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記》第4章 結環的狗尾巴草
第四章——結環的狗尾巴草
卯時到,天將亮,銅鐘再次被敲響,迴音四蕩,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將城中燈火一盞盞拉入黑暗。
“媽的,連本大爺的賞錢都敢偷!”暴怒的那人正是給如歌指路去芙蓉閣的鬍子乞丐。這一路狂奔,終於在小巷外堵住這個像猴一樣靈活的小子,一腳將他踹至地上。
“可以啊!害的哥幾個追了好幾條街。”另一個頭發亂如雞窩的男人扔掉叼嘴裡的雜草,一屁股坐在地上反鎖住他的手。被捉住的少年用力掙扎,企圖找到一個空隙溜之大吉。
“動屁。”大鬍子一腳使勁踩在少年的頭上,額頭馬上被撞出血,“你快搜,等會天要亮了。”
雞窩頭開始在少年身上四處摸索,都沒找到。“誒,腳讓讓。”大鬍子把腿移開,雞窩頭四處翻找,直到在少年胸口摸到一處柔軟,少年低頭猛咬,雞窩頭立刻抽回生疼的手直叫喚:“幹!原來是個小娘們。”
此聲一齣,月影星稀,大鬍子使勁踹了雞窩頭一下,雞窩頭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
三人呆在原地,飛沙風中轉,天好像更冷了。每個人都渾身不自在,好像有千萬雙眼睛死盯著他們,直到第一個人佝僂著身軀從暗巷走出,接著垃圾堆,舊草蓆,他們猶如水溝裡的老鼠集群爬出,身上的惡臭混作一團,分不清到底誰是誰。
天亮後,士兵就會開始每日的街道清殺。大鬍子明白這些人都是想搶走這個女人去換一個棲身之所。這批人不是癮君子就是染病的殘缺廢人,他們已經完全喪失生存的能力在街頭苟延殘喘。而這個少女就是他們最後活下來的希望。就算搶不到完整的身體,扯下一塊美人肉給自己陪葬也好。
所以大鬍子也不打算與這些人糾纏,扯了扯雞窩頭示意他一起離開。但雞窩頭卻有些猶豫,僅存的善心讓他有些於心不忍。
少女看著這些暗夜蟑螂般的東西涌上來,無比害怕,她努力想撐著手想要站起來,但還是不行。她不知道是這一頓猛逃耗光了精力,還是被眼前的陣勢所驚嚇,她沒有辦法只能癱軟在原地,於是她用盡所有力氣抓住雞窩頭的褲腳想求一個活著的機會。
直到不遠處一個髮辮纏頸,穿著黑布敞衣看似拳手的健壯男子出現,少女才找到一些希望,她開始大喊:“救救我!救救我!”
秦懷風轉身看去,是一群餓殍圍著兩個乞丐和一個男扮女裝的丫頭,那丫頭望著他滿含淚水。秦懷風只是冷冷回頭繼續走自己的路,心裡只是想著天快亮了。大鬍子已經往外跑了,雞窩頭拽著沒力的丫頭想一起衝出去。但餓殍已經衝上前來,死死扯住少女的衣物。雞窩頭踢了幾個,前面的倒下了,後面又湧上來。“阿財,你是傻子嗎!”大鬍子回頭看見雞窩頭還在毒圈裡嗎,氣的不行,抄起一根棒子又往回衝!
混亂的打架聲裡,夾雜著少女一遍一遍漸弱的哭腔。“不要走,不要走……”這種聲音好像一種奇怪的咒語,秦懷風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他從懷裡掏出了鐵蓮花,套在手指關節上,眼神變得銳利。
天像撕去了一塊遮羞布,越發的白,此刻的每一秒都變的那樣緊迫。秦懷風閉上眼細細感覺草木風動,調整呼吸的頻率,終於感知到一個薄弱的缺口。他睜開雙眼猶如野狼附體,肌肉的力量在一刻間爆發,剎時,便用鐵拳將人群撕裂出一個口子,血和寒光攪成一團,就像用血放的煙花在人群中不停炸裂開來。
看見有了強有力的幫手,大鬍子興奮地大吼:“草,這麼多年老子也要當一回好人啦!”這時一個餓殍正要撲上大鬍子的後背,阿財猛地冒出拿石頭把那人砸暈。“阿旺小心!”
四人漸漸匯聚一起,秦懷風將少女扛在肩上只是低聲說了一句:“帶路。”
雖是剛剛相識,但一個眼尖手快速找缺口,一個渾身蠻力遇鬼殺鬼,再靠著滿級大神護住三人,瞬時配合無間,很快便擺脫了那群地獄惡鬼。
天終於亮了。
躲在水上木屋的四人依稀能聽見人群的慘叫聲,那是士兵在清殺廢物。可第二天,天黑去,依然有無數的廢物會從黑暗裡滋生,而沒有人知道以後的某天那塊黑暗裡是否會有自己的影子。
阿旺阿財厚著臉皮傍了一個大哥,丫頭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與九龍壇鬧翻的秦懷風也尋得了一個新住處。四人隨意地躺倒在地鋪上,閉著眼享受片刻難得的休憩。陽光越過岸邊那片小小的狗尾巴草,輕灑在他們懷裡,也許今天會做一個好夢。
夜半阿纓站了起來,她其實一直沒睡,不過為了確認這三人已中迷藥,她又喊了幾聲:“喂,喂喂。”三人依舊毫無反應,阿旺的呼嚕聲倒是一陣比一陣大。
阿纓走到石頭搭建的灶臺下,翻出幾根粗壯的麻繩,將他們捆了起來,幾番折騰,阿纓感覺安全不少,終於坐在牆角邊開始休息。要怎麼處理這三個人呢?現在扔出去,讓他們在白日被士兵清殺?
