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miring》第7章 百足之蟲 死而不僵
半個小時後,易舒安才從位置上站起來。他額頭上密佈著細汗,細看下會發現他垂下的手指在隱隱發抖。
雖然他自認為藏得很好,但未輅亭早已看在眼底。
易舒安轉過身,對上未輅亭擔憂的眼睛,把手中的懷錶收進口袋,然後走了出去。
未輅亭緊跟著走出去,兩人站在走廊的窗子邊,能清晰的看到躺在裡面陷在沉眠中的少女。
“怎麼樣?”未輅亭壓著聲音。他看著易舒安從口袋裡掏出煙叼在嘴裡,只是火機在他手中啪啪響了幾聲後只是冒了幾個火星子。
掃了一眼易舒安還有些發抖的手,未輅亭拿過火機幫他點上。
易舒安重重的吸了兩口,才將身體裡的那股虛脫勁兒排除一些。他側過頭看著未輅亭,無奈地扯了下嘴角,“看來沒少被你荼毒,防備心更重了。”
未輅亭眉心縮了起來,就聽易舒安繼續道,“小丫頭把心裡的秘密鎖的太緊了,你也看到了不是逃避,她壓根就不相信別人。所以寧願沉睡不醒也抗拒交流。”
“還有什麼辦法?”
易舒安把煙按滅踩在腳下,仗著明天有人打掃。
“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吧。”易舒安建議,“這幾次的毫無進展,顯然從司慕這兒不會得到什麼了。想要儘快知道她心裡的那些事,不能讓她自己講,只能你把知道的情況先告訴我,我們再重新制定治療的方案。”
未輅亭透過窗子看裡面的人,聽著易舒安的話,半晌後才點點頭,“我明天過來。”
易舒安看著未輅亭走進去,輕手輕腳,一副抱嬰兒般小心翼翼姿態將少女橫抱在懷,“我這邊有休息室,要不讓司慕先在這兒睡會吧。”
未輅亭看著懷裡的少女,搖搖頭,“多久能醒?”
“兩個小時左右。”
“謝了。”未輅亭抱著艾司慕走下樓,看到站在車旁的人是子元,易舒安不由的放下心來。
未輅亭抱著人已經坐進車裡,易舒安扶著車門看著他懷裡的女孩,提醒道,“我聽阿染說艾家最近門庭若市,八竿子打不著的外系也回籠了。別是那幾個老匹夫仍不死心,臉面顧不上,八成手段也越來越不乾淨了。”
未輅亭低頭將艾司慕滑下的髮絲撫到耳後,聞言扯出一抹嘲諷。
“且讓他們蹦躂著,勞民傷財也要演這麼一齣大戲,怎麼也得讓人唱完不是?”
是這麼個道理,但易舒安擔心的是,“司慕她……”
“有我在。”未輅亭是真沒把那幾塊破銅爛鐵放在眼裡,艾司慕想要親自處理,他才控制自己不去插手。不插手並不代表他會由著那群人欺負到艾司慕身上。“將死之蟲不足為慮。”
的確,易舒安點點頭,還是提醒了句,“還是小心點。總歸不是光明磊落的人。”
“恩。”未輅亭應了聲,易舒安將車門關上,看著車子離去的地方好久,才慢慢走回診所。
未輅亭靠著椅背看著窗外極速後置的夜景,手裡捏著女孩柔軟的手指,心裡在唸著艾家那幾個人的名字。
親情這東西,聽來是羈絆的維繫,可隔了一層的維繫,就只是羈絆。哪怕隔得這層薄如窗戶紙。任何關係只要不沾染上利益,都會美好的像初戀一般。可只要被利益束縛了手腳,就如同糞坑裡蛆,不弄死它膈應的你寢食難安,弄死又髒了自己的手。左右就是不能讓你好過。
子元透過後視鏡往後看,平靜的臉上染了一絲凝重,“爺,被跟了。”
未輅亭頂了下嘴角,連看都懶得往後看,鎖著熟睡在懷的少女,聲音透著不耐的冷,“殺。”
“是。”
子元應了聲,車子就在腳下加了速往外郊竄。車輛逐漸變少,道路也由平坦的水泥路變成不平坦的石子路。偶爾會有幾個深淺不一的坑在路面上出現,但都被巧妙的避開。
因為車上的少女在熟睡,子元必定會保證行駛的平穩性。即便未輅亭不曾叮囑過,這也是為什麼每逢重要場合未輅亭會把子元帶在身邊的原因。
脫離鬧市後,後面跟著的車輛也隨著子元的車速往上提。只是對方的車技顯然不是專業級,即便子元有意放水等他,在這不平坦的道路上對方的車在後視鏡中呈現跳跳蛙的起伏狀行進。
子元伸手從座椅下拿出工具,裝上消聲器,透著後視鏡觀察對方逐漸逼近自己的距離。
未輅亭的手指附在艾司慕的額頭上,一下一下,動作極輕。像是哄睡,又像在安撫。
每次去治療後,艾司慕總會沉睡兩三個小時,這期間她像把自己摒在控聲罩裡,任外面石破天驚,也悍然不動。
窗外車輛逼近,未輅亭始終沒有抬頭去看,他相信子元能力,一如他的忠誠。
很沉悶的一聲“噗”響,未輅亭知道子元先動手了。
