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群雄錄免費閱讀擊鼓(四)
阿術的長子胡臺臺死了,兀良家的胡臺臺?這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淮河流域的大街小巷,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販夫走卒無不對這事議論紛紛,“兀良家的?怎麼可能?這可是將門虎子呀。”那可是成吉思汗四狗之一速不臺的後人,征戰兩淮無一敗績兀良合臺的孫子,徵南都元帥阿術之子。
更讓大夥吃驚的消息紛至沓來。據說,那殺了胡臺臺的不是赫赫有名的李庭芝、也不是素有捕快邊將之稱的張順、而是一個意外闖進戰場的愣小子。據說,那小子空著雙手就把胡臺臺給殺了,也不是空著雙手,其實是有把刀的,只不過那刀是從胡臺臺手中奪過來的。據說,這還是這小子第一次見血,居然當場就被嚇得話都說不得了。再有傳言,那愣小子是從天而降,從赤手空拳就把胡臺臺的打了個半死,大手一揮不知道多少天兵天將下來,那些蒙古士兵壓根不是本殺死的,而是被仙人嚇死的,這撒豆成兵的本事就是諸葛轉世亦不過如此。
“這小子是誰。”人們的好奇心被這個吸引了,這宋蒙戰事沉悶太久了,自劉整降了北蒙,這戰事總是無太多戰果,雙方誰也吃不下誰。宋國的廟堂想著苟且偷安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不論是那女真番子的大金還是現在這蒙古番子都奈何不得這長江天險。蒙古國除了奈何不了長江天險,自己鬥得也極為厲害,據北邊的難民說,數年前草原上的那些火拼讓蒙古國三成的貴婦名門成了孤兒寡母,至於這普通牧民的日子更是不消說了。無論誰打敗了誰,誰打退了誰,除了讓兩淮的百姓山上的墳頭又多添幾個日子還是照常過了去。現在兩團互不相犯得死水,突然有股清泉流進,不由得讓有心人都情不自禁得將視線集中在這人身上了。不少人估摸著一向護短的阿術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要是這大魔頭也死在劉彰手上就好了。
這仔細一打聽,就傳來這少年來自那臺州,那可是大宋的國之重地,且不說高宗皇帝就是在這地方重建了大宋百年基業,就說王、謝兩家可都是世代出皇后大家族,那可是世代出高官的家族,文武雙全有武穆遺風也未可知,難不成這小子是這兩家的子弟。(注1)
後來好事人收集到了更多消息,原來這個了不得的少年英雄不是別人正是劉知州的侄子。那劉知州方一上任,這番子就大舉入侵,幸虧他臨危不亂,坐鎮大局,力保滁州不失。現在更有他的侄兒陣斬胡臺臺,指不定就是他謀算有方才成的。該不會滁州出了一個小諸葛吧,一定就是,那個十來歲的少年頂個什麼用呀。就是不知道這小諸葛膽魄大不大,要是曉得弛緩各地,那以後番子來的再多也不怕,淮河南北的百姓不由都在心中唸叨著。(注2)
在黑夜中生活久得人們,就如林中的動物,突然陽光照射進來,說不定感覺刺眼得很,但是偶爾有一絲月光漏進森森的林子裡,卻會寄託對光明的無限渴望。膽大心細、做事公正、足智多謀的小諸葛的故事就隨著那些傳播者的喜好,不斷改變,不斷放大,漸漸一個將救亡危難的劉伯顏形象給凸現了出來,至於這形象和劉伯顏差多遠,卻是沒幾人去關心了。
“我還聽說,這諸葛再生的大人,現在在化了他侄兒的魔障,化了好,這劉彰雖小,但可是一員福將呀。”那些在鄉里勞作的漢子累了一年,大冷天的窩在家裡扯著家常呢。
“何止這樣,這胡臺臺殺氣太盛了。這在場的十個漢子裡八個漢子中了邪,都是劉老爺給召回魂來的,堂堂諸葛再生豈會把這點小事也放在心上。”
“我還聽說,他隨便點了支兵馬就把盱眙也拿了回來了。”就是在一向只有聽得份的女人家也不甘心被視作土老冒,湊過來低聲補充。一邊說,一邊看著自己家裡的漢子。男主外、女主內,多言更是七出之罪,做媳婦的不免有些後悔,她生怕丈夫在小輩面前丟了臉面要打她,甚至休了他。
