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小說《青春不想靜》4、初到火炬支行
高樹林是從省分行下調到火炬支行的，因為一個突然的原因。
91年元旦剛過，高樹林難掩心中的興奮，懷揣了張俊國寫給火炬支行的一張便箋，借了妗子的自行車，順著火炬支行的大方向，一路狂奔。
外面的溫度已經降到了零度以下，他還是出汗了，他感覺到有汗珠順著脊背在淌。同時，他感覺到額頭也有汗珠滲出，伴隨著颼颼的冷風，額頭有點生疼。
他沒有戴手套，寒冷的風吹得手疼，他只好不停的交換左右手，一手掌把，一手插進口袋裡取暖。
騎了大約多半個小時的時間，他感覺到自己已經出城了。
穿過一個較大路口時，他被紅燈擋住，只好停下來，新奇的向四周眺望。
他看到，跨過眼前的這個路口，前面已經看不到高樓，甚至沒有多少房屋，倒有一片片的莊稼地被殘雪覆蓋，地裡還零星矗立著乾枯的玉米秸。路口對面的馬路也不再是柏油馬路，是一條變窄了的土路，土路上面好像撒了一層沙石。
他禁不住回頭看了看，背後確實有一棟白色的高樓，也不是太高，只是與周圍的環境比較顯得突兀而已。他確定行走的方向是沒錯的。
臨出發時，妗子叮囑了他好幾次，把大體的路線和標誌物都說得非常清楚。背後的這棟白樓妗子也都提示了，說過了白樓前邊的路口一直向前，不拐彎，騎不多長時間就到了火炬支行。
高樹林曾聽說火炬支行比較遠，也曾有心理準備，但是沒想到還真那麼遠。沒人告訴他火炬支行是城外的一家支行，這麼一看，它確實與城市不沾邊了。
他心下有些冷，往前奔的念頭和氣力衰減了不少。
綠燈放行後，他穿過路口，這才意識到完全沒必要等紅燈，因為這期間他沒有看到一輛汽車從眼前穿過。倒是一輛拉車的毛驢闖了紅燈，肚子下甩著半米長的陽具，響著鈴鐺若無其事的往前慢慢挪動。
過了路口進入土路後，路況立馬變得不好起來，坑坑窪窪不說，前幾天下過的一場雪融化後積了雪水，滲進泥土沒幹透，一片泥濘。
高樹林駕馭自行車的技術比較好，躲躲閃閃，站站停停，基本沒影響通行，可是鞋上還是粘了一層厚厚的泥巴，把一雙新買的皮鞋弄了個大花臉，嶄新的褲腳上也澎滿了黃色的泥點子。
他不時看自己的鞋和褲子，感覺有些狼狽，非常影響情緒。繼續往前騎，目光所及之處，開始出現零星的低矮樓房和屋頂覆蓋著藍色石棉瓦的廠房，這些建築依然被收割後的莊稼地包圍著。
又往前騎了十來分鐘，高樹林看到了火炬支行的牌匾出現在土路盡頭的地方。他心裡一陣激動，顧不得自行車的顛簸，撅起屁股，腿上生了力，很快到了支行近前。
他停下車，看到支行的位置是一棟二層小樓，透過一層的玻璃窗，隱隱約約看到屋裡面有人影晃動，似乎還看到了半截櫃檯，與省行旁邊的儲蓄所差不多的結構。
高樹林心裡又緊張起來，低頭看看沾滿泥巴的皮鞋。
在幾步遠的地方有幾根枯枝，他向前撿了起來，用樹枝抹掉了鞋上一層厚厚的泥巴，他想使皮鞋儘量露出本色，可是不能，新皮鞋仍舊像雙舊皮鞋。
沒辦法弄乾淨，他只好硬著頭皮推開了一層的玻璃門。門內確實有幾個人伏在櫃檯前，他沒看到櫃檯內的人，也就不知道里面有沒有人。
因為此行目的明確，這個地方就是以後自己的另一個工作單位了，沒必要躡手躡腳，應當坦然得挺起胸膛面對這裡的一切。
高樹林有到關鍵時刻給自己打氣的習慣，這個時候，他自己給自己注射了一針強心劑，吐了口氣，攥了攥拳頭，邁開步伐向櫃檯走去。
