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風波再起
石青色的簾子掀起,幾名容貌秀麗的侍女簇擁一名明豔女子走下車來,打量的目光落在龔美身上,笑意盈盈:“聽說你首飾打得不錯?”
來人一身淺丁香色的長裙,通身雖沒有許多珠玉環佩點綴,卻越發襯托出五官的婉麗,彷彿水中青蓮,濯而不妖。
“微末手藝,餬口而已,當不得夫人誇獎。”
見到女子那一剎,龔美目光微閃,垂下頭去,袖子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倒也不必自謙。”女子笑道,示意身邊的婢女紅玉上前。
紅玉捧著一個盒子上前,行了一禮。
“龔郎君莫怪,前幾日我在這裡修了個鐲子,無意間在夫人跟前提了幾句郎君手藝超群,正好夫人要打幾件首飾,又嫌城中幾家首飾鋪子無甚新意,我才斗膽帶著夫人來見一見郎君。”
看著紅玉面有羞色,劉娥兔子一樣躥到了龔美身後,警惕地豎起了耳朵,暗暗打量起來。
察覺到劉娥略含敵意的目光,紅玉不以為意,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大約是龔郎君的妹妹吧。
打開手中的盒子,是幾個嬰兒拳頭大小的銀餅子。
紅玉道:“我家夫人想用這些打一套純銀的首飾,須新奇精巧,俏而不俗,如若做的好了,夫人重重有賞。”
“一整套的首飾物件繁多,要是一件一件的定下樣式來,一時半會兒也難以做到,如果夫人願意等上幾天,待我回家琢磨後將圖樣畫出來,送由夫人挑選合心意的樣式,再來鍛造,您覺得如何?”
女子見龔美並沒有一開口就大包大攬,心下不由滿意,紅玉心領神會:“龔郎君住在何處?三日後我親自上門來取。”
龔美將現在的住處告知,紅玉又不忘提點兩句:“我家主子是韓王府指揮使夫人,龔郎君若是能得了她的青眼,前途不可限量。”
劉娥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她這是想利誘,好奸詐的女人!
收了木盒的龔美卻態度十分冷淡:“紅玉姑娘的好意心領了,可惜我只是個鄉野村夫,高攀不起。”
說著,就去擺弄面前的攤子,連個餘光都沒有分給紅玉。
紅玉又氣又惱,跺了跺腳轉身上了馬車。
劉娥一直緊緊盯著馬車走遠,直至看不見了,才酸溜溜地開口:“你這幾天原來是被這位姐姐耽擱了啊?”
龔美好笑,揉了一把她的腦袋:“瞎想什麼呢,我不過是出去打聽些消息罷了。”
劉娥哼了一聲扭過頭,心裡還是有些不開心,龔美卻已經收拾起了東西準備回家了。
“這麼早就回去了嗎?”
“接了單大生意,得好好回去琢磨琢磨。”
以前沒有注意,今天劉娥和紅玉站在一起,才發現劉娥衣服敝舊,俏生生的女孩都被人比下去了。
劉娥一路跟著他,卻從沒有一句抱怨,他一個男人家粗心慣了,著實不該,等結了錢該好好給她置辦幾身新衣服。
想了想,他道:“做首飾剩下的邊角料,我給你打個銀篦子。”
“真的嗎!”劉娥眼睛一亮。
女子哪有不愛俏的,只是他們手裡著實不寬裕,劉娥手裡也攏共也沒有幾件首飾,所以哪怕她心裡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也從沒有在龔美面前開過口。
不過一想到剛剛那位夫人氣派非凡的模樣,又心有慼慼,“這樣不好吧,要是被那位夫人知道了……”
好不容易龔美哥哥才等到一筆大生意,要是偷工減料被人發現了,惹了貴人生氣不說,影響了以後的口碑才是得不償失。
“別擔心,再厲害的匠人打首飾都會剩下些邊角料的。”
有了龔美的保證,劉娥才放下心來,高高興興地隨著龔美回家去了。
另一邊的人卻沒有這麼愉快了。
紅玉悶悶不樂地上了馬車,她的主子馮玉容卻笑眯眯地看著她:“碰壁了?”
她這丫頭,自打見了那匠人以後是魂牽夢縈,變著法的在她面前說好話。
正好趕上她也要做幾件銀飾,就趁了紅玉的意,來看一看到底生的如何俊俏,迷了她身邊大丫頭的眼。
如今一看,倒也算是一表人才,就是沉悶了些。
“他就是個木頭,不識好歹!”
紅玉暗恨龔美呆頭呆腦,她這麼個大美人擺在面前都不懂憐香惜玉。
馮玉容打趣她:“若是趨炎附勢的小人怎麼入得了你紅玉的法眼。”
“夫人!”
