝上幾乎封無可封,功高蓋主!
現如今的大元帥,先是被調離駐地,在新皇登基之時,以慶典的名義赴京受封,朝覲,再被冠以虛職,平白留在帝都數年。
小皇帝乘著他不在軍中的那幾年,大肆提拔軍中青壯派,將軍權分散出去,設立了四鎮將軍,分化軍權,並將統兵權與調兵權分開。
軍中將領只有統率士兵的權力,而要調動軍隊則需由朝中發出調兵令,由朝中遣兵使領兵作戰。
大大削弱了軍方在朝勢力,用以平衡近年來,數次大捷帶來武將跋扈,輕視文臣的局面。
新皇正式執政第一件事,便是以莫須有的罪名,將他貶為鎮北將軍,於漠北邊城磐阿赴命。
看著昔日的下屬,如今都能與自己平起平坐,這身份落差之大,箇中滋味如何只有坎達木一人知曉。
新王是登基了,王座坐的很舒坦,而他這三十餘年為帝國征戰四方,開疆拓土所留的血與汗,又被當成什麼了?不得不說新王此舉讓人心寒。
“那我又該在這場人獸之戰的博弈中扮演什麼角色呢?婧,如果你還在人世,也許,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情了。人王,實負我!”
顧長青捻著一粒黑子,閉眼輕喃道,那發白的指節,輕顫的右手,足可看出此刻的顧長青內心掀起無數波濤,遠不如表面那般平靜。
即使十幾年過去了,他也未曾釋懷人王的所作所為。
在那件事情過後,重傷的他,抱著懷裡的瀕死的愛人來到磐阿城,這個夢開始的地方。
當初誰人會知道,相遇之地,也是分離之所呢?
滿天的黃沙當然留不住一個琉璃般純淨的女子,哪怕挽留之人是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暮光之斧也一樣。
星空沒有回應他的祈禱,酒水,風沙,傷病摧殘他的健康。
但是他不在意,一無所有的他渾渾噩噩,流落街頭。
親手埋葬了摯愛的他在城內無所事事,當該溜子,當酒蒙子,當臭燻燻的乞丐,不過他無所謂。
直到那個夏雨,因為一次偶然相遇,他收留了顧痕,再因為偶然,和彼時候還落魄的祁老闆結識。
二人一見如故,共建商會,顧掌櫃在有了顧痕這個養子之後,也樂於在磐阿這邊經營產業,打發餘生時光。
最後便如眾人所見,祁清商會的發展日益壯大,而顧長青也成了商會下,最大的商行的掌櫃,商會的大長老。
商會會長是一位半獸人,人與貔貅的混血種,在平日裡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商會里的大小事務,由各個長老們決議,只有在年終或商會,有重要戰略的時候才會出現,在憑欄閣中與眾長老商議對策。
也正因為老闆是半獸人的緣故,半獸人在這邊,並不會遭受太多不平等的待遇。
此間,不論是人或獸,亦或者獸人,只要你有能力,商會中的任何位置,都是有機會去坐的,九大掌櫃中不乏修為平平,卻為商會發展作出頗多貢獻的人。
商會內自由,融洽的氛圍,讓顧長青近些年來緊繃的心神,得到些許放鬆,他最開心的就是收養了顧痕這個義子。
他時常會想,若是他與婧的孩子出生,想來也會和顧痕一樣乖,是個天賦絕倫的半獸人吧!