“是嗎?哪天這小諸葛帶著麾下弟兄殺到自己眼前就好了。”漢子們心裡痛快,湧起絲絲盼頭,竟是破天荒沒有指責妻子的失禮。
作為升斗小民,這蒙古國近幾年讓眾人感受到的只是痛苦和仇恨,對於這個不把自己當活著的東西看的朝廷,百姓們自然也談不上什麼好感。比金朝更高的稅,更重的徭役,更別說沒事打著漢人玩的蒙古瘋子,心中對蒙古僅有的一點渴望,也隨著數年的統治消磨殆盡了。雖處在胡地,自然也對著曾經的正統——宋有著更多得認同了
本著這種心態,劉伯顏和劉彰的事蹟被好事者們、有心人們越傳越遠,越傳越玄乎。隨著與滁北的山谷距離不斷加大,此戰中,雙方的出動和傷亡數字也不斷偏離事實。不過有一點卻是雷同的,蒙古的軍隊越來越多,張順和劉彰這邊人數越傳越少。等到消息傳回滁州,居然變成了“蠻將萬騎叩關,軍師指揮若定,捕快擊鼓而戰,英雄單騎斬帥”的荒誕奇談。
劉伯顏聽到這消息那是吃了蜜一般的甜,劉彰可是給自己掙了大臉面。說不定自己升遷就在眼前,而且有著名號自己也能順手去給滁州百姓爭個鄉團的配額過來,保境安民,當然自己名利雙收也在情理之中。不過,煩心的事情倒也有不少,鄭虎臣這一去,夏辛又昏迷不醒,不管什麼事情都沒有讓自己省心,真不知道那些酒囊飯袋幹什麼吃的。而劉彰這傻小子更是因為虎臣哥的死,不吃不喝幾天了,元宵佳節慶功三日,他這個做主角的沒有出席與民同樂,多少讓這消息打了折扣。甚至有傳言說劉彰不過是欺世盜名之輩,打狗也得看主人,那麼說的人分明就是不把他放在眼裡,甚至針對著他來的。偏偏可氣的是劉彰那小子也頗為扶不起的阿斗,不管自己怎麼說這小子就是不照著做,這麼渾渾噩噩如何讓人信服。還有那賈主簿,這記仇的短毛狗,當真是撕破臉了,還別說不識抬舉的人不少居然跟在他後邊搖旗吶喊。等自己理清了脈絡。等著,你們一個個都哭著喊著向我求饒。劉伯顏不由得在心中加上了幾分恨意。
劉伯顏早先也是問過張順,但張順老早是個滾刀肉,油米不進的,不管怎麼問他都只顧著說當時射了個陷阱,數十塊齊山般的大石頭。饒是胡臺臺射藝精湛得很,能把山上要推大石一個個都如催命般點了下來,但是架不住石頭多,佈置周密。胡臺臺輕敵大意本就是死路一條。至於突然滾下來的那兩個傢伙是有著斬將之功,但是民壯們也得重賞。狗屁,劉伯顏派人看過戰場,這推大石的地方都血流遍地,估計還沒動作就都見了閻王,山谷裡更是沒有大石滾動的痕跡。這屁股決定腦袋沒錯,但張順那小子尾巴也不收拾乾淨,連這點小忙都不願幫,推自己侄兒一把,自己肯定會投桃報李的。難不成他想著仗著有些兵權做土霸王?這粗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德行。
過了許久“不行,那些侍衛才是自己靠得住的。”劉伯顏心中有了計量,不由得對自己之前幾天的表現大為不滿。那些侍衛只是隨便打賞了一份子錢,還未曾好生寬慰,夏辛領著貼告示的幾人,遇敵尚早於張順,十數人也就只剩了夏辛和王耀輝躲在死人堆裡昏了才撈回了小命。只是其他幾個都屍首分離,死不瞑目。不過也怪不得發現他們的那幾號人貪功,這大宋朝軍功可是以首級為準的。沒有殺良冒功就已經算是威武之師了,弄幾個死人的腦袋還管你是那邊的人,八成是腦袋被驢啃了。要不是王耀輝還是滁州本地人士,那些貪功心切的民壯看著活死人一般的傢伙保證也是割頭充戰功了,而不是帶回來救治了。偏生對此自己還沒法報一句怨言。好在鄭虎臣這一去,這幫傢伙也沒個主心骨,暫時倒也不會鬧出什麼東西,只是時日一長也是一個禍害。
只不過,爛泥扶不上牆說得就是這幫子混球。劉伯顏不由心中大衛惱怒。一個個一問三不知不說,講著講著還當著他的面吵了起來,把自己的臉面置於何地。
“我也不想。”孫俊真是是個孬貨,本領固然不錯,但凡他有虎臣三分膽色,豈容得張龍如此囂張。
