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勸吃飽飯真為你好的該聽得聽》第8章 飲酒煎茶,將推杯換盞中一星半點嫉妒和月吞下
第二日,君卿回府,遠遠地就看到尋瑰蹲在石獅子頭上,豎著兩隻毛茸茸的耳朵,尾巴盤在兩隻小爪子上,非常精神,很有禮貌。一股書卷氣,講禮節的念頭油然而生。終於不睡了,君卿抑制不住笑容,喜出望外地招了招手,叫了聲“尋瑰。”
尋瑰叫了聲,從獅子頭上跳了下來,一下子跑到君卿跟前往上爬。君卿彎腰抱它,誰知它竟三步並作兩步,一下子爬到了君卿脖子上,君卿怕它摔了,連忙好聲將它抱了下來。
浮生將君卿走後發生的事告知了他,“我也是一時疏忽,沒想到所似的雷正好燒了尋瑰的毛。還請您莫怪。”君卿看了看在海棠旁和螢塵打鬧的尋瑰,活蹦亂跳,完好無損,被雷擊對尋瑰來說,分明是撓癢癢般。
君卿若有所思道:“人言,‘一念疏忽,是錯起頭。一念決裂,是錯到底。’浮生,你往後需得仔細些,不然容易吃大虧。”
浮生道:“那尋瑰……”
君卿道:“它沒事,你不是給它修好了嗎。”
尋瑰和螢塵打鬧時,不小心被螢塵打中了腦袋,尋瑰立馬跑到君卿旁邊,繞了幾圈,很痛的樣子,趴在地上,拿爪子勾了下君卿的衣襬,又用爪子摸了摸頭。君卿立馬蹲下身,好笑地摸了摸尋瑰的腦袋。
螢塵在一旁看著,並沒有上前。千秋原冷沙洲是它的故鄉。他出生便被拋棄了在了荒野,也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他被一名流浪的女子救下,跟著她四處乞討。可惜女子在他四五歲時,一天晚上,凍死在了一個寒風刺骨的冬日。從那以後,他形單影隻走上了乞討的路。
如果是在極好的愛裡長大,那種感覺會極好,不可名狀的好,難以言喻的好。就這麼說,得到的愛足以更加的愛回去,再加愛整個世界,以至世界之外,還有源源不斷的愛。不論貧窮或者富貴,不論健康或者疾病。不論生與死,不論愛與恨。幾乎不論一切。
顯然螢塵沒有。於是只能不斷謀求,謀求什麼,他也不知道,只能得過且過。壁如為了掉在地上滾了幾圈沾滿了灰的一個饅頭,跟狗歇斯底里的吵架,無趣又不能放棄的一個饅頭,不吃就要餓肚子,被餓暈的滋味比吃硬饅頭還難受。如果餓不死的話,他其實也想把饅頭給眼前的小狗,還想喂點飯然後笑著摸摸狗頭。然而狗狗看到的是他齜牙咧嘴無能狂怒的兇狠樣,也對著他呲牙。他突然覺得沒意思,餓死算了。他平靜下來,拉開距離,掰了一小角饅頭扔到不遠處,示意狗狗去吃。然而狗狗依然呲牙咆哮,費了一番功夫,終於引導狗狗到了冷饅頭面前,狗狗聞了聞,竟然不吃,又呲牙對著他咆哮了幾下就走了。他又將饅頭撿了起來,擦了擦灰,吃了起來。
螢塵看了看又是孤身一人的自己,又看了看被君卿抱在懷裡的尋瑰,忽而笑笑,心想,這樣真好。
君卿看螢塵愣神,抱著尋瑰走上前,笑道:“螢塵,你怎麼了?”一如當年。
當年螢塵乞討,卻討不到半個子,餓極了的他和一隻大狗搶了一塊骨頭。大狗死死咬住他的腿,就是不鬆口。他腿上被咬了幾個洞,一瘸一拐地走向了一座古廟。
山抹微雲,燈火黃昏。
他沒有人背,也沒有人抱,小小的他,就要這樣自己走。
他被遺忘在那段老舊的時光裡,出不來,也沒人能帶他走。
所有絕望的掙扎都只在有限的空間裡,如石沉大海,與他人無關。
連著發了三次高燒,高燒不斷,咳嗽不止。他想,他怎麼還沒死。一個激靈,一隻冰涼的手覆上了他的額頭,這裡平時根本沒人來,難道是來接他走的?出於本能,他抑制不住開始哆嗦。
一個狂風落葉天,君卿尋著細如飛蚊的聲音,來到了古廟,就見病到快升天的螢塵。君卿笑道:“你怎麼了?你在害怕嗎?”
螢塵倔強道:“我不怕。”
君卿問:“為什麼?”
螢塵道:“因為我不能怕。剛開始有點怕,知道不能怕以後,慢慢就不怕了。”
螢塵道:“我不怕,你帶我走吧。”
帶他走?君卿第一次看有人用如此坦蕩的語氣讓他帶他走。
君卿笑道:“好啊,有什麼要跟這個凡世告別的嗎?”
螢塵道:“沒有,我只有我自己。沒有誰可以道別了。”
君卿道:“那好,等你病好了我們就走。”
螢塵愣住了,病好了再走?不是來索命的嗎?螢塵緩緩睜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人。鼻子一酸,道:“現在就走,行嗎?”
君卿頓了頓道,“現在走也行,不過你應該是燒得沒力氣了,要背還是要抱?”
山抹微雲,燈火黃昏。
君卿揹著螢塵一步一步慢慢走著。
沒有人能輕易得道昇天,被捎帶上去的不算。然而捎帶上去的只是過客,能待多久全憑造化。
要問站在君卿面前的螢塵是怎麼走過來的?
在刺還未破時便摘了,扔了武器,從不設防,踩血過刀,一步一步走,一次一次跌,一下一下爬,無數次放棄,輾轉,流連,退卻,繼續,好不容易,才過來的。
又過了幾日,清平宴上,浮生曾悄悄問螢塵道:“你是不是嫉妒尋瑰啊?”
嫉妒是什麼?飲酒煎茶,將推杯換盞中一星半點嫉妒和月吞下。雅聲悅耳,賞花樂事,風輕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