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浮生》第10章 茫茫碧落,情一諾
爽朗男音,由下至上傳來,“執玉,你向來只看熱鬧,從不介入,這是怎麼了?還喊上我。”
藍衣道服的仙人將汪淼淼扶起坐下,自己也乾脆盤腿坐在汪淼淼身邊,一臉戲謔的看著亓執玉。
餘南山印象裡,王箐總帶有一些疲憊,像是為蒼生操碎了心。
稍等,亓執玉能喊上王箐,證明他倆是舊相識,而且關係匪淺。
但他之前不知道因為什麼,裝作一副認不出凡人王箐的樣子。她從亓執玉懷裡掙了掙,由於剛剛兩戰耗盡力氣,而掙不脫,抬眼白了一眼亓執玉。
亓執玉憋笑,轉而看著王箐和汪淼淼,嘴裡嘟囔出一句,“有你好受的。”
汪淼淼像一隻受傷的野獸,警覺地瞪著這兩位。
薄暮之時,廟外暴雨未歇,雜草叢中蛙鳴不斷,風從破窗吹來,夾雜著雨水。
餘南山打了個噴嚏,伸手解亓執玉的衣服。亓執玉嘴上說著,別這樣,別這樣,有外人在,一副聽之任之的模樣。隨後她將外套披在汪淼淼的身上,自己坐在她旁邊。
出乎意料地,汪淼淼斜倚在她肩上,沉沉睡去。
亓執玉陰著臉走過來把汪淼淼推到王箐身上,“你看好這位”,抱起打了好幾架而衣衫襤褸的餘南山。
還沒走兩步,啪,餘南山的翅膀扇到亓執玉臉上,一記側空翻,落地的時候還差點把腳崴了。
“我不走,這是關鍵劇情。你到時候又給我胡編。”
雙腳離地,聰明的智商就佔領高地了。
亓執玉臉頰被抽的有些泛紅,一臉錯愕,他一絲不苟的高馬尾,都顯得有些凌亂。
怪他忘記了,餘南山除了狗腿之外還是頭倔驢。
“哈哈哈哈哈。”旁邊的王箐扶額狂笑,眼睛眯成一條縫,又怕吵到汪淼淼,憋的實在難受。
“執玉,你這是報應吧。”王箐做口型。
“你的福報在後頭。”亓執玉咬牙切齒。
“箐哥,”餘南山嗖嗖兩下蹲在王箐面前,摸出三七鈴,“這個怎麼用 ?”
王箐眯眼打量著著餘南山,像狐狸裡的老實人,“堂妹,這可是你造的。”
這是什麼人物關係,亓執玉都沒說呀。餘南山跳起來給亓執玉一個頭槌,亓執玉笑著躲開了,又擔心她站不穩,手環在她的腰上。
“我剛才撞失憶了。”餘南山靠近王箐坐下,臉上寫滿了真誠,“箐哥,這很重要。”
“她剛撞失憶了。”幾乎和餘南山同時,亓執玉難得有目的的編瞎話。
天漸漸黑了,亓執玉在一旁生好火堆,用腳踢了踢王箐,讓他離餘南山遠點。緊挨著餘南山坐下。
王箐正要講述。餘南山迫不及待地補充了一個困擾她幾天的問題,“我是不是大白鵝精。”
“仙鶴。”亓執玉在她耳邊笑著說出來,拍了拍她的腦袋。
“我本來也要去找王箐,咳,堂哥的,你怎麼喊他來?”
“你說呢?”
“蘋果是不是你在結界外砸我?我不愛吃蘋果。”
“那你愛吃什麼?”
“西瓜,冰鎮的西瓜。”
“西瓜砸你你受得了受不了呀?”
“也是。”
兩個人咯咯的笑作一團。
“你倆夠了,不要再交頭接耳了。”王箐怒道。
王箐讓汪淼淼倚著,再無半分僭越,他不經意看向汪淼淼的眼神中充滿了心疼。
王家世代侍奉王母左右,原是瑤池邊的仙鶴,沐仙音日久,逐漸生出慧根,化為人形。
王沐陽和王箐是男女眷中各自天賦高的俊彥,王沐陽還是家族中唯一一位在化人形之時能保留羽翼的仙子,
所以,用王箐的話說,就是她忘乎其形,飄飄然多年,別人舞刀弄劍,她成日里擺弄些如意,法繩。單控制法器,她就能以一敵三,極為囂張,漸漸法術就荒廢了。
餘南山回想起剛剛幾場惡戰,臉羞得通紅,是莽撞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他們平日裡,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無事叨擾,無人前來,逍遙自在,可就是有那麼一些清淨的過頭了。
沐陽聽那些由人修仙的故事非常好奇,便自己造了個鈴鐺,也就是三七鈴的前身,可以突破結界,自己溜下界遊玩。
王箐在自己兩個字上加重了音調,還帶有一點埋怨,一副果然堂親不如親的樣子。
她回來之後,關在她造器物的屋子裡不吃不喝一個月,後面還是仙帝去勸她出關。
自那之後,沐陽整個人沉穩了不少。她走遍山川大河,尋訪能工巧匠,不斷煉化她的小鈴鐺。功成那天,特別舉辦了鑑寶大會。
希望眾仙家能貢獻出一些仙力,幫她靈氣蘊養,激發出鈴鐺的潛能。
她說,至少要救一個人。
有仙帝在的地方,自是其樂融融,熱鬧非凡。直到王沐陽提到凡間戰火紛飛,民不聊生;官商勾結,蠅營狗苟;
