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儲位飄搖
一直候在屏風後的內侍恭聲道:“二皇子請放心,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
趙元佑為自己添滿了茶,嗅著淡淡的茶香,冷笑一聲:“茶是好茶,可惜不是人人都能夠享受得到的。”
韓王府,一身大汗的張耆剛從練武場走出來,侍從匆匆上前:“指揮使大人,韓王請你到書房一敘。”
“可有說是什麼事?”
韓王一早就被陳王相邀出遊,怎麼這會就回來了,張耆心中奇怪,卻還是接過侍從手中的熱毛巾擦了擦汗水,朝著書房趕去。
書房裡,趙元侃坐立難安,丰姿俊朗的臉上是難掩的焦慮,張耆一推門就聽到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炸得他腦袋一片空白。
“元弼,替我物色幾個美貌的女子吧。”
“什……什麼?”張耆懷疑自己聽錯了,掏掏耳朵,“你再說一遍?”
他自十一歲做了趙元侃的陪侍,對這人的性子再瞭解不過,雖然長得挺好,卻對女色沒有概念,府裡多少侍女暗送秋波都視若無睹。
成天只會膩在書房裡,抱著那些書書畫畫愛不釋手,要是得了一副名家之作能高興好幾天,張耆想要帶他出去見見世面還招來了一頓打,怎麼突然之間就開竅了?
“看來元弼的耳朵不怎麼好。”
“聽清了聽清了。”
張耆揶揄道,“原來韓王也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紀,倒是我這個扈從的錯,竟然在這種大事上疏忽了。”
“你想哪去了,是二哥想要送我姬妾。”
趙元侃哭笑不得。
“他的人我怎麼敢要,只好說府中已經有人在為我準備暫時推脫了,只是以防他再以此為藉口往我身邊安插眼線,人還是要挑幾個回來做做樣子的。”
趙元侃和那位二哥的關係可沒有想象的那麼好。
趙元佑雖然沉靜寡言,可趙元侃總覺得他看人的眼神涼涼的,讓人背後發涼。
尤其是近兩年來大哥趙元佐因為四叔的事和父親關係越來越僵硬,趙元佑和呂端越走越近,趙元侃想要察覺不到他的心思都很難。
為避免自己被牽扯進去,還是早做準備的好。
聽聞牽扯到趙元佑,張耆笑容淡了幾分。
“你放心,以我的眼光,必然會挑幾個容貌上乘的女子,不會讓你太吃虧的。”
趙元侃哭笑不得,不過他也早就習慣被人用容貌打趣,長得好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只是想起病中的太子,笑容裡就帶了兩分陰霾。
“你說父皇真的有廢大哥的意思嗎?”
自趙元佐稱病不出,朝野上下漸漸冒出了今上有意廢太子的風聲,不少大臣私下動作不斷。
眼看謠言就要成勢,天子卻沒有絲毫肅清的打算,趙元侃的心也慢慢的提了起來。
父皇的兒子可不止他們幾個。
況且聽聞金城郡君如今有孕在身,過不了多久,就要再為他們添一個弟弟或妹妹,而父皇正值壯年,完全有時間再培養一個合心意的儲君。
“聖心難測。”
張耆也摸不準龍椅上那位的想法,儲位事關國本,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無數人關注。
皇帝遲遲按兵不動,說不定是想看看都有哪些人心懷鬼胎,越是這種時候,他們越不能自亂陣腳。
“韓王不妨多勸一勸太子殿下。”
趙元侃苦笑:“大哥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這麼輕易就能想開,怎麼會把自己氣成這個樣子。”
四叔這件事上他勸的還少嗎?
四叔犯上作亂已是證據確鑿,父皇旨意已下,偏偏大哥要當眾為之求情又拿不出證明四叔清白的證據。
天子金口玉言,怎能出爾反爾。
而且父皇念在手足之情,只把四叔發配,並無性命之憂,等風波一過,私下裡和父皇求求情,事情不就斡旋迴來了嗎。
可大哥那個倔脾氣就是聽不進去,憑著一腔怒火就鬧到了父皇面前,不僅於事無補,連自己的太子之位也被人覬覦,岌岌可危。
如今他自己又被二哥給盯上了,實在是焦頭爛額。
“大哥的身體如何了?”
張耆搖頭:“聽聞仍是湯藥不斷。”
張耆的妻子是太子妃庶出的族妹,每次進宮去探望回來,那一身藥味都燻得人睜不開眼。
也不知太子妃是怎麼想的,舉朝上下皆知陛下因為太子病倒心中不渝,太子妃不說從中斡旋緩和,還生怕陛下想不起來這根刺似的,整個東宮弄得藥氣熏天。
這不成心讓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僵嗎?
