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夏枝》第4章 濟州夜樓
“許昭我已託付給阿妍,並去信給達叔,季嬸不日便到隨州。有她護著,你我可以安心做事。”蘇白商隔窗與夏枝對話。
夏枝沉默片刻,開口道:“蘇大哥,阿妍身懷六甲,你不當來的。”
“我知你最不忍看到骨肉分離,但有些事總要有人做。許昭也好,我尚未出生的孩子也好,今人努力後人才能茁壯。”
夏枝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力地耷拉著肩膀。每次身上的傷隱隱作痛,她都會想起那個站在杏花樹下的女子。
當初,許清芳找上夏枝時,即將分娩,她因受夜樓追殺提前臨盆。生下許昭後,她決心再入魔窟,冒死帶出了一份官員受賄名單。
許清芳說:“自我有孕以來,時常做噩夢,夢見我的孩子同我一樣被抓去折磨。我運氣好能脫離苦海,可夜樓一日不毀我便一日難安。”
“只有讓罪惡難逃,逝者才能安息。”許清芳如是說。
見夏枝情緒低落,蘇白商吩咐馬伕駕車再平穩些,好讓夏枝睡一覺。
路上夏枝斷斷續續地發熱,蘇白商身為男子不便照顧,只能指揮隊伍走走停停,一路為夏枝尋醫問藥。
自隨州去往濟州,走陸路最多十日。這一耽擱,夏枝一行人硬是走了半個月才到濟州境內。
入濟州後,夏枝漸漸恢復清醒,同蘇白商商議接下來的行動。
敲定相關事宜後,蘇白商擔心夏枝的身體,說什麼都要將她送到客棧。夏枝拗不過蘇白商,只能聽他安排。
將夏枝安頓好後,蘇白商帶上兩名護衛,騎馬前去尋許珩。
夏枝讓伺候的人退下,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瓶。
甫一打開瓶塞,一股清香就盈滿整個屋子。
片刻之後,一個身穿粉衣,明媚皓齒的少女擎著一隻藍色鳥兒出現在窗邊。
丹唇桃花眼,羅剎索命來。
來人正是,十里高閣殺手榜上,排名第二的笑面羅剎——銀莘。
……
濟州,夜樓。
夜色降臨,明月高懸。臨水而建的巍巍高樓點上了通明的燈火。不過須臾,各色隱去標識的車馬便陸續停在樓前。
來人皆戴面具,披黑袍,或成群結隊或只帶一名貼身僕從。
要進夜樓,必須持帖,待檢查無誤後方可入內。
一進樓中,溫香軟玉之氣便撲了個滿懷,令人心馳神往,駐步流連。
夜樓共分六層,侍從根據名帖將人引向不同樓層。
“我要見玉腰奴!”
一個身穿華服的少年,因樓中歌女玉腰奴遲遲不來相見,鬧了起來。
侍從好說歹說,信誓旦旦地對他保證玉腰奴稍後便到,又送了些酒水才將人安撫住。
四樓,玉腰奴披上黑袍,將繡有桂花的荷包掛在腰間,起身往外走。
穿過熙攘的人群,玉腰奴通過暗道,來到夜樓用來豢養專門生孩子的女人之地——暗閣。
玉腰奴無視身懷有孕的女人們的哀嚎與求救,她在噼啪的鐵鏈聲中,一直走到盡頭。
牢室門開,一雙糊滿血漿的眼睛艱難地睜開,看向玉腰奴。
“你還是來了。”花奴開口,聲音沙啞難聽。
曾經,花奴的歌聲悅耳動聽,被達官貴人爭相追捧,紅綃羅綺流水一樣送進屋子。現在,竟落得個衣不蔽體,身體殘缺的下場。
她胸前的兩個血洞還在不停地流血,傷口上的鹽漬讓玉腰奴感到疼痛。
“落到這般田地,值得嗎?”玉腰奴用指腹摩挲著荷包,塗有丹蔻的指甲纖柔美豔。
花奴看著身穿藍衣,窈窕美麗的玉腰奴:“值得。”
花奴笑了,明朗的笑聲混雜著門外女人們的哭喊,不斷衝擊著玉腰奴的耳膜。
笑著笑著,血從她的嘴角流出,豆大的汗水順著鬢角滴落。她面色灰敗,卻無懼無畏。
漸漸地,花奴再笑不出聲,大量的血液從她的七竅中流出。
燒焦的頭髮粘著被剝開一半的頭皮,傷口已經化膿,劇烈的咳嗽扯動了頭上的傷口,疼得她直掉眼淚。
花奴並不悲傷,目光坦然。她知道玉腰奴是來殺她的,她沒有多說什麼,只靜靜等著。
玉腰奴上前,從頭上拔下簪子,捂住花奴的眼睛,朝著她的脖頸猛紮下去。
嚥氣前,花奴在玉腰奴的耳邊道:“謝謝你……”
“不愧是我看好的人,玉腰奴,你沒讓我失望。”
獨眼的中年女人邊靠近邊拍手叫好。
顧不得擦臉上溫熱的鮮血,玉腰奴恭敬地朝女人跪拜:“玉腰奴,定不負您與二爺的信任。”
代文鳳十分滿意玉腰奴的表現,扔給她一把短刀:“既然要表決心,那就斷一指。”
玉腰奴臉色蒼白,心裡不願卻不得不撿起地上的短刀。
她在心裡不斷勸自己:一指換一命,玉腰奴,你要活下去!
伸出塗有丹蔻的手指,玉腰奴深吸一口氣,正欲揮刀斷指,一個侍從神色焦急地跑了進來。
“文鳳姐,銀公子又鬧了起來,揚言再見不到玉腰奴,就衝殺到四樓,已經吵到許多貴客了。”
聞言,代文鳳奪過玉腰奴手中的刀。
“今日先欠著。快去收拾見客,若是因你擾了貴人們的雅興,”代文鳳俯身將刀刺入花奴的屍體,“這就是你的下場。”
玉腰奴恭順應是,強忍著噁心轉身。
走出牢房,玉腰奴用衣角慌亂擦拭著手上的血跡,指縫被血染透,紅得刺目。
牢房中,代文鳳冷眼瞧著花奴的屍體:“拉下去,喂狼。”
侍從熟練地將人拖走,留下的一條血痕在燭光下變得陰森恐怖。
玉腰奴匆匆換好衣服,來到二樓。
“銀公子,玉腰奴求見。”
房內很快有了回應:“進來。”
玉腰奴踏入房門,發現除了銀塵,房間裡還多了兩個人。
“姑娘,別來無恙。”
開口之人是名玉帶束腰的紫衣女子,玉腰奴曾在花奴的房裡見過。
花奴喚她,夏枝。她的身側,一名粉衣少女正指揮著銀塵給她揉肩端水。
“奴與姑娘僅一面之緣,不想姑娘還記得奴。”玉腰奴行禮問安,不動聲色地打量二人。
“自然記得,花奴說,她與你情逾骨肉。”看到玉腰奴指縫的血跡,夏枝垂眸,“不想,竟是你送她最後一程。”
玉腰奴大驚,下意識將雙手藏起來,可越是如此,越顯得她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