他們夫妻二人的天資那麼高,生下來的孩子又怎麼會弱呢。
想起顧痕小時候,固執倔強的小臉。
顧長青發自內心地流露笑容,這位年歲過百的老人,也只有在思慮起家人的時候,才會有真性情表現於面。
天賦異稟的他,只用十年便將顧氏商行發展成磐阿城第一商行,商會的地位也因此水漲船高,與原先的霸主,天水商會形成對峙的局面,甚至壓了半頭。
連擁有貔貅血脈的大老闆都稱讚他的經商天賦,打趣道‘他才是流著貔貅血的吸金獸’。
“顧長青呀顧長青,人類帝國已經與你沒有關係咯,你還管他們和獸族要做什麼幹嘛,我們生意人,好好做你的生意就是了。”就在顧長青悵然若失,百感交集之時。
一個頭生雙角,面容俊美的異族男子自窗口顯現出來,陌生男子身著繡金廣袖黑袍,身後餓虎狀的虛影若影若現,腳踏霧黑長靴,鬢髮灰白,瞳色淡金,魁梧的身材幾乎遮蔽了窗口,一條密佈鱗甲的精壯黑尾在地下拖曳著,不時上翹搖動,表露著主人輕鬆愉悅的心情。
“呵,我們的大老闆出關了呀,看你這樣子,想必是武道修為大有精進,不如你我比劃比劃,用以檢驗武道。”
顧長皮笑肉不笑地道,顯然他被突然冒出來的老闆嚇一跳,心情不是很美麗。
“別嘛,長青兄,我就是給你一些建議,建議,哈哈。”老闆打了個馬哈哈,連忙轉移話題。
“客觀地說,這件事我還是認為我們不要摻和為好,不論是人族,還是獸族,誰贏都不會影響到我們,不讓我們做生意,你得問問兩邊的貴族願不願意,這些年送給他們以供享樂的玩意可不是個小數目。”
顯然祁陰來之前,就對這件事情有所瞭解,做足了功課。
顧長青明白這其中利害關係,因此也在糾結,卻還是搖頭道。“老祁,我終究曾是這個國家的暮朽之斧,雖然現今他們取消了我的榮譽,抹去我的痕跡,可我身上依舊流淌著顧家的血,流淌著人族的血,我還是做不到眼看著人族黎民百姓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戰爭,你我都經歷過的,那樣的浩劫不該重演。”
話語間,顧祁二人彷彿重回那個年代,戰火紛飛,妻離子散,空氣中瀰漫著硝煙的刺鼻氣味,很殘忍,很痛苦,也很懷念。
顧在懷念那群並肩廝殺的人,如今,那些戰友也多數犧牲了;祁則是回憶起那段屈辱的時光,巧了,那些羞辱他的人也多數‘犧牲’了。
顧長青神情有些許落寞,人老了總是會懷念從前,從前的事,從前的人。只是如今家國再次花開,故人,卻是所剩無幾了。
老闆凝視著顧長青,顧長青也不示弱的回看著他,空氣中的氣氛有些許凝固。
“行行行,真是輸給你了,哎喲,我的養老本啊,天殺的,這些年又要白乾了。”
最後還是大老闆先頂不住這尷尬的氣氛,看著一臉笑意的顧掌櫃,哭喪著臉道。
既然決定要阻止這件事,二人當下便就此事商議起來,問題的核心還是圍繞這位將軍,此人前半生完全稱得上為帝國鞠躬盡瘁。
晚年卻依舊落得個被卸磨殺驢的下場。小皇帝如此做法,就很難保證這位傳奇將軍的立場了。
“當務之急不是清除城內的獸族細作,他們是蘚疥之疾,不足為患,實際上決定大局的還是這位將軍,他,已經決定背叛了嗎?”
“這該死的小皇帝,怎麼做事這麼衝動,跟他爹比起來真是差了不止一個檔次。”老祁忍不住譏諷道。
“其實父子兩都差不多。”顧長青冷不丁的來這麼一句,顯然是對那位將軍有共鳴了,他是上一頭驢。
“哈哈。忘了你這茬子事。你看你看,都這樣了,你還為他們周家這麼買命?真不考慮大撈一筆,收益五五開怎麼樣,咱不淌這趟渾水。”大老闆此時不甘心又提了一下起初的提議。
“老祁,真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我不忍心看我人族百姓生靈塗炭,其實你不來我真的可以理解的。畢竟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是我執意如此,這麼多年的交情了,我也不希望你置身險地。”
“別別別,你這話說的,我像是那麼不仗義的人嗎?”大老闆連忙止住他的話語,豪氣萬千的說道。
顧長青說道“當然不是,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了,你什麼為人我還不知道嗎?”
祁陰笑道:“那不就得了。”
二人相視一笑,如當年一樣,在空中碰了下拳。
“九月中旬,磐阿城不也到了一年一度的劍祭,屆時,城主肯定會出面,他沒理由拒絕我們的拜訪,到時候探探口風,透漏一點手裡的情報,看看他反應。接著……”
顧長青侃侃而談,完全不在乎自己有些越俎代包的行為,畢竟這些年來,商會的大小事務可以說都是他在承辦。也就在年終時候,老祁才會出來刷刷自己的存在感。
而老祁也不在意權力的分化,起初這個勢力,便是哥兩個臨時起意搭建起來的草臺班子,如今能發展到這種程度,已經是意外之喜。
“行行行,這件事你看著辦就好,”最後老祁還是打斷了還在滔滔不絕說話的顧長青,拉著他的手就要出去喝酒。
兄弟兩個久別重逢,當浮一大白。
顧長青倒也不惱,笑呵呵地便跟著他出去了,這次商會老闆出關屬實是以外之喜,原以為他還要再過幾年才會出關。
這幾年因為他的閉關,商會已經數年年終大會,沒看見自家老闆的身影了。
如今有老祁的加入,這次行動不論是人力還是財力,都能得到極大的補助,畢竟,現在的老祁也是個神話境的大高手,而商會的很多資源,還是要靠老祁來調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