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歡春深》第8章 太后
“既然如此,那我回去便是。”
百里晉不動聲色。
“且慢!”
馬車外的聲音收起了玩世不恭,變得板正起來。
“今夜微臣奉旨,請一位貴客入宮,但可惜微臣去齊國公府上請人之時,得知此人已經先一步被晉公子帶走……”
他說著,驅馬逼近車廂。
“不知此事是否屬實,請晉公子打開車門,容微臣查探一番,方好回稟太后。”
早在聽到太后二字時,徐婉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這麼晚,錦衣衛怎麼會在城邊。
定是提前得到了什麼消息。
徐婉可不認為自己能有那麼大能耐,值得太后接見。
不出意外,十有八九禹王府一事已經敗露,太后知曉是自己在中間搗鬼。
所以才有了今夜這一齣。
徐婉心知太后下令,即便是百里晉這個北國的皇子,此刻也無計可施。
索性大方下車。
“徐姑娘……”
百里晉見她起身,言辭懇切道:“若是需要幫忙,可以派人到城外十里橋遞個信。”
“多謝!”
他們不過萍水相逢,一面之緣罷了。
百里晉能說出這樣的話,徐婉還是感動的。
“走吧。”
從馬車出來,望了眼東邊的夜色。
黎明前的黑暗,如同一隻沉睡的老虎,一切充斥著危機四伏。
一路上,除了馬蹄聲,便再也沒有別的什麼聲音傳來。
蕭琰騎著馬,走在徐婉身側。
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不禁笑道:“大名鼎鼎的名妓徐婉,也會有害怕的一日?”
他這話太過輕浮。
徐婉本不願與他多言。
蕭琰自討了個沒趣。
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的解釋道:“其實你也不必害怕,有沈將軍保你,太后她也會忌憚的。”
沈湘如今權勢熏天。
即便是太后出面,也不得不礙於沈湘的臉面,直接發落徐婉。
話雖如此,徐婉心中卻格外不平靜。
沒有人知曉,今夜金陵城中的腥風血雨,乃是她一手策劃的結果。
至於太后……
這個時候帶她入宮,絕對不是簡單的接見。
禹王跟沈湘,這兩個虎視眈眈的對手,暗中鬥了那麼久,都等著抓住對方的弱點,好伸出利爪,將對方扼殺於獠牙之下。
眼下如此時機,太后坐觀上壁。
無論誰輸誰贏,她都會是最大的贏家。
而徐婉作為……沈湘唯一算得上的家眷,今日宣她入宮,便是擺明了會讓她作為質子。
倘若沈湘輸了,她就會被交給禹王處置。
如果是沈湘贏了,她便是一顆拿捏沈湘的棋子。
天底下,再沒有這麼好的盤算了。
終究是失策了……
徐婉閉了閉眼睛。
本以為自己能夠瞞天過海,趁亂逃出城。
卻不料自己的所有算計,早就被有心之人收入眼中。
接下來,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她不得不小心應對。
“還是說,你認為沈湘不會保你?”
蕭琰的話,落入徐婉耳中。
她莫名覺得煩躁不堪。
“錦衣衛那麼閒的嗎?蕭首領作為錦衣衛的副指揮使,居然是個聒噪的烏鴉……”
“聒噪的烏鴉?”
蕭琰重複了一遍她的形容,突然開懷大笑:“哈哈哈哈……”
末了,騎在馬上,端詳了徐婉一眼。
點評道:“其實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如果我是沈湘的話,大概率也會一擲千金包下你。”
“我可以不認為你是在誇獎我嗎?”
徐婉皮笑肉不笑。
委實對蕭琰這個人沒有好感。
“呶,到了……”
就在二人一路的嗆嘴中,抵達了宮門口。
蕭琰亮了亮錦衣衛的牌子。
宮門被從裡面打開。
徐婉踏足宮城內。
早已有提著宮燈的宮女,等待在此處。
見了徐婉,一言不發,將她團團圍住,示意她跟著眾人去見太后。
徐婉沒有回頭。
進了這宮門,便由不得她了。
到了太后所在的未央宮,被告知娘娘還在梳洗,要讓她在大廳內稍作等候。
之後,宮人們皆退下。
徐婉一個人在沒有點燈的大殿內,望著巍峨的宮室,牆壁上被月色照亮的壁畫,連同在夜中也散發著柔和光暈的飛鳳鎏金擺設。
無不彰顯著皇家的尊貴與威嚴。
直到月色退去,天邊泛起一絲亮光。
宮門從兩側被人推開。
無數宮人魚貫而入,將宮內四處點上蠟燭。
四周靜悄悄的,無人交談。
緊接著,太監一聲唱詞,“太后駕到–”
穿著赤紅鎏金百鳥朝凰宮裙,頭戴紫陽五色描金鳳冠,身著茜色宮條,腰間配著一隻盤龍玉佩的女人,在一眾太監宮人的簇擁攙扶下,緩緩入內。
她所過之處,眾人無不跪拜叩頭。
徐婉隨著身邊的人潮一起跪在地上……
能聽到清脆的步搖聲自頭頂經過,而她目之所及,也只能看到一雙繡著龍鳳呈祥樣式的金色繡鞋。
“徐婉?”
女人走到她身側時,突然出聲。
徐婉眉頭一皺,低著頭,答:“是。”
“母親早亡,父親是城外的一個佃戶,交不起租子,將你賣進了玉春樓,聽聞一手琵琶彈得極好,堪稱技藝無雙。”
太后的聲音聽不出多少情緒。
似乎她已經習慣了,說話之時不表露自己的情緒。
徐婉推斷不出,她究竟想說什麼。
但這裡的每一個字,都如同敲擊在她心上,每說一句,她的心每沉一分。
“娘娘將民女的身世調查的這般詳實清楚,不知是何緣故?”
事已至此,她只能見招拆招了。
太后沒有說話。
從她面前走過,直至高臺之上。
坐定身子後,才不疾不徐,緩緩開口道:“哀家聽聞你琵琶彈得極好,不若你便替哀家彈奏一曲?”
“是。”
徐婉剛應下,又驀然想起,“民女入宮著急,未曾攜帶琵琶……”
“無妨!”
她尚未說完,話頭就被太后打斷,“哀家這裡有琵琶。”
徐婉從太后身邊的宮人手中,接過琵琶。
“不知娘娘想聽什麼曲子?”
“什麼曲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彈的怎麼樣……”
殿上的女人,捂著唇笑:“哀家倒要看看,名滿京城的花魁娘子徐婉,是否當真如傳說中那般色藝無雙。”
殿內氣氛極為壓抑。
徐婉試了試弦。
壓抑住心底裡的不安,撥弄起了琵琶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