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你贖罪》第8章 那祝你好好長大
“錦瑜,你怎麼看我不重要,爸爸只是來慶祝你成年。”
“不必了,不需要你的祝福。”季錦瑜忍耐著心裡的怒火,不屑道。
男人無奈地說:“看來你真的恨我了。”
季錦瑜盯緊他的雙目,一字一句認真說:“你知道就好,下次別再出現,我們永遠各不相干了。”
他低頭看了眼嬰兒車裡的小孩,笑了笑,冷漠道:“我給他提前慶祝一下生日,我祝他幼年早夭。”
“啪!”
“你……”男人氣憤。
季錦瑜被他打了一巴掌。
他扭回頭,看著一直風度的父親眼裡的怒氣,嘲諷地笑笑後轉身離開。
這一巴掌下來,他和他那個所謂的父親此生不必再見。
–
天突然下起了雨,密密集集的雨柱令整個世界暗了下來,壓抑又沉悶。
孔歲寧進了一家9元店買了一把新的傘,出來時,雨勢好像變大了,空氣潮溼偏涼,她抖了抖身體。
她打開傘一抬頭,雨幕裡,公交車候車亭下季錦瑜一個人坐在那裡,背靠著身後的廣告牌,雨斜著打進他的腳邊。
孔歲寧知道他的不愉快。
爸爸而已,她也沒有啊。
無數次她問媽媽,爸爸在哪,媽媽的回覆總是爸爸死掉了。
提起死去的人,活著的人總會受傷。
從此她不敢再問,她怕媽媽傷心難過。
不過她想想,季錦瑜跟她好像又不太一樣,季阿姨跟他的關係一直很僵化,而她跟她媽媽一直很幸福。
隱隱約約之中,孔歲寧動了點惻隱之心。
季錦瑜感受到了一陣涼風,慢慢睜開眼,眼前的孔歲寧撐著一把藏青色的長柄傘,低頭看著他,雨水順著傘骨淅淅滑落宛若珠簾玉串。
兩人注視良久,彷彿時間靜止。
是身後的汽車喇叭聲喚醒了他。
他微一垂眼,視線從孔歲寧白淨的臉移到她手上提著的蛋糕上。
“腿不瘸了?能爬出來了。”
季錦瑜的聲音含在雨幕裡,淡淡的。
“……”
孔歲寧懶得跟他吵。
蛋糕遞到他面前:“諾,給你。”
季錦瑜目光垂下,輕描淡寫道:“什麼狗玩意兒?”
“蛋糕啊,餵你這個狗的。”孔歲寧依舊提著,手有點酸。
季錦瑜並沒有接過,而是說:“我好像記得我沒跟你提過我生日是什麼時候?你會這麼好心給我買蛋糕?”
“我當然沒這麼好心。”孔歲寧往他身旁坐下,把傘放下,擋在她和季錦瑜的腳邊,“是季阿姨買的蛋糕,她讓我順便幫她取了送給你,祝你生日快樂。”
“……”
她把蛋糕上的蝴蝶結一拉,解了繩索,拆開盒子,放下她和季錦瑜心中的私人恩怨,捧起蛋糕對季錦瑜說:“季錦瑜,祝你生日快樂。”
蛋糕上只有生日快樂四字,沒有加上季錦瑜三個字。
季錦瑜的憂傷,遮掩在睫毛之下,卻唇角含笑,拿起打火機,咔嗒一聲點燃了插在蛋糕上的蠟燭,一會兒就被風雨吹滅,白霧繚繞消失在半空。
他似笑非笑:“生日就能快樂?屁話。”
“那祝你好好長大。”孔歲寧覺得不祝他快樂,那就祝他長大,似乎也合適。
季錦瑜面無表情,淡聲說:“說錯了吧。這句話適合你這樣長不大的豆芽菜。”
“你……”孔歲寧好像也反駁不了。
季錦瑜身高一米八,長得不說是貌若潘安,但也起碼是個有幾分姿色的,身體各項指標都出色,確實不需要怎麼長了。
而她剛到一米五……還需要長長。
“算了,快不快樂是你的事。我才不管你。”孔歲寧拿起旁邊的叉子遞給了季錦瑜一個,然後自己拿起一個叉子吃了起來。
因為早上吃的東西她的胃已消化完,有空出位置給她吃蛋糕。
“你自己吃起來了,倒像是你的生日一樣。”季錦瑜看見她嘴角抹了點奶油,強迫症使他隱隱想動手抹去。
不過他忍住了,他嫌氣孔歲寧的口水。
孔歲寧的注意力都在了蛋糕上,直接回道:“另一邊不是給你的嗎,你自己愛吃不吃。”
季錦瑜動了動叉子,挖了一塊奶油含進嘴裡。栗子蛋糕,甜蜜又清香的味道,他不是很喜歡。
在這麼大的雨幕裡,兩個人像傻子一樣吃蛋糕。而孔歲寧卻吃得很認真。
“不是說慶祝我生日嗎?跳支舞給我看看。”季錦瑜望著連綿雨幕說。
孔歲寧吞嚥下去,抬起頭:“這麼大的雨,我神經病嗎?”