“大人在此,孫哥你是第一個趕到戰場。可別一問三不知呀。”張龍冷笑著逼問道。
“焉不知是不是你張龍出工不出力,平日叫得比誰都響。怎麼那會跑不動了?還是說那時候,你貓在那個角落想花姑娘。”有人見不過張龍那姿態,損了一句。
“哪個王八羔子說得,給我站出來。”張龍登時火起,朝後邊望去,他幾個心腹亦有聽到說這話的人,但是這大人在前,卻不敢像張龍一般沒腦子講著昏話。張龍吃不下這口氣認準自己平日最看不順眼的傢伙一腳踢了過去。房裡自是亂成一團,眾侍衛本就面和心不合,要不是鄭虎臣在,保準會鬧翻天了去。這固然是劉伯顏有意為之,方顯他御下之道。但這些混蛋當著他的面就敢如此。
“都給我住手。”劉伯顏鐵青著臉,椅子上的一個扶手都被卸了下來狠狠得砸在人群中。那些侍衛們突然想起自家大人還在,心中的惶恐不是區區數字能明瞭的。
孫俊向前半跪著請罪道:“大人,我…..”孫俊尚沒把話說完,張龍等人就大聲喊道:“請大人責罰。”
劉伯顏見孫俊這般窩囊模樣心裡大怒,看到張龍那囂張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虎臣之前也說過,孫俊本領最善,得了他八成武藝,偏生這性子卻是和稀泥般的。張龍本領不大,但為人忠貞,對大夥講義氣又有幾分楞大膽,也頗得他人擁護。加上自己有意的不願這群侍衛一團和睦,竟是今日之局面。
“看在虎臣的面上,今日就饒了爾等一次。孫俊起來好好說話。且與老夫說,虎臣是如何被賊人所害。”劉伯顏威嚴視線從那些侍衛身上掃過,方才有些怨氣的侍衛竟覺得視線直視其心,心中的惶恐又多了一分。
“大人,我委實不知。我去得時候為時已晚,迴天無力了。”孫俊起來抱拳道。
不光是孫俊,其餘人等也是不曾知曉事情的經過,但言語間孫俊性子的不足益發明顯,劉伯顏心中有了計較。“蛇無頭不行,虎臣的擔子也要有人挑起來。其職由夏辛暫代。張龍於蒙軍還屍有功,升任為副衛統領。近日夏辛昏迷,你暫且先負責維護常務,待夏辛復甦再來交接。”劉伯顏淡淡的吩咐道。原來這蒙古大軍退回去是劉伯顏偷偷把胡臺臺的屍體還了回去。只不過,這固然給了大宋緩衝之時,也暴露了大宋的軟弱,是福是禍也不是劉伯顏能擔心的。
“諾,”大夥齊聲應道。
“劉彰,那小子在哪個廂房。”劉伯顏對自己的處置滿意之際,卻突然想起還有一事未了。
“大人,劉公子向主簿府告罪去了。”孫俊答道,心中卻有些疑惑,這劉彰做事也未免太不靠譜了,怎能不說一聲就這麼過去了,難道不知道最近大人和賈主簿水火不容嗎?
“這混球。”劉伯顏心中狠狠得說,卻也不想在侍衛面前丟了顏面,起身回房合計下一步的打算。
惹得自己叔叔大怒的劉彰自然不曉得這些,就是曉得也沒辦法。主簿的屋子離知州府不遠,就是劉彰這樣人生地不熟的,也很快摸到主簿府的大門前。不想,那幾個惡奴自是不認他,他才離大門近一點。一個年長點的,上前充滿警惕得說道“你小子是誰呀,穿的破破爛爛的,認得我家大人,還失禮了,哼,就你一個鐵腰帶認識我家大人,還想進這宅子。你少唬人。我還和皇帝老子熟的很呢”
“我。”劉彰剛想繼續說,卻打了個噴嚏。這時突然發現自己還穿著當日的衣服,破爛的不成樣子不說,還帶著些血跡,也怪不得人家防備的緊了。劉彰不由得有些尷尬,就這般回去,心裡雖是不願。但也不屑於和這些人計較。
剛起腳開走,對面街上迎面而來一個騎著馬的捕頭。這人劉彰自是識得,正是當日擊鼓迎戰的張順,卻不知他竟是一個捕頭。張順看到那個曾經勢若瘋虎的少年,心裡不由得犯嘀咕,這小子不是一直沒出府嗎?怎麼到了這賈府的門前。只不過,他不知道自己叔父和賈主簿中間的齷齪可不是一天半會就能消除的,是沒人同他說,還是壓根就沒心沒肺。兩人一個是不知道說什麼,另一個心中的打算太多不知道如何開口,居然就這般立於大街之上愣愣得看著對方,半天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如何打破平靜。
