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喬》第5章 公子 雙丞
少年對我的答案很滿意,偏著頭微微一笑。
第二日,第三日……那少年一連來了十日,每次都坐在人群最中間。
第十一日,我找到機會,主動開口。
“公子每日都來,卻不再說話,不知是不是小女那日的回答衝撞了公子。”
“你的曲子很美,不宜打擾。”
不愧是少年,一句看似普通的話卻把我撥的心花亂顫。
他長得十分俊朗,面相還沒完全長開,眉目清秀,瞥一眼就忍不住多看兩眼,只是少年年紀但已經能預見來日的俊貌了。
他也是蘇北的王子,不過,不是我要等的那一個,二皇子給我看過畫像,我要等的那個面相冷熱不近,不像他,赤裸裸的眼神里對我一副深情。
第二十日,我要等的那人終於來了,他遠遠地在樓上,一副勝者姿態,傲視眾人,奇怪的是……身形倒是和那少年很像。
曲子結束後,有人來邀我。
我終於能把學了一萬次的姿態從容的展現給他了。
“見過公子。”
“你不知我是誰?”
“小女終日困在樓中,不得瞥見天人之姿,但公子氣度不凡,定與其他看客不同。”
“前幾日你這兒總有個少年,他是我弟弟。”
我趕緊慌張施了個禮。
“見過大公子,小公子經常捧我場子,感謝垂愛。”
“嗯……起來說話,他們說你很有故事……你身上有恨。”
這話十分突兀,我愣了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
“公子,這世上無人會詛咒自己宗族、父母長眠於地,我確實有恨,且既恨,便清清楚楚,坦坦蕩蕩。”
“姑娘可許了婚約,可有中意的人?”
“小女福薄,能得人垂愛已是三生有幸,眼下還在戲樓談琴謀飯錢,不敢愛人。”
“嗯。”
他的手指修長又白皙,而我這雙則佈滿傷痕繭子,加上握了兩年兵器,相比起來,實在粗糙。
“我府上缺個懂音律的,你若願意,可來府上,大抵會比你當下輕鬆一些……”
“多謝大公子,大公子身份顯赫,小女只求一方安穩掙幾兩銀子餬口。”
他居高臨下,睨了我一眼,我沒抬頭也能猜到他的表情。
“嗯。”
和預料中一樣,他對不重要的人都是這般冷淡的態度,可字裡行間我又覺得這人有些熟悉。
“多謝公子。”
他走的時候踩碎了我不小心滾在地上的珍珠,心疼死我了。
後來,那少年也不來了,他也不來了。
我日盼夜盼,等著他請我入府的書信。
就這樣又拖了一個月,店裡的生意越來越好,指名找我的也越來越多,二皇子心急,找了人假扮富商糾纏我。
二皇子的人十分稱職,一時間我沒想到他是真糾纏假演戲,當時為了突顯真實,三皇子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儘可能按照他的發揮來,沒成想真的招來了一個色狼。
廖昌鴻,年方二十,有幾分俊朗姿色,但心術不正。
本來按照計劃行動,他只需來戲樓蹲守,指名要見我,也就拖延幾日,待消息鬧得沸沸揚揚,我就可以向那位服軟示弱了,但廖昌鴻跟我來真的,他拿二皇子給的金銀租了一批打手綁架我,英雄救美的戲摺子看多了,他也想當一回。
結果更不巧的是兩夥人意見不合,最後一刻因為二十兩銀子分裂了。
我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我的功夫掙脫這點小伎倆倒不是問題,但我害怕如果那位來救我看到我有功夫,那豈不是前功盡棄,思量之下,我索性就裝死,看看這群人耍的什麼花樣。
“這小娘子長得真美,難怪這麼多人爭著要她,趁現在還有時間,我們哥倆快活一把?”
“你也配,這是公子看上的人,傷了她公子不得把我們生吞活剝了。”
直覺告訴我,這個公子肯定另有其人,我以為他們是腦子不靈光,沒想到是背後還有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就是想想,平時也不得見這麼俊俏的人,我還不準胡言亂語了。”
“你最好只是想想,我們兩個的身家性命都在公子手裡,安分些。”
我越聽越奇怪,這個公子到底是誰,既然不是廖昌鴻,那會是誰。
馬車顛簸,我小憩了一會兒。
醒來時聽到了另一個男子的聲音,我聽過他的聲音,蘇北七王子邡煜勍身邊的人,也就是我口口聲聲心心念唸的那位。
兜兜轉轉,原來佈局的是他。
“回去吧,記住,你二人從不曾見過我。”
“哎哎哎,這位爺,沒問題,我們這就走。”
簾子突然掀開,還好我還躺著方便裝死,一雙粗糙的手替我解開了束手的繩索,拿走了矇住眼睛的黑布,我還在猶豫要不要醒來,就聽到了腳步聲。
“帶回去。”
“是。”
回去,回哪?回府,這個進展順利的有些不可思議。
我剛想起身,突然聽到一身喝喊。
“等等……”是邡煜勍的聲音。
又等什麼?
我心驚膽戰的等著,突然掀開的簾子帶來了光亮,我失掉了遮攔,只能閉著眼等待未知的恐懼。
突然的觸碰驚得我身體僵直。
來人攬起了我的脖頸,似有如無的觸碰著我後頸的薄紗,我不得不思量,還沒來得及睜眼,就被一個柔軟的東西碰了唇。
親?他在親我?我從未和男子這樣親密過,身子熱的發燙,我突然睜開了眼睛,對上了他的眼眸。
似笑非笑的邪魅,不對……他是故意的……
震驚讓我不知所措,本能驅使我反抗,我的手多餘的不知往哪裡放,他意識到我在掙扎,按著後頸的手卻忽然收緊,我的下唇……被咬了。
我迅速閉著眼,羞得無地自容,掙扎著推搡他,後頸的手卻突然遊離到脖頸右側,他要掐死我?
