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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鳶昭雪》第3章 爛柯人

“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翻似爛柯人。”

南州,南海郡,臨滄城。

二十年了!永樂王曹鷸又重新回到了這片紫竹林,這是他與王妃夏珠相識的地方,自打王妃死後,這片竹林便成了王府的禁地,妻子早已不在,只剩下了一方矮矮的墳墓。

當年先帝曹鶴北征大漠不幸感染軍中瘟疫而死。他這位隨駕的皇八子不得不在老四曹鶯的蠱惑下夥同馮高、張貫篡改先帝遺詔,將遺詔中的“傳位十四皇子”改成了“傳位於四皇子”。然後假傳皇命宣召太師房植、太傅趙玄凌、太保袁鞅三位閣老入軍中,再宣先帝遺旨。隨後四十萬大軍扣關建康城,太子便以軍中留京家眷相威脅,然而老四曹鶯不顧眾將士反對,說了一句“你殺我軍中家屬一人,我便割你肉十斤,你的妻女皆充作軍妓,你的兒子先受宮刑再做奴隸!”後,便下令攻城。

城破之時,太平城數萬餘戶,門梁皆毀,十室九空,而大街上竟是築起了高逾十丈的滿滿三座京觀!攻入皇城後,太子一家二十餘口皆懸樑自縊於殿上,然有太子死黨恐屍體被毀,便一把火燒了東宮,後奔向火場,自盡而死。

此事之後,剛即位的皇帝曹鶯依太師房植之策,竟只能厚葬太子一家,大赦天下,全軍將士,戰死者,撫卹加倍,未死者,加官一級,進爵三級,喪妻喪子者,賞俸祿一年,賜來自永、豫、襄、楚的民女三名。

這便是朝野上下都不敢再提起的——建康之變,後來為了避免禍從口出,這建康城也就改名成了現在的太平城。

眾將皆歡,唯曹鷸一人早生華髮,傷心地離開了京州,雖被封永樂王,賜揚、南兩州富裕之地,但刨遍了三座京觀,卻只找到髮妻夏珠的一塊手帕,連同那年紀尚幼的兒子曹䴉,都是屍骨無存!

二十年以來,許多人早已慢慢將此事忘記,但這件事卻成了曹鷸永遠的心病,久久不能癒合,而復仇的心思早已在當年曹鷸鞭屍太子的屍身洩憤後,轉嫁到了如今的皇帝曹鶯的身上,他恨他,恨他不顧將士家眷的安危便直接下令攻城,他要推翻他的江山,他要讓他再絕望一次,用他當年自己下的那道命令折磨他的妻子兒女,再讓他看著他們一個個地在自己面前死去。。。。。。。

曹鷸走到了竹林之中的王妃墓前,用手清了清墳頭的落葉,雙眼無神,彎下腰拔了拔墳前的雜草,淚眼潸然,吸了口涼氣,語氣平和地說道:“珠兒,二十年不見了,不知你還好嗎?我說過,那些害死你和䴉兒的人,我必在有生之年將他們一個個地千刀萬剮,然後,我就下來陪你!珠兒,你放心,不會讓你等太久了!”

“王爺如此大仇焉能不報?等小僧此番將消息帶回涼州,大事定可成矣!”不知何時,那黑斗篷老僧悄然出現在曹鷸身後,又問道:“不知王爺昨晚商議得如何?”

曹鷸擦了擦滿臉淚水,緩緩轉身,發現那虯髯老僧面色紅潤,竟如青壯!笑道:“看來那傳聞是真的,大師這柄寶劍仍舊鋒利無比啊!”

虯髯老僧笑道:“一路上時間趕了些,又不能隨意出手暴露行蹤,昨夜便放肆了些,還請王爺見諒!”

曹鷸嗔怒道:“靳南那廝也忒不會做事,連這茬都能忘了!一路上也不知道抓幾個山野黃毛丫頭給大師嚐嚐鮮。”

虯髯老僧笑道:“無妨,無妨,還是大事要緊。”

曹鷸掏出了藏於袖中的紅色錦囊,與大師一同打開查看,只有八個字:九月初三,一言為定。

虯髯老僧雙手合十,拜別曹鷸:“小僧告辭!”說罷,一躍飛身入竹林。

曹鷸笑著望向竹林,那老僧早已消失不見,感慨道:“這西天老佛風采不減當年哪!”