她說,人就應該光明正大的曬太陽。天地不仁,就由大家來修正天理。
場面瞬間冷下來,連最擅長圓場的太白金星都默不作聲。
短暫的沉寂後,仙帝在歌功頌德中拂袖而去。他輕易毀掉了那個鈴鐺,撂下一句旨意,王沐陽仗著他多年寵愛,得意忘形,誰都不許幫她。
現下看來,王沐陽在尋找新材料的過程中,救下汪淼淼,而且三七鈴已經近乎再次練成了。
王箐問過王沐陽受了什麼刺激。王沐陽說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她戴著王母在她成仙那天送的翠珠花下界,以示對難得機會的尊重。
在凡間光是維持就已經很吃力了,她那些法寶也都無效,與凡人別無二致。她在市集裡買了許多凡人食物,又在郊外四處亂轉,迷了路,得一過路的馬車相助。
荒郊無人,車伕是個曬得黝黑的老漢,他走到半路,忽然停下來不走了,他說這一趟不能白乾。
雖說不情不願,看著老漢眼裡的寒光,王沐陽準備將頭上珠花打賞給他。
老漢用骨節突出的黑手兇狠地搶走了她一包餅。
她清楚的記得那包餅是韭菜雞蛋餡兒的,隨著她在烈陽下閒遊走了一天,泛著微微的酸味。
她的旅行也沒堅持多久,就被結界彈了回來。
後面她再次遇見老漢,便是隨天帝參觀五大地獄,這位老漢因搶掠被關在二層九幽獄贖罪。
如果能站著活,誰會搖尾乞憐,為非作歹。
王箐說完,“沐陽還造了個普通鈴鐺給我,讓我也去看看人間。”
又在普通上面加重了音調,堂妹果然不如親妹。
餘南山想起汪淼淼最初聽到她要救人,然後愣神,然後義無反顧的交出自己的魂魄。原是替友人實現願望。
王沐陽也並非是自盡,沒了眾仙家的幫助,三七鈴卻鑄成了,便是她生生投入了鑄器爐,以魂魄鑄器。
也許沐陽也曾有過兒女情長,她反覆琢磨著婚儀細節,小到撒花,小到禮書的逐字逐句。她也曾紅著臉,依偎在所愛之人身側規劃著美好未來。
至於張鳶橫刀奪愛,仙帝始亂終棄,無非是張鳶妒忌汪淼淼又輕而易舉獲得了真摯的友誼,想要毀掉,離間不了,便從仙帝下手,妄圖摧毀王沐陽,刺激汪淼淼。
可她沒料到機關算盡,看起來奸計得逞。王沐陽沒有在乎過半分。
此等小人,搭理她一句便算輸了。張鳶就該得到那些她想要的東西,身居高位,在假面人中周旋,殫精竭慮,誠惶誠恐,永失真情。
王家的兩位翹楚,一位以身試道,一位以身殉道,而汪淼淼作為他倆的摯愛,摯友,他們皈依了道法,她皈依了他倆。
系統提示:拯救汪淼淼。
提示的位置巧妙,餘南山猜測三七鈴的真正用法,又或者是製造者的用意。
以魂魄交換魂魄,可至少許給這位貢獻出自己魂魄的人一個美夢。
汪淼淼的美夢,無非是王箐和王沐陽伴在身側的任何地方。
餘南山起身,把亓執玉也拽起來,需要給汪王空間相處,“堂哥,我家裡煉器爐沒關,我回去關一下。”
王箐眯眼笑,“你不是王沐陽,這裡也不是真實世界。”
其實他們的真實世界還是虛擬世界,但是餘南山還是感慨於王箐多智而近妖,竟能突破次元壁。
餘南山下意識看了一眼亓執玉。
亓執玉注意到後開始幫她解釋,來龍去脈,冥王大人地獄裡的朋友,汪淼淼站在風雪中與他隔空的訣別,比餘南山記憶的都清晰。
無愧多年修煉,事兒多絕六界。
“她想要的就是我陪在身邊?”王箐惋惜地看向汪淼淼,他看她的眼神與看其他人不同,他看其他人是看芸芸眾生,他看她只是汪淼淼。
他倆註定在一起,有些愛人便是不論以何種樣貌,不論以何種姿勢,相遇便會相愛,金風玉露。
“我們找個世外桃源,把你倆往裡一放,我和小亓就能出去了。”
在亓執玉和王箐的雙重加持下,他們瞬移到一處景色宜人的瀑布頂端。餘南山挑挑選選位置指揮亓執玉蓋房子,並且把她想的所有好玩的東西都讓他建。
在亓執玉建了鞦韆,木馬,棋桌,枇杷樹,變了炒鍋,砂鍋,蒸鍋,螢火蟲,累到斜倚在餘南山身上。
“你讓王箐幹行不行,我不行了。”
“他又不是我手下,你懂什麼是手下嗎?你平日裡就是如此對我的。”她想把汪淼淼沒體驗過的東西全都給她,但也多少摻雜了私怨。
王箐將汪淼淼抱入臥室安頓好,出門便瞧見倆人拌嘴,亓執玉從來不是這樣的人。
他猶記得亓執玉渾身是血地闖入他的殿宇,顧不上自己,讓他快去找王沐陽。他初以為離經叛道的亓執玉愛上了與仙帝有一紙婚約的堂妹。
堂妹從不是省油的燈,能與片葉不沾身的仙帝幼弟搭上也是本事,生怕惹出什麼禍事,才急忙趕去。
才發現那個女孩姿態十分低,渾身哪都硬,勁兒勁兒的,絕不是那個溫暖柔弱的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