我越掙扎越劇烈,但又怕暴露了我多年武功的底子,只能學著話本里的小娘子嬌滴滴的推搡。
唇終於分開了,他捏著我的臉,我視線一晃,看到了他的虎口。
“聽話,張嘴。”
張嘴……我雖然沒有親密經驗,但這一年密戲話本沒少看,這話有多……邡煜勍,堂堂七王子,眾人眼裡,高雅又溫和,眼下都是空話,都餵了狗?
我不敢蹬他,轉頭咬了他的虎口,但又不敢咬重,他有武功的底子,我要是真把他手咬斷了還得了。
儘管不敢咬重,但我還是下力氣了,睜著眼睛一邊用力一邊看著他,不論如何,氣勢不能輸,畢竟真要理論起來也是他先無禮的。
他先是了冷著臉,我慢慢的鬆開牙齒,他嘴角卻揚起了笑。
“下次別這麼輕。”
“唔……”
他捏著我的喉嚨,又親了上來。
我只覺天昏地暗,呼吸不過來,後來徹底暈了過去。
我醒來時只有一個侍女在,她驚呼著離開,我發現我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了。
我剛起身穿好鞋,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去哪兒?”
他一進門就呵斥我,我還是不習慣現在的他,之前……那副溫和模樣都是假象?
“要回去。”
他不緊不慢從腰間拿出一張紙,慢慢打開了。
“你的賣身契。”
我皺眉頭震驚,然後問了一個明知故問的問題。
“公子到底是什麼身份,既會易容,又能變聲。”
“你應該聽過我,他們叫我雙丞。”
哦……雙丞,我初來這時聽說雙丞公子行俠仗義,深得民心,善易容偽聲……等……邡煜勍?兩個身份。
如果其他情緒都能演,那這回我是真驚訝了,一年多里我聽了無數關於他的傳言,一度以為這只是百姓的臆想,畢竟,只有傳言,沒有真人。
“傳聞雙丞公子既善換顏,一日千面,那到底哪一副是你的真面孔。”
他撐著下巴,故作平靜。
“嗯……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你那天說的恨……”
他想了解我,那我就坦誠。
“公子要聽嗎?”
他揮走了身邊的人,我坐在床榻上,悶頭沉默。
過了許久,我緩緩開口。
“我八歲入府為奴,主子性情冷淡,後來進宮給皇子伴讀,我被髮配軍營做浣衣俾,後來這個皇子興趣使然視察軍營看到了我……”
這話也不算編造,起碼多半是真實的。
我挽起袖子給他看那個傷口,是去年二皇子給我留的。
匕首幾乎穿透我的左臂,幾經波折保住了手臂,也留下了跟我一輩子的猙獰疤痕,他說,你只需要一把利刃,多了容易傷人,所以他廢了我的左手。
“公子如果想確認,腿上也有。”
“為何不從他?能少吃苦頭,或許能謀個妾室。”
“公子以為如何?”
“我以為你聰明識大體。”
“殺了他,才算我的聰明。”
“那你是為何來此,人魚混雜,他更容易找到你。”
“在新的地方新生勝過在舊的地方腐爛。”
說完這話,我抬起頭和他對視。
視線相撞的一秒,不知為何,心絃有些波動。
他冷笑著看我,怎麼,懷疑我說的假話?
果然,他捏著我的下巴,慢慢地移到喉嚨,捏住我最脆弱的命門。
“以後,你留在府中。”
“公子打算用什麼理由?”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裡的底氣跟他這麼橫,畢竟這是他的府邸,即使悄悄取了一個人的性命,也實在不足為奇。
他不說話,我大膽的猜測。
“聽聞雙丞公子痴情正義,許是我這副皮囊長得像公子的某位故人。”
他越發用力,好像真的要置我於死地,求生的本能開始刺激我,握緊的拳頭下一刻就要揮在他身上。
罷了,賭一把,賭他會不會終結了我。
眼前越來越模糊,在徹底暈眩的臨界點,他終於鬆開了手,我失神地看著他,眼睛快要閉上。
他捏著我的下巴,又親了上來,只可惜我頭重腳輕,滿臉通紅,還沒回過神來。
他咬我。
滿嘴血腥。
“記住了嗎,血的味道,不該問的別問。”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警告。
就這樣,我順利進了他的府邸,入府前一晚,他坦白了自己的王子身份,我十分平靜,他有些不悅。
為奴多年,見過的權貴多了,許是皇帝來了我也未必會驚慌失措。
邡煜勍在府中給我分了一個雜院,不大不小,除了按時送飯的人,甚至沒有照拂的婢女。
我樂得自在,院子雖小,也不嫌棄。
我翻箱倒櫃,找出了那幾身專門為我準備的粗布麻衣,接連收拾了兩日才把院子徹頭徹尾的打掃乾淨,那片空地我還翻了土,撒上了花種。
第三日,邡煜勍來了,他很會挑時間。
這回的面孔和上次一樣,我愣了一陣,這或許就是他原本的面貌?還是說,大多數時日,他都是這副樣貌示人?
我還沒問好,他直接進了屋子。
“一會兒會有人送東西來,全接下便是。”
“……嗯,哦……”
“前幾日我出了趟門,我交代了府裡的人,無人會來打擾你,他們應該……還算聽話。”
原來如此……
我點點頭,這幾日確實是這樣的,除了我會去前院討東西,其他時候,府裡的人都無視我,甚至放任我出府。
“嗯。”
他似乎對我敷衍的態度不悅,轉身又把我按在了門上。
他很喜歡扼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