“哈哈哈!”遠處傳來了黑斗篷老僧的笑聲,而曹鷸覺得那聲音極近,彷彿就在耳邊,但卻不見黑斗篷老僧的蹤影,所以他又覺得那聲音極遠,不知是百丈還是數里外。

曹鷸興致勃勃地走入了竹林深處的廂房,大驚失色,屋裡竟只剩兩具乾癟的女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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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太平城,皇宮。

正準備溜出宮散散心的陳到撞見了剛下朝的恩師——老太師兼任吏部尚書的房植,見老太師正與人說話,便想著溜之大吉。

只見那房老太師面目慈祥,滿頭銀髮,卻是面容飽滿,精神煥發,談吐間流露著青壯年的書生氣,舉手抬足間透著暮年人的穩重,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已是快八十歲的人了。

誰知房老太師突然嚷道:“站住!”

陳到便只好停下了腳步,轉過了身,給老太師行了一個大禮,要知道這宮裡能管陳到的人多了去了,可能讓陳到心服口服的人可就只有老太師一個。

自打三閣老中的太傅趙玄凌和太保袁鞅相繼離世後,這房老太師便成了這大鳶朝最高品秩的官了。在歷朝歷代,這太師之位從無實權,可房老太師卻還執掌著六部之中最為尊貴的吏部,足可見桓帝、孝武帝和老皇帝曹鶯對他的器重,不僅如此,他還是曹鶴、曹鶯、曹鸕、曹鷀、曹鵜、曹鶘加上曹浣、陳到三代人共同的儒學先生,只不過房老太師對這過目不忘的陳到尤為喜愛,授課之餘,順便還教了陳到斷案之法。只因老太師家中妻妾早亡,兒孫輩中只剩下了個憨傻痴呆的長孫,否則也不會將視為傳家寶的《房公解案》送給這頑童,供其閒暇閱讀。

陳到躬身說道:“陳到見過老太師!”

老太師笑起來,那眼睛便成了一條縫,問道:“陳到小子,你這是準備去哪兒呀?”

陳到自然不敢把出宮的事情如實稟告,解釋道:“無聊,隨便轉轉。”

老太師問道:“怎麼不在學宮待著?”

陳到不以為然地說道:“自從老太師走後,學宮便沒人能教我了,這兩年我走遍了剩下的法、道、釋、陰陽、天文曆法、雜學六閣,將這六閣藏書也背完了,所以閒暇之餘不是在御膳房幫廚,便是在太醫院學醫,要麼就是在司天監跟著範老神仙看星星,要是這禁軍之中的健者願意教我武功,那就更好了,可惜他們不肯教我。”

老太師有些難以置信,問道:“果真如此?”

陳到說道:“老太師不信可以找人問啊,上回皇后壽宴,那道‘桂花魚翅’便是我做的,胡太醫也說這針灸之術已和我不相上下,就是那範老神仙不肯教我觀星,不過這範老神仙每次說的話我都給記了下來,要說這觀星、望氣的粗淺道理,我還是懂一些的,這不,老太師近日偶感風寒,需得喝些薑茶!”

陳到話音剛落,老太師就打了一個噴嚏。

老太師笑道:“哈哈,果真如此!不知老夫給你的那本《房公解案》,你學得怎麼樣了?”

陳到笑道:“我早已爛熟於心,只是這書中的許多論證不曾親自實踐,也不知道說得對不對。”

老太師說道:“誒,這是老夫三代人的斷案經歷,一件件,一樁樁都是真事,算是被你小子撿到寶了!”

陳到一聲感嘆:“只可惜我一個質子,整天待在宮裡,不能將老太師三代人的所學造福於百姓啊!”

老太師說道:“你先背來聽聽,若是能背下來,老夫帶你出宮!”

陳到問道:“真的嗎?”

老太師說道:“大丈夫頂天立地,豈能言而無信?”