“張大人,你這是往什麼地方去呀。我家老爺正念叨著你呢,要不進屋坐坐,這天冷的很呢。”賈府的幾個僕人還沒有進屋,他們看到張順的姿態自是不同,別的不說,就說這張順出城迎戰才讓滁州城免了這趟災難,但凡有些良心的人都心裡敬著這位捕頭。張順貪財、莽撞的性子也在大夥的口中成了好理財、為人率直的表現
劉彰總算回過了神,曉得自己失禮了,急忙上前行禮道:“見過張大人。”
賈府的僕人往劉彰前行的路上一站,心裡顧念著可不能讓這小子衝撞了張大人。
“你們別做這邊小人姿態,這少年就是當日殺了胡臺臺的劉彰,劉大人的侄兒,萬萬無禮。”張順當了這麼多年的捕頭,那裡會看不出那些僕人的小動作,苦笑著解釋道。至於當日是否是劉彰殺了胡臺臺,張順也是不清楚。那說出大話的許斌八成是吹牛,又不是第一天認得,許斌這小子估計保命都來不及,哪有功夫往魔王般的敵軍主帥那邊瞧。只不過看在這小子還有幾分膽色,這功勞給了死人也是白給,還不如讓他領著。說不定是個可教之才。
“就憑這小子。”那些僕人自然被嚇了一跳,這一句話更是脫口而出。特別是那個年長些,更是擔心自己剛才衝撞了這少年,不知如何是好,殺過蒙古番子的人多數都不會有什麼好脾氣,也是戰場上見過血的人能和一般人一樣嘛。只是這小子,相貌不見出眾,不過是一個平常農家少年打扮,身子雖是健壯卻就是在這14歲少年中亦不甚很高,這不過是一個平常的少年,也不見得有常說的殺氣。不,不是一個尋常的少年,那雙老虎般大小的眼睛,盯得人直心裡發慌。
“劉小英雄,我們這不是有眼不識泰山嘛。您別見怪。”那些賈府的僕人搭著臉皮上前賠罪道,心裡卻是不停詛咒,聽說這劉小子被阿術兒子的殺氣迷了心智,萬一想不開,自己這身板還比不上那胡臺臺呢。
這些人突然的客氣讓劉彰很不習慣,他揮了揮手,擠出了笑容說道:“其實。”但是,那些僕人沒讓他把下面的話說出來,劉彰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放棄了說出真相的願望,其實真相是什麼,他自己也不曉得,也許只有胡臺臺知道,那致命一刀是自己還是虎臣哥所為。
如此一想,劉彰就釋然多了,他上前一步,那些僕人不自覺得往旁邊湊了湊。劉彰順勢走到張順馬前作揖道:“當日還未曾多謝。大恩不言謝,來日必將回報。”
“此言差矣。該是我說你有大恩於我才是。當日若無你殺了那胡臺臺,我說不定就兵敗身亡,還累得那麼多鄉親性命。”張順爬下馬說道,說道最後更是俯身作揖。張順素來都是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既然劉彰上道,他也不會傻呼呼的惡了兩人的關係。
劉彰想讓張順起身,怎麼拉都是紋絲不動,只得說:“那我等姑且不說此事,大人起身再說,可好。”張順也不多做客氣,起身順手拍了拍衣裳。
這時,賈府門內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來人高聲說道:“張順、劉彰你們來得正好。”
劉彰一看是那賈主簿,只見他臉露紅光,似是碰上什麼天大的喜事。
“賈大人。”劉彰轉身恭敬得行禮道。
這賈主簿怪得很,自己才來了沒幾天,還是一個人蒙在屋子裡,也聽到過滁州三怪的名號:“提刑人小心不小,兼著知州的差;主簿大人是官,更是名;捕頭不捕賊,善行軍。”
這提刑嘛,自是說當年叔父劉伯顏當著提刑,卻幹著知州的差事;這主簿說得是自己眼前這賈主簿,主簿當久了,竟是沒人知道他到底叫什麼名字;最後說得正是張順,這張順行軍打仗自是沒話說,不過這當捕頭也絕對離合格差距忒大了些。他的朋友式五湖四海、三教九流,故而私放的要犯比他親自抓的還多,要不是邊地還可以說那要犯死在路上了。他早已經被撤職幾百次了,不,他那些過錯殺頭都夠了。
“主簿大人。”張順也起身不情不願得向著賈主簿行禮道。
“好、好、好,你們且隨我來。”賈主簿也顧不得張順不情願的表情,也沒看到劉彰還在想著那些東西在發呆,一把拉著他們的手,向著屋內走去。