耳邊傳來車輛失控與地面發出的摩擦。對方想在車子側翻前撞過來,只可惜子元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一槍爆頭後,油門到底將車子帶了出去。接著砰的一聲巨響,後面傳來那輛車撞斷路邊防護欄衝下橋底的墜落聲。
火光瞬間從橋下竄出,直衝幽暗的深夜。將滿天星辰照得熠熠生輝。
一隻手臂從橋下探出,人影搖搖晃晃從地上站起,站在火光前,扛起肩上的狙擊槍對著遠去的車尾“砰”的放出兩槍後,接著被後面快速駛來的悍馬狠狠撞回橋底。
車上的人站在橋邊,藉著轟天的火光清楚看到那人砸在橋底的石頭上,大口噴出血漿,頭一歪,徹底斷了氣後才重新上車,追著子元的車消失在這個暗沉浮湧的深夜。
子元同藍文跟在未輅亭身後,一路看著他抱著少女從車上送回臥室,背脊挺得筆直,將少女放在床上的動作如以往一般輕的不可思議。對自己背後的傷恍若未知,即便後背的襯衣溼透。
連少女的事他都不會假手於人,更何況是少女這個人。
“爺”藍文拿著醫用箱走進書房,就看到未輅亭動作迅速的將襯衣脫下,扔到一旁的垃圾桶裡。
未輅亭趴在躺椅上,冷聲道,“直接取。”
子彈卡在左側的肩胛骨上,回來的這段時間傷口附近已經紅腫不堪,子彈的灼傷力使傷口顯得猙獰了幾分。
那個人在瀕臨死跡的兩槍,一槍打在車後槓,一槍穿透玻璃打在未輅亭的背上。若非如此,未輅亭只怕已命喪這人的槍下。
真是難為對方高看自己,派來這麼能耐的殺手,可惜時運不濟,還是讓他撿了條命。
藍文快速將傷口消過毒,未輅亭說直接取他便不需要用麻藥。儘管他看到未輅亭的後背已經滲出一層汗。
藍文將取出的子彈丟在器皿裡,又快速將灼爛的傷口切除乾淨,才撒上止血粉將傷口包紮好。
等藍文處理好一切,子元才蹲在未輅亭身側,輕聲問,“爺,怎麼樣?”
未輅亭搖搖頭,撐著胳膊從躺椅上坐起來,“沒事。”此刻音色染了幾分暗啞,“去查一下今晚的事。”
子元點頭,“是。”
藍文將醫用箱收好,順手帶走垃圾桶裡的東西,跟子元一起離開。
未輅亭站在落地窗前,嘴裡含著煙,神色漠然的看著窗外。這麼多年來,大小手術他沒用過麻藥,多數時候都用煙來代替。他能平安走到今天,就是隨時繃著一根清醒的弦。越在身陷囹圄時,越需要清醒。
保持痛感就是最好的藥。
今晚的事他心裡已猜到七八分,前腳易舒安剛提醒過自己,後腳這事兒就應驗了。看來將死之蟲是對安樂死有想法,非要來個五馬分屍才舒坦。
未輅亭嗤了一聲,將煙按滅後拿起桌上的手機。
“你怎麼樣?”電話是易舒安打來的,他在未輅亭離開後沒多久就準備回家,結果剛坐上車就看到未輅亭離開的方向火光竄天,那耀眼的紅半個雲燕都不用開路燈了。
未輅亭笑了下,“沒事。”他估摸著易舒安在看到火光的時候臉都綠了,什麼都沒說準過,就今晚隨口提了一嘴還中了獎。
易舒安聽到未輅亭嗓子輕微的沙啞,心裡知道不可能沒事。就瞧著那火勢也不可能是打個照面的事兒。但這人一向口是心非慣了,即便他硬問也問不出一二。只能岔開話題,“司慕呢,有沒有驚醒?”
提到艾司慕,未輅亭的笑變得輕鬆了很多,連講到關於少女的話題,他的聲音都變得輕柔非常。
“慶幸今天去了你那兒,否則你今晚沒機會在這兒跟我談笑風生。”
如果不是恰好去了易舒安那兒,如果不是艾司慕每次在治療後都會陷入沉睡。但凡艾司慕受到一絲驚擾,今晚就不可能是太平盛世。
易舒安太瞭解未輅亭了,所以他很清楚未輅亭話裡的意思。真不知道該對那群作死的傢伙報以同情還是說一句祝君好運。反正這下未輅亭不可能是玩玩兒那麼簡單了。
“那明天還能過來嗎?”
“能。”在未輅亭這兒,天大地大,只有艾司慕的事兒最大。
易舒安了然,“那行,明天我在診所等你,你早點休息。”
“恩”未輅亭應道,隨即掛了電話。
這個世上從沒有太平盛世,大多數人存活至今依舊沒有任何優越感。光是做一個正常的人,不趨炎附勢,不蠅營狗苟,他們已是竭盡了全力。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圈子裡辛苦的拼活著,如果圈地為牢可以換的安寧生活,沒有誰想去別人的一畝三分地爭鬥。
但是好些人啊,光是看到別人安穩的活著,就足夠讓他們心理失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