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兄如母》第5章 團圓.夜談
最先回來的是三叔。
穿著一身藍色麻革衣,醒目的是兩個膝蓋各一塊長方形補丁,兩胳膊肘的補丁稍圓些。要不是有其他的小補丁,這身打扮說不準放在前世,還是新潮的流行款。
揹著口多布形拼接的布袋,推門進來時,因清歡沒見過三叔,不認識。
正遲疑間,在一邊玩耍的月照,聽到開門聲認出來人,高呼著:“三叔回來了!”就撲了上去。
明月聽到說話聲出了飯棚門,喊了聲:“爹回來了!”就又縮回去照看爐火了。明明聲音裡也帶著愉悅,卻像個大人般忙活著家務。
叔侄笑鬧了一會兒,當叔的按常例抱著悠了幾圈,又舉了幾個高高才讓月照盡興。
“清兒,你病好些了吧…三叔實在走不開,就沒能回來。”三叔有些嚅囁,侄子病了卻無法趕回來,總覺沒盡到當叔叔的責任。
“嗨!早沒事了,你回來也替不了我生病。這不,都好利索了。”看著眼前樸素的漢子那愧疚的表情,清歡覺得暖流在心肺間暈染。
清歡昏迷時,奶奶怕有個萬一,就捎信給三叔。倒也沒敢說實情,就是讓他有空回一趟。可主家有事,實在錯不開時間。這不,忙完主家的事,三叔與人倒了班就急忙回來了。
身子還是那樣單薄。瘦了,蒼白了些。但精神頭卻很好。
三叔看著眼前的清歡,感覺有些不一樣,說又說不上來。
三叔把放在院中的布袋拎過來,從裡面拿出一個油紙包給清歡。清歡沒推辭,接過來,轉手就給了月照,讓她拿去與明月吃。
裡面放著幾塊油炸食品。看上去就是麵餅過了過油的樣子。就這,也是村裡孩子們難得的美味零食了。
口袋裡還有不大的一包雜合面,還有十幾斤雜糧,糙米,高粱,稗麥,夾雜著癟豇豆之類的。
等蒸的野菜涼了一些,全都盛到瓷盆裡。清歡想了想,淘洗了一些雜糧,燜了一鍋粥。
不一會兒,家人就陸續回來了。
奶奶先回來,是打算做晚飯。見到久別的兒子,喜悅之情溢於言表,聽說飯菜都做好了,也沒再多問。就一門心思與三兒子噓寒問暖,問七問八。
等父親周自信最後回來,家人就到齊了。
清歡與兩小隻擺好了飯菜,一一盛好雜糧粥。
看著桌上擺的超常規飯食,空氣裡有些微辣的嗆味,混著青草的味道,直往鼻孔裡鑽。使人明明躍躍欲試卻又無從下手的感覺。
“這是什麼?”父親指著一坨一坨的蒸菜問
“這是菜糰子!這是涼拌菜!都是大哥想辦法做的,可好吃了!”月照興奮的搶先介紹,一臉的與有榮焉。
清歡想捂臉,這哪裡算是菜糰子啊!這麼一大鍋,根本沒來的及團好吧。
想著沒有頂飢的主食,就多加些面吧,結果明珠一眼一眼的剜過來,問她菜裡拌麵是幹什麼。
她隨口說:做菜糰子啊。
月照這小傢伙記性未免太好了點吧。
“好,我嚐嚐菜糰子怎麼樣?”奶奶夾起一坨菜糰子慢慢的嚼著:“嗯,真不錯。”
稍帶些苦隱隱的口感,又有特別的青草香,加上米麵的清甜…綿綿糯糯,各種味道雜在一起,吃著說不出的舒服…
還有涼拌菜,脆生生的、軟糯糯的…
有輕微微的苦、有稍微微的辣,但味道出奇的好。
有了肯定,接下來,不用多說。眾人除了嗯,啊,哦的發出幾個音節,就埋頭苦吃。
雖然是野菜,但量大頂飽啊,而且還特別好吃,加上一碗熱粥,胃裡是從沒有過的舒坦。
清泉不時偷偷的撫摸著肚子。青松則毫無顧忌的打了好幾個響嗝…
惹的奶奶不留痕跡的瞧了他幾眼,青松卻愉快的呲著牙笑對奶奶的白眼。
“娘,我記得這些野菜不是挺苦澀,噎嗓子的嗎?”吃的差不多的時候,三叔夾起一筷子野菜邊打量邊疑惑的問奶奶。
“是苦的呀,可能…可能是我做的不好吃吧。”奶奶也納悶。
“娘,哪裡是你的原因。這多少年了……野菜要是都像這樣好吃,哪還有餓肚子的。”父親周自信感慨道。
家裡人都看向清歡,清歡表示壓力山大。
野菜不都是這樣做嗎?有什麼問題?我不知道呀?
