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群雄錄免費閱讀居鄉(四)
與老掌櫃話完別,劉彰在懷中卻摸到一本小冊子卻不知是師傅什麼時候塞了進來,把書塞進懷中,護著心頭頓時一陣溫暖。
臨行的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去,阿爸精神得緊,指使著劉彰把要帶上的物事也都帶上,劉彰自個除了天天被阿爸打發著去拜見嬸孃也沒什麼事情好做,嬸嬸不鹹不淡甚至有些厭惡得神情,也使他不願在村南會館多呆。
村中的大半小子都忙著走親訪友的,過了弱冠之齡可是沒了那歲錢的。大夥也都乘著這時節拿上最後那筆歲錢。按理說劉彰親眷也不少,但他家尚揭不開鍋,哪來的歲錢給別人,兩父子也不願只進不出,更是貼上臉去給別家不齒,兼之來往得少了,情分也就淡了。
在家的日子裡,劉彰終有機會好好溫書,待他備著抽出那本自族長家的論語,懷中的那本小冊子漏了出來。這冊子面上自是無字,翻開第一頁竟是一片血紅的字:“吾完顏陳和尚自知此戰必敗,粉身碎骨,贈此冊於吾友留念。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天下既平,天子大愷,春蒐秋獮。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戰也。天下未平,天子忘戰,是不可為,當以死報君恩。”
而這冊子大多記的是古之名戰,劉彰自是不甚明瞭。然通敘之後,卻是寥寥數語評於其後細細曉覽,竟也恍然大悟,等到劉彰有所察覺,這日子一天天的竟是這般過去了。
臨行前的那個晚上,劉寶林喚著劉彰把他要帶著的東西都拿到跟前來在燈下把所有東西又重新翻檢一遍。禦寒穿的冬衣,防暑穿的皂衣,春秋時節的短褂子,如不是劉家本就沒幾件衣服,獐子也抱怨著再帶些東西,自己就得僱個牲口了,劉寶林才泱泱的拿了些衣物出來。
“你伯顏叔,阿爸當年救過他一條性命,是最好說話不過。到了那邊,有什麼難處,你儘管讓他知曉。喊他一聲伯顏叔,平日再多拜會嬸孃,他們自然會念著照料你一二!”劉寶林突然變得比婆娘還要絮叨起來,翻來覆去地叮囑,左手剛從行李中拿出那小號的冬衣,右手卻把幾顆不知那個門板裡摸出來的銅錢塞了進去。
“阿爸,曉得了,我會的呢!”劉彰嘴裡應和著,對父親的話卻是半信半疑。劉伯顏如果真的念著舊恩,這麼些天,怎麼也不見他再來拜會呢。嬸孃倒是待自己親厚,但嬸嬸卻是對自己有些不喜,如果只憑著陳年的交情,那這次帶自己去滁州已是還了恩惠,隨便安插了能活的營生就已經不錯,其他卻是休想指望得上。
“那邊天冷得要命,少不得多添些衣服。若是不夠你記得向你嬸孃求一些。”若不是生活著實困頓得緊,劉寶林怎麼也不願自己的兒子為了些衣物就彎下他年輕的腰。
“曉得了,我現在長出大人了!”劉彰仰起頭,肯定又帶些撒嬌得向著他阿爸說道。
父親也不說話,把那些放進包裹裡的衣服看了又看,拉了拉那些衣服有些發鬆的絲線,在燈下拆掉重新縫製了起來。
劉寶林一輩子也沒出過遠門最多也不過就是把沿岸的人擺渡到縣城裡去,就是縣城裡的情況也是不大清楚,更別說遠在千里之外的滁州了。不過對於遠行的兒子卻是抄足了心。