季錦瑜:“挺有自知之明,在雨中吃蛋糕,這不是神經病就是不正常。”
“你也吃了。”孔歲寧繼續吃。
“哼。”季錦瑜低哼一聲,“沒你吃得多。”
季錦瑜靠後,雙手墊在後腦,靠著廣告牌,安靜地看著下得有些急促地雨,耳邊還有孔歲寧吃東西弄出的細微的聲音。
周遭靜得讓人不得不幹點什麼。
他偏頭看過去,看著孔歲寧乾乾淨淨的側臉,突然低低地喊了一聲:“孔歲寧。”
“嗯?”孔歲寧一抬頭。
黏膩又香甜的東西糊了她一臉,是季錦瑜乾的,他用手抓了一把奶油抹她臉。她臉上都是奶油,連頭髮也有了。
“……”
孔歲寧差點崩潰。
“啊啊!季錦瑜你去死!”
季錦瑜卻惡劣地笑起來。
孔歲寧站起來直接把手上剩下的蛋糕啪嗒一聲全部狠狠摁他臉上。
他的情況比孔歲寧也好不了哪去。
季錦瑜笑不出來了:“……”
他整張臉都是白色夾雜著黃色的奶油,睫毛上也掛著點點奶沫,一雙眼睛眨巴著,漆黑透亮,有點沒反應過來似的。
孔歲寧報復了回去,見季錦瑜比她還慘,不厚道大笑起來。
“讓你欺負我。”孔歲寧抹了抹臉上的奶油,“別以為我好欺負,我會以牙還牙的。”
孔歲寧準備去拿包裡的紙巾把臉上的奶油擦掉,而手腕卻被有力地握住,觸感冰涼。
她偏頭一看,季錦瑜冰涼暗沉的目光緊盯著她,別有深意的。
“幹、幹嘛……”
季錦瑜嘴唇微勾起一抹笑,將孔歲寧扯了過來,把自己臉上的奶油全蹭在了孔歲寧的衣服上。
孔歲寧努力掙扎,但是她的力氣比不上剛十八歲的季錦瑜。
“季狗!你不是人!”
“季錦瑜,你王八蛋!”
“救命呀!”
聽著孔歲寧崩潰的聲音,季錦瑜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無聲地笑了。
捉弄欺負孔歲寧可以讓他發洩掉負面的情緒。
–
在一場秋雨裡吃了生日蛋糕,後果是兩人都病了。
孔歲寧鼻子呼吸有點難受,頭也有些昏沉,整個人無精打采的。她從床上起來,遊魂似的去推開門,有一陣涼風吹來,鼻子一癢:
“哈啾!”
“哈啾!”
怎麼還有回聲?
孔歲寧抬起頭,與對面的季錦瑜懵逼地對上眼,兩人愣在原地。
季錦瑜吸了吸鼻子。
這麼巧?
還一起感冒了?
季錦瑜移開目光,往浴室方向走,去洗漱讓自己清醒一點。
浴室被霸佔了,孔歲寧打了個大大哈欠,睡眼惺忪地關上門又躲回了被窩裡,等季錦瑜洗漱完再出去。
沒想到這一睡,直接睡到中午,迷糊睜開眼,外面還在下著雨,從雨聲可以聽出雨勢較大。
孔歲寧覺得渾身發燙,有氣無力,連呼吸都是炙熱的。
季錦瑜在外面喊她,彷彿喊了很久一般,他的聲音帶了點低啞的鼻音:“孔歲寧,出來,你他•媽死在裡面了嗎?”