“那…奶奶,你們是怎樣做的…”清歡試著問。不知問題出在哪,那就把皮球再踢回去。
“就是洗好了,放水裡煮唄,不就跟平時做菜一樣嗎。”清泉經常幫奶奶做飯,知道做飯的流程。
“那,我吧,是先焯水,哦,就是放開水裡煮一下,把苦味,澀味煮出一部分,再撈到涼水裡泡泡,會浸出一些苦味…這樣做菜就沒那麼苦了…”
“呀!就是這麼簡單嗎?”三叔驚訝道。
“嗯!”清歡只能點頭。這確實簡單。除了麻煩些,沒什麼技術含量。
“簡單是簡單,可從來沒有人想過這樣做。”奶奶感嘆到:“除了平時大家都知道的,味道不那麼衝的幾種,只有災年,沒辦法了,大家才勉強去吃這些野菜。”
不只是味道的問題吧,野菜寒涼性的多,不經過處理、搭配,大量的吃野菜,肚子再沒點油水,有幾個人受的住。
清歡能猜到原因,但她不敢說。怕露餡啊!
“還是清兒懂的多!”三叔感慨
“哦…那個…我這不是病了~,喝藥的時候,就想到以前,聽說過有的中草藥有毒性,有的有寒性…只要經過蒸煮,晾曬,鹽焗等炮製方法就可以去除寒毒或增強藥性。這不,閒著沒事就…瞎琢磨的…”清歡貌似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三叔一句話,知不知道要嚇死人啊!十三年了,要是懂,早就應該懂得,哪能偏偏今天懂!
還好,瞭解一點動植物入藥原理的清歡靈光一閃,拿來用吧。
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般來說,村裡的人吃完飯,洗洗刷刷,涮涮洗洗,各自忙忙手頭的活,就歇息了。
今晚月色真好,三叔又回來了。除了清歡,每個人都吃的盡興,吃的飽飽的,所以興致很好。收拾好碗筷,都聚在院子裡嘮嗑。
清歡算是第一天解禁,又是家裡受關注比較多的成員,不好獨立特行。就與比較熟悉的兩個妹妹坐在一起。
月照蹭到身邊來,清歡直接撈起她來坐在自己腿上,有一爪子沒一爪子的撫摸著她的頭。
通過家人的交談,清歡大約知道每個人的職業。
奶奶和父親忙活租種的莊稼地。有閒暇時間就開些荒。
二弟三弟一起在村裡一富戶家幫短工。
清泉給人打雜。青松年紀小,只負責餵牛,放牛。
每天管一頓早飯,每人每個月十個銅板,也就是十文錢。
三天才一個銅板。
天哪,好像買一隻雞蛋還要兩文錢。兩個弟弟一天的勞動值竟然還不如一隻母雞的貢獻值。
三叔在城裡給大戶人家幫短工。每個月三十個銅板加十五斤雜糧。幸虧主家每天管兩頓飯。否則,一天一個銅板,半斤粗糧,僅夠一個成年人餓不死…
原身好像與兩個弟弟一樣的工價。只是去年冬,再沒有外出幫工。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女兒身?
就這樣的家庭狀況,還是村裡比較好的人家。因為三叔識些字,又是在府城打工,每個月能拿回十五斤粗糧。餘下的銅板也可摺合成粗糧帶回來…
…… ……
唉,越聽,心裡越堵。
後來,清歡腦子麻木了。耳不聽,腦不動。
多思,頭疼。還損耗自身精力。
一個字:累。
兩個字:勿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