“阿爸你放心,我會乖乖聽話的,說不定還能立上些功勞,當上將軍呢”少年不知愁,劉彰對未來的生活很快就充滿幻想,當不了掌櫃的沒關係,自己要是立上一些功勞說不定能當上將軍呢,那也就可以給阿爸好好看病了。他臉上的笑容竟然比燈光都明亮些,自己出生不比衛青、甚至劉裕差呢,為什麼當不得大將軍呢。
“阿爸候著老享福的!”劉寶林停下手中的針線,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腦袋,欣慰得說道。劉彰靠著阿爸的身子沉沉得睡去。劉寶林卻是一絲睡意都沒有,輕輕得哼著當年三個小子都在世時都愛聽的小曲,獐子最愛聽著這些小曲入睡了。虎子睡覺最是不安穩,每天都不知怎的睡到地上去了。雷娃子當年也是做阿爸的人了,只是兩個小子都那般沒了。在劉寶林不斷思慮中,天矇矇亮起來了,劉寶林不忍心兒子生生把叫起來,輕輕護著獐子的頭,放在枕旁,自己先下了床,想去做些早點,卻扶持不住碰出了些聲響。
劉彰悠然醒了過來,趕忙上前扶住他阿爸。“阿爸,你坐著呢。”
待劉彰侍弄好早點,再摻著阿爸去了那村南會館,已是日照當空了,這時這劉伯顏才和她婦人起了床,那些隨從還在整點行李。莫說有求於他,就是常日,劉寶林也不敢怠慢,更別說今日了。看著阿爸不停向著那些隨從致敬,家中的早點亦是不上臺面也拿來款待這些劉彰未來的同伴,劉彰卻是心酸得很。
“劉老爺,你放心,獐子的安危有我應了。有我鄭虎成在,他就少不了半根兒寒毛!”當日那個胖胖的侍衛頭子虎成哥的大手在自個胸前拍得鐺鐺響。
“也不指望這孩子有什麼大出息,能混個吃喝就好了!”劉寶林陪著笑臉,招呼大夥吃早點。這時,劉伯顏和妻子一左一右摻著母親劉錢氏出了府,
“寶林,你怎麼來了。”劉錢氏上前低聲問道。“嬸子,我這不是送送這小子嘛。”說著拉來劉彰低聲喝道:“還不快見過嬸孃、伯顏叔、嬸嬸。”劉彰規規矩矩地給了那些長輩行了禮。
“寶林哥,我們再過半個時辰就得啟程了,你要是吃得住舟車勞頓,也隨我去那滁州吧?”劉伯顏不由有些激動,對這位恩人自己一直敬重得很了,前幾日尚未覺察,今日一見,劉寶林身子卻是壞到了極點。之前自是沒機會報答,現在升任了滁州知州倒也養得起閒人。
“我這把老骨頭就算了。”劉寶林還是回絕了劉伯顏的建議。旁人無不為劉寶林嘆息。劉彰發現就是那一向看不上自己的嬸嬸也給父親露出些好臉色。還不待阿爸拉了多少家常,竟是半個時辰一眨就過。
這時,那一直往旁走的嬸嬸突然回頭指著劉彰,又指指自己道:“我姓謝,你喊我嬸嬸也罷,喊我伊嘉阿姑,也都隨著你。官人不願做這惡人,我來說,進了我家家門,就得守這家的規矩。不可做有辱門風之事。你平日自可安心溫書,遇到險境卻要生死不棄,這一條,你做得到麼?”
“謹尊上命。”劉彰雙手抱拳應下。
“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獐子你平日用心些,戰時不可輕退。”劉伯顏也是過來叮囑道。
“是。”待著劉彰應了諾,劉伯顏一家也早已鑽進車中。看情形,劉彰要和隨從一般跑著趕路了,嬸孃倒是想著獐子,後來也送了個大些的襖子過來。
劉彰暫且被劉伯顏派至鄭虎成麾下。那些隨從也都犯上了車。漸漸得隨著車車走遠了,只有遠處父親的手不斷揮舞,慢慢得越來越小再也看不見了。
直到很多年以後,劉彰仍是能回憶起父親揮動的手是那麼的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