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黑夜的亮光》第四章 有關大條
當然,不會有人給自己兒子取名叫大條。大條原名姚星楷,外號跟智商無關,純粹是因為這傢伙入伍的時候膘肥體胖,長得特別大條。非得形容的話,就是身高跟體重基本相等。關鍵這傢伙確實長的高,185出頭。日天跟大條是一塊入伍的,他說他第一次見到大條的時候,感覺這傢伙就長得跟豬剛鬣一樣,那身板,光躺著都能壓死個人。
因為塊頭太大,大條在新訓的時候,幹啥啥不行。軍姿,隊形,跑步,槍械,拳,棍,沒一個跟的上。不過就像日天說的,大條是他見過最勤奮的一個人,他說這傢伙雖然體型臃腫,但思想上是絕對的肌肉男。
在大條的世界裡,不行就得加練,別人練1遍,他就練10遍20遍,別人跑5公里,他就跑10公里,跟不上也要跑完。拉著班長給自己搞特訓,每天比別人多流一倍的汗水。等到了三個月新訓結束的時候,大家才反應過來,這特麼是誰的部下,長得如此威猛。
瘦了40多斤,體能更是直接衝進了前10,被反恐中隊順位挑走。大條從又高又肥,成了又高又壯,完全變了個樣。
我看過大條剛進教導隊時拍的照片,內心想笑的衝動是怎麼都沒忍住, 誰特麼能想到我身邊這個黑不溜秋的大傻個以前居然白的跟個脫毛的豬一樣。
我有次問大條當時是怎麼堅持下來的,大條說這個故事得從我8歲那年說起。我跟日天聽完立馬轉身走人。大條一把拉住我倆的腿求我們別走,反覆強調簡單說,簡單說!!
大條說他十八歲前,就是個標準的死肥宅,深陷遊戲跟漫畫,學習一塌糊塗。除了上學,每天就是吃吃睡睡,不學無術。雖然沒想過自己要幹成件什麼事,好在也沒養成什麼不良嗜好。反正家裡有錢,還有個學習優異的姐姐,他爸媽也就由著他愛幹嘛幹嘛。
這種生活一直持續到08年的時候,他說那年5月份發生的一件事,讓他改變了之前所有的想法。
大條跟我們說他小時候有段時間爸媽特別忙,忙到沒時間照顧他,於是就把他扔給了住在農村的爺爺奶奶。那時隔壁的隔壁住了個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跟他一樣,姓姚。名字取得很霸氣,叫英雄。回去沒幾天就跟他混熟了,因為之前沒怎麼在農村待過,感覺什麼都新鮮。姚英雄又是個很野的主,成天帶著他伴晃盪在村頭村尾,抓魚偷瓜炸牛糞,各種作死。
我那時還在想怎麼聽著這麼耳熟,這特麼難道這就是80後農村孩子的統一記憶?!
大條說雖然只相處了小半年,並且後來去了市裡上學之後也基本再也沒聯繫過,但是他一直對這個叫英雄的朋友記憶猶新。只是沒想到當他再一次聽到他的消息,竟然是回去參加他的葬禮。
姚英雄07年高中畢業應徵入伍,08年汶川地震的時候是第一批申請去重災區的部隊。那時候災區通訊全部中斷。接到命令後,連隊為了搶時間,在沒有任何情報的狀況下急行軍前去救援。如同跟死神賽跑,任何突發狀況都有可能造成人員傷亡。所以趕在出發前,連長讓所有的人都寫好了遺書。
他朋友是在進入災區的第5天犧牲的,救援第三天的時候碰到了一次比較厲害的餘震,為了保護一個被壓在粱下的孩子,他跑過去擋在孩子面前,用身體擋住了本該砸向孩子的那堵牆。那孩子當天晚些時候被救出,沒有生命危險,只是被房梁壓斷了一條腿。
姚英雄承受了半堵牆衝擊,這一下,造成了很嚴重的內出血,雖然戰友用最快的速度將他送到醫院,但是搶救了兩天,沒有救回來。
大條說那是他參加過的最隆重也是最沉重的葬禮,整個村的人都去了,還有部隊過來的人,以及一些地方官員。大條後來才知道當時含淚念悼詞的那個男人,就是他朋友救下的那個孩子的父親。
大條看著昔日朋友的遺照,照片上朋友笑得無比燦爛。一切都恍如隔世,照片上的面孔有些陌生,卻又如此熟悉的一個人。
他朋友的那封遺書他看過,不長,有句話他記得特別清楚:作為一個熱血男兒,要為他人的生命奮戰去了,如果我沒回來,爸媽的恩情,來生再報!
他回憶起小時候兩人都愛看武打片,喜歡拿著木頭當劍,蹩腳的學武俠劇裡面的對白。
大條說:“敢問少俠,英雄何在?!”
他朋友舉起手中的劍說:“英雄在此!!”
姚英雄,真的成了英雄呢!
大條說那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他以前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說人生要活的有意義,他覺得打遊戲看漫畫也挺有意思的。不過在葬禮上的那一刻,突然有什麼像一把利劍一樣深深的插進了他的腦海,一種說不出來的罪惡感,發自內心深處。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刻也不想回到自己那個堆滿了遊戲跟漫畫的房間。
那之後沒多久他就報名參軍,他說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爸的下巴都驚得差點掉下來。因為他爸幾乎已經給他規劃好了未來40年的各種生活軌跡,一切順利,直到退休。甚至只要大條願意,不上班都行。而在他爸所有的規劃裡,大條跟吃苦這倆字是絕對不沾邊的。這個決定讓大條他爸整整混亂了一個多禮拜才緩過來。大條當時並不知道他爸已經花了近百萬打點好了各種手續,準備讓他出國留學。當然大條的爸媽都是非常明事理的人,對於兒子的決定,最後都給與了最大的支持。
幸運的是,除了胖點,大條身體沒其他毛病,順利的通過了體檢。他說他爸話都放出去了,還宴請了七大姑八大姨,如果體檢不過,那就太特麼尷尬了。
很多人認為部隊體檢這一塊要求太高了,明明身體好的很,卻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小問題通不過。但其實體檢更多的還是為了個人著想,並不是刻意把要求擺的高,很多限制都是為了去部隊的人能承受住艱苦的訓練。特別是先天性的這一塊,平時可能沒有任何感覺,但部隊不一樣,它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在最大限度的磨練身心。對很多年輕人來說,從小到大承受的壓力,可能還敵不過你去部隊一天。
大條說他開始是真的撐不住,但是每次要放棄的時候就想起朋友葬禮上那張稚嫩卻無比堅毅的臉。而姚英雄遺書裡的那幾句話,一直死死釘在他腦子裡。
大條在跟我們講這個故事以前,我覺得英雄離我們很遠,因為太多的故事僅僅只是故事。那是我跟耗子唯一一次聽完大條的發言沒有笑他,也是這傢伙唯一一次認真講述自己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