紅玉羞惱不已,當真如她的名字一般,面紅如霞,膚白如玉。
“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
馮玉容突然正色道:“你看上個匠人倒也沒什麼,不過還待我仔細觀察,若是人品無礙,我就為你做主。”
紅玉是她的心腹,自小就跟在馮玉容身邊,忠心耿耿,在親事上,她是絕對不會委屈紅玉的。
“一切全憑夫人做主。”
紅玉滿心期待,在她看來,自己配龔美綽綽有餘,哪有人會拒絕呢。
觀海樓雅間之內,紫金的香爐內飄出淡淡的清香,窗邊放著冰盆散發著陣陣涼意,抵擋著夏日的炎炎酷暑。
年邁的茶師端坐在案几邊,手邊茶具一應俱全,目光專注於手中的事情,平和而又優雅,茶具碰撞的聲音,戛玉敲冰,令人賞心悅目。
隨著他行雲流水的動作,兩盞香味撲鼻的茶湯盈盈入碗,茶師起身默默退下。
一名身著紅色錦袍的男子負手立在窗邊,頭戴玉冠,身材高大,猿臂蜂腰,只是一個背影,也頗有威儀。
陣陣蟬鳴中,男子轉過身,露出一張溫雅俊秀的臉龐,正是當朝二皇子趙元佑。
趙元佑揮退端茶的侍從,笑著對面前的人道:“三弟嚐嚐看,這是今年建安的御茶園進貢的青鳳髓。”
坐在桌邊的趙元侃不過十六歲,面目青澀,眉目疏朗,有些拘謹地端起茶杯品了品,茶湯入口,眉眼便是一亮。
本朝茶道盛行,趙元侃也是個愛茶之人,對茶葉也算小有了解,這茬新茶可謂是上上品。
趙元佑見狀挑眉:“三弟若是喜歡,待會兒我讓人送一些到你府上。”
趙元侃連忙擺手。
“君子不奪人所好,我聽說這青鳳髓極為難得,一年進貢也不過數斤,我有幸能夠品嚐一二就已經足夠了。”
“你我兄弟之間,何必如此客氣。”
趙元佑走到桌邊坐下,神色懊惱,“說來也是慚愧,身為兄長,我對幾個弟弟的關照實在是太少,也難怪你現在與我生疏。”
“二哥說笑了。”
趙元侃訕訕地不知該怎麼接這話,除了一母同胞的大哥,他和幾個兄弟往來都不怎麼密切。
一來是怕別人說大哥借他拉幫結派,二來也是為了躲開朝堂上的勾心鬥角。
只是現在看來,他這安生日子恐怕也要過不下去了。
“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大哥和三弟,有一份血脈羈絆在,無論如何都無法割捨。”
趙元佑苦笑。
“我生母出身卑微,後宮之中沒有人為我操持,為了立足我只能拼了命的在陛下面前表現,沒想到卻與兄弟們冷了關係,如今想找個人說說心裡話也找不到。”
提起大哥,趙元侃眼底痛色一閃而過,很快又露出笑來,心底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
“二哥說的哪裡話,弟弟們年紀還小,無法為父皇分憂,二哥在朝堂之上有所施為乃是盡忠盡孝,弟弟們怎麼會對此有所怨言呢。”
趙元佑扯了扯嘴角,似乎深受感動。
“你沒有誤會我就好。我常常想和諸位弟弟親近卻不得其法,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該多走動走動,想必陛下也樂意見到咱們兄弟之間同心同德。”
趙元侃假裝聽不出他話裡的深意,應道:“二哥若是上門,元侃定當掃榻相迎。”
他已經說得如此直白,居然還要裝傻,趙元佑壓下心中的不滿。
“前幾日我聽人說起,才知道三弟身邊一直無人照料,正好我手裡有幾個知書達理的女子,不如就送給三弟紅袖添香,別有一番趣味。”
此刻,趙元侃才真正明白這位二哥突然邀自己出來的目的。
“二哥的好意我心領了,不瞞二哥,府中乳母已經在為我挑選教人事的侍妾了。”
趙元侃撓撓頭,頰上浮起兩朵紅雲。
“只是我臉皮薄,不好意思大張旗鼓地去辦,才叫人誤會了。”
“是嗎?”趙元佑的聲音微冷,深沉莫測的眼眸審視著趙元侃,似乎在判斷他是否在說謊。
趙元侃毫無城府的樣子,“二哥也知道父親的性子,後宅養幾個姬妾倒沒什麼,但要是因此沉溺於女色,恐怕要大發雷霆。”
“說的也是。”趙元佑收回目光,淡淡道,“不過是幾個打發時間的玩意兒,如果因為我倒叫三弟背上耽於享樂的名聲,反而是我的不是了。”
話已至此,要是再強行塞人,目的就太明顯了。
趙元佑一副好哥哥的模樣,言語間對趙元侃頗為關心,二人在茶桌上又是一番打太極,直到趙元侃裝了一肚子茶水,才表露出離去之意。
趙元佑也沒有多留,等人一走,唇邊的弧度立即扯平。
“接下來的事,你知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