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世鳴川錄》第7章 第七章:蛟息
緋紅畫卷如幕布升起,懸浮於半空中。
奚清道:“你……想告訴我們什麼?”
畫卷答不了他,忽然飛出了小樓,直奔黑夜。
奚清和凌雲跟著畫卷衝出門。
到得院中,畫懸在井口,停頓須臾,隨即飛入井中。
奚清跑過去雙手撐在井邊向下凝望,井底異常幽深,撲面而來的寒意更給人無限壓迫的感覺。
所有的怨氣來源於此,維持這座幻境的源頭就在下面。
他好像想明白了什麼,回頭對凌雲說道:“井裡一定有東西,一起下去看看……嗎?”
凌雲雙臂交叉抱在胸前,一隻腳踩在井上,只待奚清話剛說完,便縱身跳了下去。
“等等!”奚清連忙伸手去抓,結果已經晚了。
井裡的水花聲很小。
真想不到這傢伙原來這麼耿直,奚清趴在井邊大喊:“還活著嗎?!沒音,完了完了……”
此時,井裡嘩啦冒出一個腦袋,凌雲的聲音在下面淡淡評價道:“水太涼了。”
聽到人還活著,奚清總算把心放回了肚子,問道:“發現什麼了嗎?我下來了!”
凌雲浮在水面左右視察,說:“等等,你先別下來,我——”
話未說完,譁一聲巨響,水柱上噴,浪花四濺,不一會,井裡迴盪起一陣慘叫。
“媽呀!凍死我了!”奚清從水裡冒出頭大喊,此刻非常後悔跳下來,井水簡直比冬天裡的冰泉還要刺骨三分,他在水裡抱著胳膊直打顫。
凌雲被濺了一頭的水,皺眉道:“不是叫你等會?要不上去?”
奚清不知為何,一入水心裡就覺得莫名煩躁:“已經下來了!井裡有什麼?”
深井裡只有兩人的迴音,凌雲也一攤手,表示顯而易見,目下除了冰冷徹骨的寒水,表面再無他物,不知那幅畫飛哪去了。
奚清又問道:“井底也沒有嗎?”
“等我,我下去找找。”凌雲說罷就潛入井底。
奚清從身上摸出一沓符籙,大部分都被水泡爛了,又掐訣口唸水息咒,這才一同潛了下去。
上面井口看似不大,水下卻別有洞天,並且水在流動,應該有一條暗河。
二人進入水中搜尋那副奇怪的畫,畫沒找到,奚清卻找到了別的東西。
幽暗的井底,竟是隱隱閃著鐵器的寒光。
他蹬開腿遊了過去,還以為會是藏了什麼古兵器,原來只是一堆鐵鏈,不,是一大堆鐵鏈。
扒開這層鐵鏈其間露出一張臉,奚清嘴巴一張,忙用手捂住,一個大大的氣泡從他嘴裡咕嚕一聲冒出來。
最基礎,最省靈力的水息咒能讓他在水裡正常呼吸一段時間,前提是不破功,一旦破功此類護身術便作廢。
凌雲游過來一看,鎖鏈纏著的是一名女子,但不用說她肯定已經死了,總體保存完好,看上去就像睡著了一樣,不知她在這裡躺了多久。
奚清開始感覺有點難受,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否則顯得自己很廢,好在勉強還能撐一會。
凌雲注意力在扒開鎖鏈上,沒有發現異常,而幽暗處兩顆放光的寶石吸引了奚清的目光,理智讓他先拍了拍凌雲,示意他看。
那兩顆寶石發著綠光,看個頭足有燈籠那麼大,似乎還在朝他們緩緩逼近,周圍一點點現出黑青色鱗甲,視線上移則是一對犄角!
這是……龍?!
黑暗環境下,奚清睜大了眼。
沒想到這井裡居然藏了這樣的龐然大物,還沒等他二人看清,竟是不由分說的,那張排滿利齒足以容納三個人並躺的巨口便撲咬過來,水裡騰起漩渦。
說時遲,那時快,凌雲一把攬過奚清的腰,帶著他奪命狂奔,哦不,狂遊!
那孽龍徹底衝出黑暗,整顆腦袋該有一間屋子那麼大,卻腐爛了一半。
它緊追著渺小的兩人,好幾次都是差那麼一點就咬到。
奚清顧不上凌雲此刻帶著他遊得有多快,簡直跟利箭出弓一樣,他只知道自己真的快憋死了,嘴裡直冒氣泡。
難以忍受的窒息感,冷水如千軍萬馬從口鼻灌入,這等前所未有的壓迫。
短短幾刻鐘,幾乎快到了他忍受的極限,毫不誇張的說在水下多待一刻能比一年還長。
奚清閉上眼想要使自己鎮靜下來,可他現在很難再像上輩子那樣什麼事都能輕易辦到……無力,懊惱,恐慌不斷侵蝕著他的意志,直到最後方寸大亂。
他的雙手不受控制地胡亂想抓住什麼,卻被某個極大的不容反抗的力道控制住,下一刻,絲絲舒緩的氣息帶著涼意從他口腔進入。
黑暗中,奚清猝然睜眼,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但他下意識躲開那道能救他性命的氣息。
孽龍見追不上二人,徹底惱羞成怒,血盆大口在水裡一聲巨哮,激起暗流瘋狂湧動。
凌雲此刻鬆手,將奚清送了出去。
奚清感覺有人推了自己一把,雙腿拼命往上蹬,破出水面那一刻冷空氣猛地灌入口中。
活過來了!