他就想問一下里面的人支行的辦公室在哪，張俊國囑咐他將他寫的便箋交給一位叫做李煥亭（音譯）的辦公室主任。
高樹林到了櫃檯跟前，才發現櫃檯幾乎與他齊高，他只比櫃檯高出半個腦袋，他的鼻尖可以直接卡在櫃面上。
他沒想到自己的個頭這麼矮，從前也沒覺得自己個頭比普通人矮到哪裡去。作為參照物的這個櫃檯瞬間打擊了他的信心，他感到自己剛升騰起來的底氣倏地一下又洩氣了。
一個櫃檯就是一道牆，牆裡牆外是不同的境界。牆裡面的人看不到他，牆外面的他膽怯的惴惴不安。
在路上，他還牛氣沖天，覺得自己是省行下來的人，別人都會對他高看一眼，甚至會出現高接遠迎的場面，一切的安排都像是有天助一樣，就像他在省行報道那樣不費自己一點力氣。對此他信心滿滿。
真正到了地方，他才感覺到自己好渺小，好無助，沒有丁點的一個人對他表示出半點友好的意思，別說人了，一個櫃檯就將他的情緒拉回沉悶的低點。
高樹林只好踮起腳尖，他覺得自己立馬長高了很多，同時他的眼睛裡也出現了好多人，幾乎都是女人。她們都坐著，有的翻看報紙，有的像是瞌睡，有的還在打毛衣，身上覆蓋了一層紅色的毛線。
他眼皮底下，離他最近的，是一個瘦瘦弱弱的女孩，她盯著電腦，雙手敲打著鍵盤，全神貫注的誰也沒看，整個櫃檯裡面好像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在忙。
高樹林忍不住了，怯怯地出了聲：“老師，問個事兒。”
沒人搭理他，連離他最近的瘦女孩也沒搭理他。他只好用手敲了敲櫃檯上面的玻璃，用不一樣的聲音，或者是比他嗓門大的聲音提醒裡面的人：對不起，有人問你們事呢！
瘦女孩驚動了，扭頭看了一下聲音發出的方向。
高樹林趁機又問了聲：“老師，打聽一下，李煥亭（音譯）主任在哪兒辦公？”
瘦女孩又盯了他一眼，站了起來。
也許因為她沒有站直，高樹林發現這個想跟她交流的女孩還沒有櫃檯高。她坐著顯瘦，站起來更是弱不禁風的樣子了。
女孩先是用手指了指：“那面，馬路對面那個樓二樓，你去一問都知道。”女孩聲音軟軟的，蠻好聽。
高樹林順著女孩手指的方向扭回頭看，確實有座不大的樓，看著就是三層，只是那座樓外面有半人高的院牆，院牆中間的大門正好對了櫃檯外面的房門，大門和他身後的房門就隔著一條馬路。
高樹林忙說了聲謝謝，腳後跟順勢也著地了，櫃檯裡面的瘦女孩只露出了一個頭頂。
高樹林很快問到了李煥亭（音譯）的辦公室。
房門開著，裡面沒人，只有濃濃的菸草味從門口冒出來。室內一張辦公桌，一組皮沙發，一個臉盆架，地上幾個暖瓶，感官很是簡陋。
高樹林站在門口，不敢輕易進去。
有個人像是從廁所的地方走過來，先是看了他兩眼，接著問：“你找誰？”
高樹林說找李煥亭（音譯）主任。
那人說他剛出去，應該走不遠，你到他屋裡等就是了。
高樹林想想也是，自己是省行下來的，又有介紹信，有什麼可怕的。他忽然想到懷揣聖旨的欽差大人也不過就是自己目前的模樣。就對那人說了聲謝謝，抬腳進了李煥亭（音譯）的辦公室，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等啊等，李主任始終沒有露頭，倒是不斷有外人在門口忽然停一下，想進來，看屋內沒有認識的人，也就馬上縮回去。高樹林明白這些人都是奔著李主任來的，看來李主任還真是個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