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案錄》第三章 往日之情緣
當四具如黑炭般的焦屍整齊地擺在眼前,小貓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衝擊,自己只在派出所實習了幾個月的時間,學的也是治安專業,還沒有接觸過這樣的屍體。
出於職業的敏感,小貓第一眼看見焦屍時就注意到了拳鬥姿態。(人在遭遇高溫焚燒時全身肌肉會急劇凝固收縮,四肢呈現出一種拳擊比賽中防守的姿態,這就是燒死者常出現的拳鬥姿態。)這說明了靳家四人都是活生生的被燒死的。
自己大學雖然選的是治安專業,但是對刑偵學也很感興趣,還上過不少堂課,也看過不少書和案例研究。
腦海裡有一瞬間閃過這爆炸會不會有什麼隱情:“孟捕頭,仵作看過了嗎?”
大鬍子指了指旁邊一個老爺子:“這是項仵作。”
項仵作五十來歲,留著灰白的鬍子卻目光如炬,聲音有些嘶啞:“你們來之前老夫又檢查了一遍,跟之前的結果一樣,身上無傷口,喉嚨裡堵滿了菸灰,全身蜷縮,雙手握拳,是被燒死的。”
說完遞給她一份詳細的記錄,記載了屍檢情況。
自己作為唯一倖存者卻提供不了什麼情況,單從屍體上看也暫時沒有發現疑點,既然如此也不好說什麼了。
“孟捕頭,我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對這些事情又不懂,而且身無分文,可不可以請官府幫忙安葬他們?不必大操大辦,我祭拜後就讓他們入土為安即可,費用我日後必定還上。”
大鬍子應承:“狄大人也正是這個意思,他說你一個姑娘家辦不了這麼大的事,讓我們幫襯一些。那靳姑娘想什麼時候辦事?”
“就請孟捕頭現在安排吧。”
大鬍子立刻叫了幾個衙役張羅起來,不多久祭臺就擺了起來。
小貓穿上孝服,跪在地上磕了頭燒了香,替真正的靳明月送四位家人一程。
這時候走過來五六個人“噗通”地跪在了小貓身邊,開始磕起頭來。小貓滿臉疑惑地看著他們,是靳家的親戚?
其中幾個邊磕頭邊哭了起來:“東家,一路走好!”
原來是靳家那幾個幫工。
磕完了死者,他們又轉頭對著小貓磕了起來:“小姐,您節哀順變,東家這麼好的人去了那邊也不會受苦的。”
小貓忙讓他們起來,她這時候注意到這幾個人原來都是身體有殘疾,一個少了隻手臂,一個拄著柺杖,還有個侏儒……
“小姐,您可要扛住!要是您不嫌棄,住到我家裡去,絕對不讓您餓著……”
“在我們幾家輪著住也行,我們替東家照顧您……”
小貓很感動,靳家和這一群幫工都很善良。
但她還是婉拒了:“大叔們,謝謝大家,心意我收到了,我爹肯定不希望我拖累大家,我年紀輕輕可以想辦法自食其力的。謝謝你們來送我家人!”
說完她忍住肋骨間的疼痛,儘量給大家鞠了一個躬。
最後,四個人三口棺材,航兒和母親躺在一個棺木裡,由幾個衙役抬上山,安葬了下去。
事情都完成後小貓才回到惠民局,銀鈴見著她終於回來了,心裡的擔憂才放了下來,忙把她扶到床上去:“靳小姐,你身上還帶著這麼重的傷,怎麼去了那麼久?”
經過幾天相處,兩個人已經熟絡了不少,她對小貓的關心也是發自肺腑,雖然也免不了有同情在裡面。
小貓撐了半天,此刻覺得渾身疼痛,事情既然解決了就可以安心養傷了。
“別叫我靳小姐了,我現在還遠不如你,你還有家人工作,我什麼都沒有。”
銀鈴轉身端過來一碗藥:“快喝了吧,出去這麼久都沒有按徐大夫吩咐的時辰用藥,等會好的慢就多受罪了。”
小貓看著身體都還沒怎麼發育的銀鈴:“銀鈴,你幾歲了?怎麼會在這裡當丫鬟?”