平靜良久,奚清環顧四周,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在井裡,而是在某條河裡。
河面極寬,寬到望不到邊,河岸三兩船隻停靠,岸上燈火幾點,天色矇矇亮,岸上有船工的吆喝,上貨卸貨往來忙碌。
“這裡是……凌雲呢?”奚清茫然四顧,不見凌雲,正欲再下水尋找,後脖領卻被人提了起來。
“有人落水了!”岸上有人大聲呼救。
“誰?!誰落水了?!”奚清喊道,沒一會就被人拖到了岸邊,人們全都圍了上來。
那撈他上來的船工不顧自己衣服溼透,對他關切道:“沒事吧?你是哪家的娃娃?”
他們看奚清雖形態狼狽,但衣著打扮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大清早天還沒亮不可能會在水裡泡著,說不準是遇上歹人了。
“沒事沒事,你慢慢說,你家住哪?”
又有人道:“快快快給他加件衣裳,這麼冷的水該凍壞了。”
還別說,三月的江水仍然十分寒涼,奚清當真打了個噴嚏。
“那、那是什麼?”人群外有人指著江面,驚愕道,“龍!快看是龍啊!”
一條青黑色孽龍破開水面,在半空中嘶吼翻騰,龍角上掛著一個男人,男人蕩身翻上龍頭,兩手緊緊控制龍角,猶如乘龍的神仙。
正是凌雲!
所有人都棄了奚清,跑到岸邊圍觀,嘖嘖稱奇。
“快離開這!”奚清現在才看清孽龍的全貌,趕緊跑過去喝道,“那不是龍是蛟!會吃人的!”
眾人哪裡見過這場面,只顧好奇,完全沒聽見他的叫喊。
半空中,凌雲制住蛟角直要往下按,想要把它拖回水裡,但那散發出腐臭的青蛟不甘受控,在江面亂飛,蛟尾橫掃過來,打翻一艘貨船艙頂,上面船工掉進了水裡。
岸邊群眾見狀,這才趕緊四散而逃。
奚清朝凌雲喊道:“船上還有人!把它帶高點!”
這青蛟脾氣大得很,根本不受控制,凌雲被甩得險些脫手墜江,焦頭爛額朝岸上喝道:“你來!”
蛟尾又掃過一艘船,這次是把整個掀翻,幸而船上工人撤離得快,是艘空船。
青蛟尾勢未收,橫掃過來,奚清眼疾手快地往地上一趴,腐爛的蛟尾正從他頭頂掠過,旁邊一棵巨樹瞬間被折成兩截,嘩啦嘩啦落入水中。
奚清跳起來暗道好險。
“這是你自找的。”凌雲咬牙切齒,提起那蛟角陡然拔高,爆喝一聲,手臂猛地灌注一道力量,剎那黑血四濺,竟是生生扯下了青蛟頭上的一邊犄角。
青蛟在高空狂飛怒吼,突然又被一團巨焰砸中下顎,愣了半晌,吐出一個黑色菸圈。
“孽障伏誅!饒你不死!”奚清不知何時登上一艘大船,站在甲板上,手裡托起一道赤金焰,朝那青蛟轟去。
只見這一團光火劃破黎明,在空中形成一道光弧,正與蛟搏鬥的凌雲雙目睜大,急急側身一避,與那火球擦身而過,他朝奚清吼道:“看準打!”
奚清:“好嘞!”
青蛟徹底被激怒,一個俯衝下來要一口吞了這人,但是下巴被剛才的火球打脫臼了,掉著唾液甩過來甩過去,一張大嘴合也合不上,身體失去平衡在空中搖頭晃腦,這畫面簡直滑稽可笑,毫無方才的威嚴可講。
奚清忍不住爆出一陣大笑,岸邊躲著看熱鬧的船工們見這般場景,也紛紛大聲嘲笑起來。
青蛟怒不可遏,又是一記擺尾甩向奚清,凌雲拉著僅剩的蛟角又把它扯回去。
船上奚清祭起陰陽兩掌,剎那腳底生風,衣袂翻飛,掌中聚攏赤金焰,再逐漸變大,形成一顆碩大的火球,隨即悍然朝空中砸去。
青蛟慌不擇路,竟是發出一聲驚恐的低吼,火球擊中其尾部,在江上炸開焰花。
輝光四射,幾乎照亮了整座港口,空中一蛟一人直直栽入水中。
人們看見青蛟在水中化作碩大的黑影,往長江上游遁逃無蹤。
凌雲則墜入江中,緩緩下沉,他看見初陽的光輝照射入寒冷的水中,彷彿時間在此刻定格,一隻手猛地將他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