“大哥他……心性太過仁善。”
所以才會接受不了父親強硬的做法,在他心裡,親情遠在皇位之上。
張耆心中對此嗤之以鼻,婦人之仁。
從古至今皇室之中為奪皇位手足相殘,骨肉相殺的事情還少嗎。
胡二世逼死兄長扶蘇,隋煬帝楊廣弒父上位,就連開創一代盛世的明君李世民不也經歷了玄武門之變才榮登大寶。
太子殿下若是沒有鐵血手腕,今後如何鎮得住朝中那些牛鬼蛇神。
不過這些話,張耆是不敢當著趙元侃的面說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儘快讓太子從魏王謀反的事情裡緩過來。”
“明天我進宮一趟,你讓人盯著些二哥,我總覺得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張耆領命而去,他與韓王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這種事情上自然不敢馬虎,當即安排了幾個人喬裝打扮,悄悄潛伏在陳王府四周。
而趙元侃第二天進宮拜見太子卻吃了個閉門羹不說,還被太子妃馮氏陰陽怪氣地嘲諷了一番,字字句句都在挖苦嘲諷他見風使舵,不念手足之情。
趙元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哪裡惹到了馮氏,但也清楚馮氏的脾氣,如今東宮都是她在做主,既然她不許兄長相見,就沒有和她裹攪。
回去讓人一打聽才知道,他和趙元佑見面的事不知被誰捅到了太子妃耳朵裡。
這傳話的人一多,就變了個味,成了他勾連趙元佑,跟紅頂白,另尋靠山,太子妃那淺薄的眼皮子,自然要拿他出氣。
有時他都不知道父皇對大哥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說喜歡吧給他找了個那樣愛得罪人的太子妃,說不喜歡吧又把許多的權力交到大哥手中。
要不是這次的事鬧得太大,大哥的太子之位無可撼動。
趙元侃嘆了口氣,這麼粗淺的離間計,對太子妃馮氏來說卻是最管用的。
早知道以趙元佑走一步算三步的性子,他昨天就不該出門。
收到消息的趙元佑卻心情大好,老大的這個妻子真真是娶到了他心坎上,哈哈,看著面前的棋盤,悠然落下一子。
“下一步棋也該動起來了。”
城外的一家農舍裡,門邊的杏樹綠意盎然,綴滿青色的小果,牆角的瓜秧已經吐葉,幾隻半大的雞崽在院子裡啄食。
劉娥正在清掃院子,緊閉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眼下青黑一臉胡茬的龔美打了個呵欠走了出來。
“缸裡還有水嗎?我去給你打滿。”
“打什麼水,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麼模樣,我真怕你路上睡著了一頭栽進水溝裡。”
劉娥瞪了他一眼,自接了那位夫人的生意以後,龔美一連幾天悶在屋子裡琢磨圖樣,深更半夜也不睡,餓了就隨便吃兩口對付,熬不住了就在桌邊眯一會兒,人都憔悴了不少。
劉娥真怕他把身子給熬垮了,撇了撇嘴,嫌棄道,“首飾我可以不要,賺錢也不用急於一時,你別把自己當鐵打的啊。”
這關心雖然彆扭,卻讓龔美心中湧過一陣暖流,捏了捏劉娥的臉:“知道了,口是心非的小丫頭。”
“誰是小丫頭了!”
劉娥氣惱,龔美哥哥總把她當沒長大的小孩子看,哼了一聲,“灶上有熱水和饅頭,洗把臉吃點東西好好休息去吧。”
龔美活動了一下筋骨,手上的圖紙都畫得差不多了,正打算好好睡一覺,大門就被人敲響了。
紅玉嬌脆的聲音響起:“龔郎君在家嗎?我奉夫人之命前來取首飾的圖樣。”
劉娥皺起鼻子哼了一聲,這麼早就上門來,也不知道是想看圖樣還是想看人,對著龔美翻了個大白眼,乾脆躲回屋子裡去了。
她才不去看紅玉對龔美獻殷勤呢!
這麼想著,腳下卻是一轉,徑直進了堂屋,躲到了立櫃後邊。
哼,她才不是不放心呢,只不過是腳不聽使喚罷了。
龔美無奈,打開門把人迎了進來。
門外只有紅玉一人,看得出她精心打扮過一番,亭亭玉立,秀色可餐,站在門邊給這簡陋的小院都添了顏色。
看到不修邊幅的龔美嚇了一跳,又很快端起笑容:“看來龔郎君對夫人的事十分上心。”
“我向來對每一位客人都是如此。”
龔美語氣平淡,言下之意,對她並無什麼特殊。
紅玉笑容一僵,四下打量了一圈。
“怎麼不見你那位妹妹?上次回去以後夫人還誇她鍾靈毓秀,十分討人喜歡呢。”
馮玉容總共也看過劉娥幾眼,哪裡還記得這麼個人。
不過紅玉打聽到龔美對這個小丫頭十分在意,才想著從劉娥身上打開話題。
哪裡想到龔美根本不接話,只把人領到自己忙碌了三天的書桌前。
“東西都在這兒了,你帶回去讓夫人挑一挑,若是有喜歡的就標出來,我儘快為夫人打出來。”
紅玉哪甘心這麼快就走,飛快地起了一個新的話題:“龔郎君是哪裡人?我看你們兄妹似乎是從外地而來,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
龔美困得眼皮都睜不開,只想把人打發了事:“家中之事,不勞牽掛。”
劉娥聞言差點笑出聲來,這就叫拋媚眼給瞎子看——白費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