陳到喃喃道:“刑獄者,國之大事也,事關生死,不可不察,獄事莫重於刑死,刑死莫重於事實,事實莫重於檢驗,檢驗莫重於經驗同記性,蓋刑獄之大事,須事必躬親,一絲不苟,慎之又慎。。。。。。多察勝少察,少察勝不察,吾以此觀之,忠奸可辨矣,望吾後人,引以為戒,玄拜上。”

整整一個時辰,竟是一字不差!

老太師愣在原地,老淚縱橫。

陳到扯了扯房老太師的衣角,問道:“老太師,老太師,我背完了。”

老太師高興得眉開眼笑,雙手高舉,仰天大呼:“奇才,奇才也!真乃大鳶之幸,聖上之幸也!”

而此時的陳到只想著出宮,問道:“老太師,咱們什麼時候能出宮啊?”

老太師擦了擦激動的淚水,說道:“這就走!”

陳到問道:“就這麼走,不怕皇上怪罪嗎?”

老太師笑道:“無妨,老夫有大鳶玄鐵令在手,自可通行無阻,走時叫禁軍校尉通報一聲即可。”說罷,老太師拉著陳到的手向西門走去。

。。。

。。。

二人行至皇宮西門,老太師跟把守皇宮西門的校尉說道:“老夫帶定北王質子陳到去三皇子曹鵜為官的落霞城,查看一下三皇子的政務。”

那校尉只能遵命放行。

二人出了皇宮西門,馬車早已等候多時。

老太師說道:“先回趟家,換身衣服再走。”

。。。

。。。

老太師換上了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好似一個教書先生,與陳到二人有說有笑,相映成趣。

車伕是太師府的護衛高遠,那是一個玉樹臨風的高大男子,濃眉大眼,高鼻樑,一頭飄逸的青絲垂在腰間,腰間藏有七把匕首,像是有些手段的高手。

三人南出太平城,來到落霞城附近的河東村已是日落時分,但見:

山西暮沉,

廚娘念官人,

牽腸掛肚香一路,

秋露醉狂神。

河東月奔,

餓鬼饞雞豚,

停杯換盞吐滿村,

春夢起驚魂。

“啊!”。

客棧中的三人被這一聲響徹天際的尖叫驚醒。

“殺人啦,殺人啦!”客棧外頭傳來了一個婦人的叫喊。

雞鳴、犬吠、敲鑼聲、開門聲不斷傳來,三人算是睡不成了,推門而出,天邊正值東方欲白。

陳到伸了個懶腰,心裡嘟囔著: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昨日剛背了本《房公解案》,正愁沒有實踐的機會呢,今天便有人殺人了,正好,看我陳到大顯身手!

陳到正在屋內穿著衣服,高遠便已飛下樓去追了。

陳到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語道:“不會吧?這世上難道真有輕功?”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老太師喃喃道:“高遠他爹高百尺是世間罕見的高手,孝武帝年間便已是我的貼身護衛了,自打他爹死後,我便收養了他們哥倆,從此,老夫身邊再也沒出過岔子。”

陳到問道:“怎麼,他還有個兄弟?”

老太師笑道:“他兄長高致一路暗中護衛,只是你不曾發現而已。”

陳到聽聞此事,有些震驚,仔細一想,倒也覺得合乎常理,穿好了自己的衣服,便幫老太師穿。二人步履匆匆地下了樓,只見路上不斷有村民朝河邊的方向趕去,卻不見高遠蹤影。

二人隨著人流趕往河邊,卻見一個高大威猛的男子拉著一個婦人的手臂,守著一具屍體,不準讓生人靠近,已有幾個挑事的潑皮無賴倒在地上,叫苦連天,正是高遠在保護著現場。

雖才卯時過半,河邊看熱鬧的人群卻已烏央烏央圍了一大片,有道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這大鳶朝啊,何曾缺過看熱鬧的人?

陳到見狀,嚷道:“讓一下,讓一下,官差查案了,眾人退讓!”

沒想到這招還挺管用,眾人紛紛退讓,總算是和老太師二人來到了高遠身邊。

只見那屍體仰面朝天,頭髮蓋在臉上,卻不難看到那雙眼瞪著天空,嘴巴張開,雙手散在地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陳到見狀,趕緊嚇得躲開了,真是剛才叫得有多歡,現在吐得就有多爽,這不,昨夜那頓叫花山雞、紅燒小土豬肉、秋露白酒算是徹底白吃白喝了,吐得那叫一個一乾二淨,連渣都沒剩一粒。

“還官差呢,小小年紀不學好,學人假扮官差!”