可是,可是他們畢竟救了自己一命,阿纓有些糾結,她坐到秦懷風的旁邊,他的臉被月光微微照亮,一個大男人睫毛還挺長,阿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長的還不錯,這樣殺了是不是有點可惜,要不然聯繫尹榆,賣到芙蓉閣去?那這兩個怕是隻能當苦力,阿纓看向睡如死豬的二人搖了搖頭。
不過他若是去了芙蓉閣,也是能做成厲害的角色吧。阿纓想到這也暗自發笑,男人皮膚緊緻,肩若削成,腰如約素,身強體壯如白楊樹般欣長健美。不過打鬥中上衣被扯爛不少,半身幾乎赤裸,手指跟著他胳膊上的線條描繪,有點涼貼著還有幾分舒服,就這樣不知不覺居然睡著了。
再醒來,已是下午,今天的雞叫的格外慘烈,阿纓揉了揉眼睛卻發現身邊的男人不在了!那個秦懷風正站在灶前做著早飯。“你。”阿纓被驚地說不出話來。
“你,你不如先看看你自己。”聽見秦懷風的話,阿纓低頭一看,原本用來捆秦懷風的麻繩已經綁在了自己身上。阿纓立刻看往旁邊,那二人還在呼呼大睡,懸著的心才放下一半。
“昨天那碗水其實被我倒了。”秦懷風單手打破雞蛋放進鍋裡,熱油冒出滋滋的聲音,香味一瞬間就滿布屋內。
“我的雞!”阿纓這才明白自己的母雞怎麼叫的那麼悽慘。“你這個殺雞兇手。”
“你的雞還活著呢,我拿的不過是雞蛋。”秦懷風端著自己剛剛煎好的雞蛋走到阿纓面前,還放了我喜歡的蔥花。“張嘴。”秦懷風蹲在她面前說。
“我——”不字還沒說出來,雞蛋就被塞進了嘴裡,酥酥脆脆的用了不少油吧,阿纓一邊心疼自己的食材一邊忍不住在心裡讚歎真的很好吃。秦懷風看著她吃東西的樣子,還要鼓起裝生氣,倒是有幾分可愛。“還要嗎?”
“要。”阿纓下意識就回答上,反應過來的時候尷尬到摳腳,自己真是太不爭氣了。
“但是你別想這樣就能賄賂我,我告訴你。”
“恩,你說。”秦懷風看著她認真點點頭。
“雞生蛋,蛋生雞,雞又生蛋,蛋又生雞。你以為你殺的是一顆蛋,但其實你殺了千千萬萬只雞,所以現在開始我是你的債主,你要陪我千千萬萬只雞。”聽完阿纓這一連串的發財理論後,秦懷風立刻回到兩個字:“好啊。”連阿纓自己都覺得理由有些勉強,他居然答應了?
“不過債主要給我提供免費的住所,以後我就住這裡了。”說罷秦懷風站起來,吃掉盤子裡剩下的雞蛋。他,他怎麼可以和我用同一雙筷子?那樣那樣,阿纓有些臉紅,她又想起昨天男人衣不蔽體靠在窗邊的樣子。
秦懷風收拾好後,替她解開了麻繩,因為白日不能出去,兩個人坐在窗邊看著湖面晃動的蘆葦。
“其實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我們救了你,你還要把我們綁起來。”阿纓想了想,終於開口:“以前我走在荒城的路上,突然被一個男人撲過來拉走。好在路段比較繁華,我使勁喊叫幾聲,就引來不少圍觀的人。可那人非說自己是他的離家出走的妻子,還跪在自己面前大哭說什麼以後不亂搞了。
那戲唱的比戲子還真,圍觀的人瞬間走了一半,甚至有人慫恿我快和他回去,又是勸又是說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結果呢,有一個看著正義的男人走了出來,推開那男人說相信我,當時我就像抓住救命稻草,無比的相信與感動。
那人還主動說怕那壞人繼續尾隨我,要送我回家,我也是連連答應。結果走了一半,那個下跪的男人又出現了,我才知道這兩人是一夥的!你能想象那一刻我有多絕望嗎?”
“我明白。給了希望又讓你更加絕望。這樣的人我也遇到過。”阿纓以為秦懷風是被女人騙財騙色才失意的走在街頭,於是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你怎麼逃走的?”秦懷風問。
“我立刻跑,因為天快亮了,才終於甩掉他們。”阿纓說著又想起昨天,“不過昨天如果不是你們,我是真的逃不掉了。”阿纓站起來拿著刀朝兩人走了過去。其實她還是想試探一下,他們三個人是不是一夥的,秦懷風只是坐在那裡看著她。一刀猛的紮下去,麻繩解開了。
“算了吧,我也根本不適合當個壞人。”阿纓最後的防線也被擊破,再怎麼樣我也是他的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