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淵》第7章 舊日
惡魔的低語迴盪在所有人耳畔,縈繞糾纏,揮之不去。
“這是什麼聲音?”
“莫名感覺後背一涼……”
“是我出現幻覺了嗎?”
教室內徹底炸開了鍋,同學們交頭接耳,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方才聽到的低吟。
突然!粗壯的光柱自地面沖天而起,如發硎利刃直刺雲霄。整片夜幕被撕開一道巨大的裂隙,裂隙外,碩大的獨眼轉動。絲絲黑霧從其瞳孔中湧出,匯聚為金色光輝,糾集壓縮後,形成了宛如實體的凝固光球。一道聖潔光柱緊接著被光球吐出,重重地砸向地面。
詭異的是,這番天雷地火般的強烈對撞竟無聲無息。那光柱在接觸到地面的一瞬,冰雪消融般滲入了土地……就像,地底深處有一道貪婪巨口,永不停息地索取著養料。
地下室。
弗拉提克凝視眼前不斷汲取著光柱力量的多圓柱幾何體,眼中露出迷醉之色:“全知全能的主啊,您最忠實的信徒恭候您的降臨!”說著,他單膝跪地,低垂頭顱,雙手合於胸前。一股飄渺的藍色煙霧自他天靈蓋處糾纏而出,緩緩注入法陣中央的幾何體。霧氣聯通的一剎那,他強壯的身軀猛地一晃,七條蜿蜒的血蛇流下他的臉頰。他雙眉緊皺,臉色蒼白,神情痛苦,但仍竭盡全力地維持著自己的姿勢。
光柱中,空間劇烈地扭曲變換著,那幾何體上的光澤越來越鮮亮,並且開始漸漸膨脹,宛如活物。
當那幾何體觸及弗拉提克時,前所未有的光輝籠罩了整個地下室!
“以吾之血肉,鑄主之身軀!”
弗拉提克的的狂熱呢喃,淹沒在淨化一切聖光中。
……
“跑!”感覺到強烈震顫的一瞬間,唐玦拽起範虞浩的的衣領就向外疾衝而出。範虞浩被拖著踉踉蹌蹌地連滾帶跑,心中還在震驚於唐玦何以爆發出如此怪力,眼前的走廊已扭曲成了一圈圈螺旋向上的階梯!
“wtf!這什麼鬼!”不假思索的,國粹脫口而出。範虞浩完全懵了,一雙小眼求助地看向唐玦。
“別看我……我也慌……”唐玦看著眼前無窮無盡蜿蜒向上的樓梯,心中一陣惡寒,一股莫名的不適之感從脊髓中蔓延至全身。幻覺越來越嚴重……什麼時候……地面上燃起了熊熊烈焰?熱浪下空氣扭曲,階梯也隨之變形,世界扭曲旋轉著,風中傳來低沉而瘋狂的呢喃:
“道格羅斯(Doug Rose)”
淬火的堅固石階爆焚為碎片,四散飛旋;躍動的金紅熾焰凝聚為璀璨,斂威安伏。灰色的霧氣不知何時已纏繞上這兩種看似毫不相干的物質,走廊盡頭,一個身影靜靜佇立。雖然因為背光看不清面容,但唐玦的直覺在那一瞬驅動著他拽著範虞浩轉身飛奔!
“這個……又……又是啥?”範虞浩勉強跟在唐玦身後,上氣不接下氣。
“我也不知道……跑就完了。”唐玦聲音顫抖著回答。
他們的身後,那影子輕笑一聲。
“沒人……可以逃脫末日的審判……”
語罷,鋪天蓋地的灰霧自他風衣下襬鑽出,瘋狂地向四周瀰漫。只在三息之內,整層樓便被籠罩其中。
“以吾主之名,賜汝等以審判(in nomine Domini nostri da tibi iudicium)!”
沒有尖叫,沒有恐慌,生命悄無聲息地凋零。前一秒還言笑宴宴,嬉笑打鬧的同學詭異地僵直,一抹灰意爬上臉頰,便失去了呼吸。但還有極少數人,停止呼吸後身體竟開始變形,骨骼與皮膚髮出“吱吱”聲,像是被火焰炙烤片刻後,就化為了地上的一灘黑色液體,蠕動著彙集到那身影腳邊。
“這樣少的人口中竟有這麼多‘靈感者’,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那影子俯視著腳下的已有一人多高的黑色團塊,嘴角扯出一絲猙獰的笑容,“‘教團’的那幾個老神棍還算有點用處。”
“接下來就不用我出馬了,交給我主的眷族就絕無閃失……不過,我還得把那個有意思的小子抓來……這可能是唯一的變數了……”
話音剛落,他便消失不見。
月光下,黑色的團塊分裂成無數小塊,四射而出,滲入地板的縫隙、流進開口的管道。
一樓。
唐玦在走廊中狂奔,身後是汗流浹背的範虞浩。整片走廊安靜的詭異,四下只能聽見兩道節奏不同的粗氣聲。
奇怪……同學們呢?鬧這麼大動靜,不應該這麼淡定啊?
唐玦疑惑地瞥了一眼路過的教室,整個人直接僵硬在了原地,再也邁不開步伐。
埋頭做題的、轉身說話的、正走向教室門口,一步已邁下臺階的,所有人都保持著詭異的靜止,動作不一,但都瞳仁枯槁。
莫名的,他想起了聖經中的索多瑪,那個被硫磺和大火毀滅的罪惡之城。在硫磺和大火從天而降之前,耶和華遣兩個天使告訴索多瑪城唯一的義人羅得,叫他帶著家眷逃離,並囑咐他不要回頭。途中,羅得的妻子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瞬間就變成了一根鹽柱。
如此暴力……又透著詭異的“美麗”……
那一瞬,耶和華的傳說不再遙不可及,如此偉力,絕非人為。就像端坐於九天之上的神靈,冷漠地對他們的生命按下了暫停鍵。
“你在看……什……麼?”範虞浩正訝異為何唐玦突然停下腳步,湊到教室窗前一看,也沉默了。
“咕嚕。”幾乎同時,他們嚥了一口唾液。
“我現在只有一個疑問……”唐玦打破了長久的沉默,“為什麼……我們還活著?”
“唐玦!”一聲呼喊響起,一襲白裙的曾玥含滿臉慌張神色地小跑過來,“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教室裡的同學們不知為什麼……”說著,她再也壓抑不住眼中的恐懼,啜泣了起來。
唐玦向前一步,正要安慰。此時月光淡淡地打在曾玥含臉上,她面色蒼白,神情憔悴,但額頭上,由淺淺的紅霧盤繞而成的一隻猩紅的豎眼若隱若現。
一道驚雷劃過思緒,夢中破碎的記憶突兀地浮現。
食堂裡,曾玥含一字一頓地說:
“人,只有兩隻眼睛。且有且只有兩隻眼睛。”
“你……不是曾玥含……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