“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見屍體,瞧他那慫樣,腿也軟了,肚皮也空了,怕是魂兒也給嚇沒了!”

眾人議論紛紛,卻被高遠打斷,只見高遠鬆開了那婦人的手,躬身抱拳道:“小人高遠參見大人!”只見老太師擺了擺手,高遠起身繼續說道:“這是村民賈氏,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

賈氏慌忙跪地,說道:“賤妾賈氏拜見大人!”

老太師問道:“你且請起,死的這人是誰,你可認得?煩請速速講來!”

賈氏站了起來,娓娓道來:“賤妾今早正打算來河邊浣洗衣服,卻沒想到遇上了這具屍體,嚇得魂飛魄散,便趕緊跑進村裡呼叫,賤妾並不認得這廝。”

老太師問道:“可有人證?”

一村民走了出來,說道:“小人王二願為賈氏做證!那賈氏剛跑進村時,天剛矇矇亮,路上雖也有往太平城方向趕集的行人,但河灘上可是不見一人,足可證明賈氏所言非虛。”

另一富商打扮的村民也是一本正經地說道:“小人李富貴也看到了,事發之時小人正在橋上,只看見賈氏往村裡跑,卻不曾想這河灘上面竟還有一具屍體!會不會此人就是賈氏所殺?”

賈氏慌忙跪地,急出了眼淚,哭喊道:“大人冤枉!”

老太師喃喃道:“眾人莫慌,容老夫查驗屍體,再做計較!”

可一低頭,卻發現了兩個鼻子塞上布條的陳到。

只聽得陳到靜靜地說道:“雙眼圓睜,嘴巴大開,腹不脹,眼、耳、口、鼻無水沫流出,臉上有傷,身上有淤青,還有多處擦傷和劃傷,沾有水草,應是先被人殺死,再推入河中,從上游漂下來的!賈氏應當不是兇手!”

眾人大驚,這孩子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見識。

老太師笑道:“你如何得知賈氏不是兇手?”

陳到起身,喃喃道:“首先,時間不對,若是有人行兇,應當是在昨夜,這點,從屍體的鬆緊程度可以知道,可賈氏卻是在今早卯時三刻左右才發現屍體的,如若行兇人是賈氏,昨夜將此人殺害,棄屍河灘,這路上人來人往的,她在家裡等著有人發現屍體便是,又何必多此一舉,拿上要浣洗的衣物,一大早來河邊做第一個發現屍體的證人?再者,地點不對,從剛才的對話中不難聽出這賈氏是本村村婦,這屍體分明是從上游,順著水流漂下來,這點,可以從快要乾透的水草和死者身上的擦痕中可以得到證實,如若賈氏要殺人,何必棄其熟悉的河東村於不顧,捨近求遠,去上游的村子殺人呢?第三,身長不對,這死者是死後才被拋屍入水,這點,可以從死者乾乾淨淨的眼、耳、口、鼻和指甲可以看出,死者足足高了賈氏一尺有餘,若是賈氏殺人,則這個河灘上必有拖屍痕跡!所以,賈氏必不是本案的兇手。”

眾人稱讚,賈氏如釋重負,老太師滿臉欣慰。

老太師蹲下身,撥開了死者的頭髮,大驚:“張本初,怎麼會是你!”

“怎麼,老。。。。。。”陳到剛想說老太師,高遠便斜瞥了陳到一眼,陳到慌忙改口,繼續說道:“大人認得此人?”

老太師說道:“這正是去年赴京趕考的考生張本初啊!老夫與他曾經隔桌對飲,怎會不認得?此人是老夫的同鄉,落霞城外河西村人。”

陳到說道:“如此甚好,將這屍身送至河西村辨認即可!”

只見老太師的臉上霎時惆悵起來,感嘆道:“老夫少小離家,粗略算來已有六十餘年了,唉,有道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這世間,獨剩我這個爛柯之人啊!”

陳到安慰道:“這不是還有我嘛!還有高致、高遠,我們都是您的孫子!”

老太師的臉上總算是和這剛升起的朝陽一般,愁雲消散,轉為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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