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寶:古董江湖術1988》第6章 觶齋
我們正在往前走著,前面來了幾個人,中間一個儒雅的老者,正是行裡的大咖啟老先生,他這種身份的人在鬼市裡出現,有認識他的人,紛紛上前把剛淘到的寶貝請他掌眼。
啟老都很謙虛的跟人說看不好,看不好就是告訴對方,你被打眼了,這是一種委婉的說法,不說東西新老,只說自己眼力不濟。
大夥兒也不是傻子,啟老是行裡的大家,這世上沒有幾件文物是他看不好的,所以大夥兒都明白是什麼意思。
“老哥,您這麼晚了不睡覺,這身子受不受得住啊?”啟老朝我們走過來,握了握姚師爺的手,他知道姚師爺有瘋病,所以擔心他的身體。
姚師爺笑了笑:“白天睡過了,晚上睡不著,帶我這孫子出來逛逛。”
“小楓也來了。”啟老看向我。
我很有禮貌的微微躬身:“爺爺好。”
“你好啊。”
啟老永遠那麼和藹可親,我爸媽還在京城的時候,就帶我去拜訪過他,認識他老人家算是比較早,後來姚師爺也帶過去拜訪過他。
他很照顧後生晚輩,我去請教他問題,他都知無不言,會很耐心分析和講解。
在他身邊跟著一個青年,以前跟我一個大院的孩子,姓孫,由於頭大如鬥,大夥兒都叫他胖頭孫。
胖頭孫跟我不對付,我從小沒少受他的欺負,因為大我六歲,我根本打不過他。
後來我爸媽失蹤了,這孫子還在幸災樂禍,如今他大學畢業,被調到了文物商店旗下的一個門市,有一次啟老到門市去講課,我也去蹭課,他還慫恿其他學員排擠我。
不過現在姚師爺和啟老都在,他倒沒有說一些難聽的話,只是看我的眼神頗為挑釁,因為我從小就屬於是別人家的孩子,年紀雖然比胖頭孫小很多,但天賦卻是他投十次胎都趕不上的。
大院的長輩都喜歡我,經常會拿我跟自己家的孩子對比,這麼一來大院的孩子都遠離我,沒人跟我玩,我只能獨自沉浸在文物的知識裡。
“欸,前面有個餛飩攤兒,咱們過去吃點兒?”啟老招呼我們過去。
夜市的時候,這裡有很多賣夜宵的攤子,現在都陸續散去了,這個混沌攤估計是沒賣完,繼續擺著,趟鬼市的人肚子餓了,也會上這個吃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四人圍著一張小小的摺疊桌,餛飩上來,啟老才說這次到鬼市來的目的,上個月初他有個老友,在這兒發現了米元章的《舞鶴賦》,當時他那老友並不知道米元章還有這樣一幅作品,以為是舊仿,就忽略過去了。
回來跟啟老一講,啟老問了一些細節,覺得《舞鶴賦》很有可能是真跡,不由扼腕嘆息,所以這段時間他經常會到各大鬼市看看,老爺子年事已高,天天大半夜的出來,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但鬼市很多的攤販,都是打一槍換一地,今天在東直門,明天可能就去崇文門了,如果是賊貨或者鬼貨,他們的行蹤就更隱秘了,可能會去外地。
今天啟老又來了,可巧碰到了胖頭孫,這孫子一向喜歡抱大腿,就跟在啟老身後,幫著他找《舞鶴賦》。
“欸,慕楓,你第一次來鬼市吧?”胖頭孫沒話找話似的問了我一句。
我點了下頭。
胖頭孫又問:“撿到什麼大漏兒了嗎?”
“沒有。”
胖頭孫笑道:“待會兒咱們再去逛逛,看看誰淘的寶貝路份兒高。”
這話是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來,但按行話理解,就是鬥眼,尤其我跟胖頭孫從小就不對付,在我看來這就是挑釁。
我當時年輕氣盛,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姚師爺見我答應了,也沒阻止,笑道:“讓你們陪著我們這倆老頭兒,確實太悶了,去玩兒吧。”
於是我和胖頭孫就出發了。
“你小子還真敢接招兒,看來這段時間跟著姚老爺子學了不少本事啊。”胖頭孫跟我揶揄了一句。
“你也不賴,你師父肯定也教了你不少東西,正好今兒學以致用,驗證一下各自所學的知識。”
胖頭孫的師父不是啟老,他不過是文物商店的學員,說白了就是學徒,門市的一個掌眼師傅帶著他,算是他正式的師父,而啟老只是偶爾去文物商店講課,沒有師徒關係。
“我可聽我師父說過,你師爺以前是走馬穴兒的江湖派,跟我師父可沒法兒比。”自從我爸媽失蹤了之後,胖頭孫在我面前算是抬起頭了,按他的話說,他們是學院派。
學院派和江湖派的分類,是近年才有的,以前都是江湖派,自然沒有這種分類。
二者的區別在於,學院派指的是正經讀大學讀出來的,或者國家文物單位的專家,他們都有鐵飯碗,而江湖派則是像姚師爺這種民間的行家,也包括跑江湖的文物販子,甚至包括盜墓、造假的人,被學院派所鄙視,稱呼他們是討飯吃的。
學院派的老人是不會看不起江湖派的,因為他們懂得古玩行的歷史,沒有江湖派就沒有古玩行,在解放前甭管什麼身份,只要你是玩古玩的,哪怕你是貝勒,見到行裡的大家都得叫一聲師傅、師兄或者道兄。
但現在世道不一樣了,古玩行幾十年的禁令,江湖派幾乎沒了活路,反而冒出了一個學院派,從前就連大學都沒有文物相關的專業,哪有什麼學院派?
很多老資格的江湖派,為了討口飯吃,被博物館或者鑑定單位聘請,也戴上了學院派的帽子。
姚師爺也是如此,以盜墓賊的身份加入了考古隊,但他犯了瘋病之後,學院派的帽子也就摘了。
“少說那些沒用的,咱們眼皮子底下見真章。”我不想跟胖頭孫扯嘴皮子,拿著手電筒照著路邊的攤子。
胖頭孫跟著開始行動。
儘管地攤貨魚龍混雜,但在這年頭老物件還是不少,不像後世古玩市場自由開放,古玩變成暴利行業,在地攤上一萬件裡頭都挑不到一件老的。
不過我很快發現了一個致命的難題,我身上只有二十塊,看中了幾件路份很高的東西,我都給不起錢。
我只能按照姚師爺說的,去找空子,就是常說的外行,我在一個攤子前蹲下,一個不到三十的男人急忙招呼,他估計今晚沒賣出什麼東西,對我十分熱情。
很快,我目光就鎖定在一隻胭脂紅開光草蟲碗上,跟攤販打了招呼,上手一瞧,底款兩個紅色的篆字:觶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