“我自己會走。別拉著我,大男人的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的是。”張順有些惱怒,不由得喝罵道,不過他還是謹記不能太招惹賈主簿生氣,還是緩了緩語氣。
“哈哈。這不是這位小兄弟沒來過我府上呀。我擔心他丟了呀。”賈主簿笑著打了哈哈也不與張順計較。
劉彰此時早已經回過神了,低聲道:“賈大人,我隨著你就是了。這點路還不至於走丟了自個。”
賈主簿大笑一聲,放下了兩人的手,悶頭向著前方走去,劉彰和張順被弄得莫名其妙,不由看了對方一眼,看著對方同自己一般迷惑不解得眼神。倆人卻是險些笑出聲來。
“兩位請隨意,這家居簡陋,讓人貽笑大方。”到了正廳,賈主簿往椅子上隨意一靠,打著招呼指使兩人坐下。張順倒也不與賈主簿客氣,斂了斂下襬,正襟危坐。這劉彰就有些拘謹了,這賈主簿口中的陋室,卻都是上等的樟木做得梁,最拔尖的淮南紅香磚鋪得地。就是那椅子上放得幾個蒲團都是牛皮裡夾著棉絮和木棉草的,既暖又香。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得花大價錢的。
在賈主簿的注視下,劉彰坐了下去。賈主簿同兩人也不多加客套,直接問道:“你們可願守境安民,我已上奏朝廷廢了那無用之都監,重建鄉勇之軍。”
“你可和劉大人商量?”還不得劉彰作答,張順低聲問道。
賈主簿倒也乾脆,斷言道:“不曾,若非有一級一級相商,直達天聽的話,你那些禦敵於外的功績怎麼說也能讓你當個郎將吧?還有,難道你的那些糧草都是天上掉下來的,還不是大夥偷著天大的膽剋扣給你的?”
“可是,這般定會於大人生怨。”張順還是對賈主簿的獨斷專行不滿得很。
“哼,不用你們做這惡人。我自會上奏。你等只需說願不願意即可。不願意也好,找幾個聽話的就是,我還真不相信找幾個敢打敢殺的廝殺漢子那麼的難。”賈主簿倒也不生氣,不過,言辭中威脅之意卻是窮途畢現。其實,賈主簿也不是不分輕重之人,也知道自己和劉伯顏長期結怨並無好處,這幾天怨氣也消了不少。而且,劉伯顏功利之心重了些,但也算一個好官,不甚貪墨,愛民如子也能當得,和自己組織的宗旨並不衝突。這次把著劉彰捎帶上也稱了劉伯顏心意,相信劉伯顏是個聰明人知道要怎麼做。
“好,守境安民本就是我等滁州兒郎本分,不消得你多言。”張順心裡怒極,不過,還真是不想現在和賈主簿撕破了臉;要不是擔心賈主簿所託非人,真把那些鄉勇交給別人,特別是司馬都監一般德行的人,那滁州子弟血白灑了,自己又找誰說理去?最後倒也應承了下來。劉彰本就不懂箇中情形,看著張順應了也就點頭應承了下來。
賈主簿不由得掛上笑呵呵的笑容,他素有大志,但和伯父賈似道卻頗有不和,加入現在的組織之後更是借不到些許威勢,想做些什麼反而要難得多,這次能這麼順利,後邊的路子就好走了。高興之餘他藉口天色不早,要留兩人吃飯。張順說著家中還有人候著自己進餐呢,飛似一般的跑了,劉彰也不多話,推說未曾稟報叔父,不可留此地吃飯,抱拳告罪一聲走了。
賈主簿立在那大門,看著兩人打著哆嗦遠去的身影,撫著手指上的鐵環對著自己感慨道:“怎得身似莊周,夢中蝴蝶,花底人間世。記取江頭三月暮,風雨不為春計。萬斛愁來,金貂頭上,不抵銀瓶貴。(注3)十年生死茫茫,我真不是東西,這是讓更多的人投入這無希望的夢中。不知爾等命數如何,但願你不似那辛幼安一般。”(注4)
注1:宋高宗與金營南還之際曾首先滯留台州椒江清涼寺,寧波大捷,豫章百姓打退金兵之後才把政權設立在杭州。
注2:南宋民間當時已經推崇諸葛亮,特別是其末年相當的濃厚。
注3:這是出自辛棄疾《念奴嬌·和趙國興知錄韻》的句子,表現了辛棄疾強烈希望收復國土,偏是報國無門的情感
注4:辛幼安:辛棄疾,字幼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