孔歲寧搖搖晃晃從床上爬起來,腳步不穩地走去給季錦瑜開門。
嗓子火辣辣地快要說不出話:“沒死……睡過頭了……”
看到孔歲寧的臉有不正常的潮紅,季錦瑜的寬厚的手掌撫摸上孔歲寧的額頭。
“你發燒了。”
季錦瑜的聲音沙啞。
跟她的一樣。
孔歲寧不知道是她的額頭太燙還是季錦瑜的手發燙。
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測,孔歲寧往前一站,腦袋沉得很,不得不拉住季錦瑜的衣服,踮起腳尖去觸碰他的額頭,而後對上季錦瑜略顯黯淡無神的眼睛,兩人都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彼此的臉。
“你……好像也發燒了。”孔歲寧無力道。
季錦瑜拿掉她的手,拉著她下樓去測體溫,他從醫藥箱裡拿出體溫計:“你自己測一下。”
孔歲寧抬頭看他一眼,季錦瑜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有點虛弱的模樣。
“不會?”季錦瑜皺了下眉,顯得更加病弱。
“會。”孔歲寧接過體溫計。
季錦瑜轉身進了廚房,出來時端了兩個水杯出來。
“可以了,給我看看。”季錦瑜微偏頭。
孔歲寧伸手進衣服裡拿出夾在胳肢窩的體溫計,遞到季錦瑜的手裡。
季錦瑜看清了上面的度數。
39度。
他比孔歲寧高一點點。
季錦瑜放下體溫計,把藥推到孔歲寧面前:“39度,高燒了,現在外面下了暴雨沒法去醫院,把退燒藥喝了去被窩裡捂出汗,看能不能退燒。”
孔歲寧的眼睛有點睜不開地點點頭,拿起桌上的藥一口喝進去。
藥喝完後,兩個人都回了各自的房間。
藥裡有催眠的成分,一躺下床孔歲寧便立刻沉睡了。她還做了個夢,聽到了嘀嘀的像救護車的聲音,還聽到了季清玉的的聲音,在喊她和季錦瑜。
–
季錦瑜醒過來時,窗外的陽光明媚耀眼,讓他有些睜不開眼。
視線往右邊一看,季清玉坐著趴睡在孔歲寧身邊,孔歲寧還未醒過來,面容寧靜平和。他的目光無比平靜地看著這一幕,不出聲去驚擾。
說不出有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心裡平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一名護士站在門口敲了敲門,看到醒著坐在床上的季錦瑜,說道:“醒了,我來幫你們測測體溫。”
此時季清玉醒了,輕輕晃了晃孔歲寧,“歲歲,醒醒,護士過來測體溫了。起來測測體溫,看燒退了沒有。”
孔歲寧努力睜開眼,神情呆滯,還未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進了醫院,呆呆地任由護士擺弄。
季錦瑜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地夾著體溫計靠在病床上。
當她的胳肢窩感受到冰涼的觸感,孔歲寧的意識才慢慢回攏,才發現自己此刻身在何處。
她看著季清玉:“我怎麼在醫院了?我不是在被窩裡捂汗嗎?”
“我回來時看到垃圾桶裡有退燒藥的包裝,我心裡想是不是你們之中誰發燒了,就去房間裡看看,誰知道你們倆都發高燒昏睡過去了,怎麼叫都不醒,嚇得我連夜叫了救護車把你們送到醫院。”季清玉把前因後果說出來。
孔歲寧沒想到這麼嚴重。
“那鯉魚呢?”孔歲寧問。
季清玉往旁邊看過去:“在你隔壁病床。”
孔歲寧扭頭看過去,堪堪與季錦瑜目光相交,僅一秒而已。
季錦瑜閉目養神。
護士小姐姐測完體溫,兩人的體溫不是那麼高了,還有些低燒。
護士小姐姐走後,季清玉便開始問季錦瑜:“你和歲歲怎麼回事,兩個人一起生病?這麼巧合?”
季錦瑜睜開眼,臉色看起來精神了些許,語氣平淡道:“要怪就怪您買的那個蛋糕。”
“什麼意思?說清楚點。”
“我有點累,不想說話。”季錦瑜直接躺下,被子一拉。
季清玉看向孔歲寧:“歲歲。”
孔歲寧只好告訴季清玉,不過她把季錦瑜和他父親見面吵架的事隱瞞了起來。
“你們真是胡鬧,吃蛋糕就回家吃。不知道現在秋天了,秋雨肯定會涼啊,怎麼能不生病?”季清玉站在兩人病床中間,拍打了一下季錦瑜的背,“幸好我昨晚回來了,要不然你和歲歲都要燒成傻子了。以為吃個退燒藥就沒事了,都快40度了。”
“季阿姨,是因為昨天雨太大了,我們出不去。”孔歲寧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啊。”
她回來時剛好雨差不多停了。
季清玉說了幾分鐘,覺得他們應該餓了,便出去給他們買熱粥。
病房裡只剩下他們兩個,安靜得連風聲都能聽見。
孔歲寧想這估計是她有生以來的一次又荒唐又滑稽的遭遇了,跟季錦瑜一起發高燒,快被燒成傻子然後被送進了醫院。
想想孔歲寧都覺得可笑。
“很好笑?傻子。”
季錦瑜不知什麼時候轉過身來看著她說。
孔歲寧趕緊收斂好嘴角的笑意,“你才傻,說什麼喝完退燒藥回床上捂汗,差點害了我。”
季錦瑜:“不吃我的藥,你可能現在已經燒成智障了。”
孔歲寧:“……”
她覺得季錦瑜還是病著好一點,嘴巴太毒了。病著的時候起碼對她還好一點,把她當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