“我十四了,徐郎中是我表舅,我這才能進來惠民局做事,爹孃說在這裡比去大戶人家當丫鬟強。”
“真好,看來我也只能去當丫鬟了。”
銀鈴張大了眼睛:“靳小姐怎麼當得了丫鬟?你可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恐怕連茶水都沒有自己倒過一杯吧?”
未必吧!小貓心想,靳家也算是辦企業的,家裡卻一個傭人也沒有,五口人的家務活恐怕都是自己和母親一起做的。
眼下只能先把傷養好。
又過了三四天,臉上的腫已經消下去了,小貓才在鏡子裡看清楚這個靳明月的樣貌,明眸皓齒,亭亭玉立。雖然算不上美貌傾城,可也是楚楚動人,不像自己身材魁梧的跟漢子一樣。
銀鈴走進來說有人找靳明月,小貓剛從床上下來,一個人急匆匆闖了進來,走到她面前又突然停了下來,一副想上前又有所顧忌的樣子。
是個年輕人,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的模樣,白白淨淨,穿著一身儒雅的白色長袍。他的眼睛裡像是裝滿了憂鬱,直勾勾地盯著小貓。
小貓不解地看著來人,等著對方表明身份。
年輕人向前垮了一步,雙手抓住小貓的手腕,終於開口:“小月……”
小貓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口又匆匆進來一個人,年輕人緊抓的手鬆開了。
後來的人年紀大了許多,舉止就穩重了很多,臉上也滿是擔憂:“小月,我在葉州聽到青石縣過去的商人說你家出了事,就立刻帶著旭兒趕了回來。原諒韓伯伯回來晚了……”話說一半,中年人竟然失聲哭了起來。
小貓沒見過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您是韓伯伯,是嗎?不好意思,大夫說我頭受了傷,以前的任何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年輕人激動地問:“那我呢?你不記得我了?”
小貓有些尷尬地點點頭,對方這麼在意自己,自己卻內心毫無波瀾。
韓伯伯比年輕人要淡定一些:“原來如此。難怪出了這麼大事你也沒有叫人送信給我。我是你爹的摯友韓松良,這是我兒韓旭,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和你爹也是情同手足,這麼多年在青石縣我們兩家一直是相互扶持,幾天前我去葉州前還是你爹給我踐行,誰知道這一分開就成了永別。從今後再無摯友同我秉燭夜談、推心置腹……”
韓松良哽咽了,他轉過身走到窗戶邊去平復心情。
韓旭的臉上寫滿了失望,深邃的眼神看起來比剛才更加陰鬱了,他艱難地說道:“你真的把我們的事都忘了?是永遠都想不起來了嗎?還是隻是暫時?”
“我也不知道。”小貓確實不知道,也許只有自己回去了,這個身體的主人才能回來。
也許自己永遠回不去,而靳明月也在別的身體裡開始了新生活。
更有可能靳明月也早就死了,自己走了這具身體也就跟著腐爛了。
韓旭從脖子上拿下一塊蝴蝶狀的玉遞到她面前,急切地問:“你看看這個,能不能想起什麼?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你叫我永遠不許離身的,我做到了,你看看,看看能不能想起什麼?這是我去府學讀書前,在竹林裡你親手給我的……”
韓松良制止住兒子:“小月現在傷還沒痊癒,你跟她說這些做什麼?養病最需靜心。”
“爹,讓小月去我們家養病好不好?這惠民局裡吃用都不如家裡?”他懇求地看著父親。
“這倒是個好主意。小月,快收拾一下跟韓伯伯走,回家。”
“謝謝韓伯伯,但我還是不去給您添麻煩了,這裡挺好的。”
韓旭:“小月,跟我們回去吧,你在這裡怎麼行,總歸是麻煩外人,何況身體好了之後呢?總要有個去處。”
“以後的事我自己會好好打算,不必太為我擔心。”韓旭看靳明月的目光全是深情,可自己不是靳明月。
韓旭還想說什麼,可韓松良說話了:“也罷,如果你覺得在這裡養傷好,那就在這裡養著,等傷好了我們再一起打算將來。缺什麼隨時派人來家裡說一聲。如果我早些回來還能將你爹孃厚葬,如果既然已經入土也只能罷了,不過我定要給他們安排一場法事超度。”
小貓謝過了韓松良。
父子兩人離去時,韓旭含情脈脈地一步三回頭,小貓只能報以禮貌的微笑,她需要想想該怎麼處理靳明月和韓旭之間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