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下長安免費閱讀第二十章 白鸞送得紫瑞來
西河郡丞高德儒拒不聽從太原留守李淵之命,李淵派兒子領兵前去攻打,主將是——長子李建成。
“當然,”來通知軍士們這消息的劉弘基又補充道,“李家二郎世民公子也一同領兵,與大郎共謀軍事。”
聽到這句話,段志玄等人才鬆了口氣,臉現釋然笑容。
自己想想也奇怪,一直都“二郎”“二郎”的叫李世民,當然知道人家上頭是有哥哥的,也知道前幾天真正的唐公世子李建成也到了太原,可怎麼一說起是“唐公之子”領兵,大家還都一門心思地認準是李家二郎世民呢?
“劉大人,”那姓雷的兵士又問,“不知道這李家大郎為人咋樣?——唐公是滿臉福相,他家二郎一身英氣,大郎想必也……是有福之人吧?”
劉弘基嘆口氣,苦笑:
“跟弟兄們說實話,我也是這兩天剛見過大郎三五次……不過,看樣子大郎待人很厚道,脾氣也好,跟二郎兄弟兩個又挺親近,大夥沒什麼可擔心的。”
“那就好,”段志玄點頭,“大郎畢竟初來乍到,不如二郎熟悉軍情民心。只要他們兄弟倆逢事商量著辦就成。”
說 到底,只是個“熟悉”的問題。太原這些“義士”,從最早秘密招募駐紮在興國寺的那一批起,就一直由李世民率領管治,大家也自然而然地把他看成首領。大半年 時間內,“義士們”由幾百人猛增到數萬,興國寺那批人大多成了中下級軍官,他們的觀念當然也傳給了新入伍的士兵們,弄得到現在一提“李公子”,下意識的都 認為是李家二公子,心裡根本沒有大郎李建成這個人的影子——不僅軍隊如此,走在太原城大街上隨便找個百姓問問,“太原公子”是誰,只怕十個有九個半會不暇 思索地答:“留守大人的二郎唄……”
本來就是雜七雜八招募湊集起來的“義士”軍隊,再派個誰也不認識的公子哥兒來當主將,讓人心裡不犯嘀咕也難。
好在,當攻打西河的幾千人馬上路後,一半天內,親眼見到兩位主將相處情狀,就漸漸消除了心頭疑慮——
果然還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啊!
李 建成,李世民,年齡相差近十歲的兄弟倆,一路並馬而行,有說有笑,看上去親密和睦得很,沒有任何齟齬。即使下級軍官們有事總是“習慣性”地來找李世民請 示,李世民往往“習慣性”地直接決定後,才想起來轉頭徵求一下大哥的意見,李建成也總是微笑著點頭允可,並沒有不平為難的意思。要主動發佈什麼命令的話, 兄弟倆商量一下,也多半是一拍即合——或者更確切地說,二郎世民提議,大郎建成同意,再經由李淵派來“襄助”他們的溫大有參酌細節承命頒佈,三人配合得融 洽無間。
太 原溫家三兄弟,大雅、大臨(字彥博)、大有,都是當地極有名望的人物。長兄溫大雅文才出眾,次兄溫彥博善於辭令,小弟溫大有則長於軍務,三兄弟同在留守李 淵帳下用事,備受重視。這次攻打西河郡是李家起兵後的第一仗,其重要性自不待言,李淵派了兩個兒子上陣的同時,特地指定溫大有隨同“參謀軍事”,當著二子 的面囑咐他:“我兒年少,一眾軍務全託付給卿。起義成敗,在此一仗,望你等同心協力,克建功名而歸!”
“其實爹爹未免多慮了,”李世民笑向身邊的大哥道,“西河一座小城,牆高不到二丈,連條護城河也沒有,守兵不滿千人,如果我們連這麼個小土城都拔不下來,也太廢物了吧!”
“小心總是不錯的,”李建成微笑回應,“爹爹行事一向謹慎周密,你又不是不知。連四弟吵著也要跟來打仗,他老人家都不許,還不是怕元吉那魯莽性子壞了大事?”
之前李淵決定派長子和次子共同出戰,十五歲的李元吉一得知後就跑到父親面前主動請纓,也要跟兩個哥哥一起上陣殺敵建功,卻被父親回絕,為此還好鬧了一場——他從小不受母親喜愛,作為父親的李淵對這個嫡幼子就存了一份補償心意,向來縱容嬌寵他,習慣一成,要改也難。
想 到四弟板著一張黑青醜臉噘嘴撒嬌的模樣,李世民忍俊不禁——當時父親李淵以“你年紀太小”為理由拒絕四子,李元吉還曾經負氣指著李世民大叫:“二哥也才剛 十八!為什麼他就可以跟大哥一起去!”到最後,還是大哥建成出面解釋“義軍是你二哥經手組建的,如果他不隨行,我連那些將官的名字都叫不上來。你要建功立 業,日後有得是機會”才罷。
有時候想想,李世民真的弄不清楚,這個四弟到底是真心想去打仗呢,還是在玩從小到大一貫的“二哥有什麼,我也要有什麼!”遊戲?
搖搖頭,他現在沒心思去理那個彆扭的四弟。
放眼望去,三千兵馬蜿蜒行進在道路兩邊的青山綠野之間,其中絕大多數是步兵,身穿剛發下去的紅白兩色戎衣,肩上扛著的軍旗營幡也是紅白相映,乍一看煞是華麗壯觀,但再仔細瞧瞧——
行 軍隊形散漫不整,“義士們”的走路姿態也是千奇百怪什麼樣兒都有,勾肩搭背的、走走歇歇的、追逐打鬧的……有人把刀槍等兵器縛在背上,有的別在腰裡,有的 拿在手中,還有的居然頂在頭上……有人走著走著,見路邊有片果樹林子,就噌一下鑽進去,過半天又啃著果子出來歸隊,至於不打招呼離隊去喝水的、方便的更比 比皆是,軍頭夥長吆喝抽鞭子都管不過來……
這是軍隊出來打仗呢,還是集體踏青郊遊?
“二郎說的是,”旁邊的溫大有早想提醒,此刻見李家公子自己注意到了,心下暗喜,“以大有愚見,唐公此次派兩位公子領兵,攻下西河固然是主要目的,但唐公對兩位的期望還遠遠不止於此——至少,還有兩處!”
“哦?”李建成兄弟都注意地轉過頭來看他,李世民笑道:“彥將兄(溫大有字彥將)有話就說嘛,還賣什麼關子呢?”
溫大有也笑了笑——如果是對李世民,他早把所有想法和盤端出了,但他與李建成不熟,所以加了層小心——肅容道:
“二郎方才也注意到了,我軍軍容不整。這些義士,大多是唐公月前樹起義幟後才投奔而來的農夫,雖然有滿腔熱血,卻非老兵舊卒,對軍旅戰陣之事一無所知。西河是不堪一擊的小城,我軍或可憑血氣之勇一擁而上攻克,但唐公……”
他壓低了聲音:
“唐公卻是指望兩位帶領這支義軍,將來南征北戰、一統天下!是以這第一,愚以為就是期望兩位公子能嚴明軍紀、整頓行伍,藉著這一戰契機,將募集來的烏合之眾,初步聚合成訓練有素的鐵軍!”
李建成兄弟悚然動容,同時點頭受教。他們出身將門,對這兵法軍務之事從小耳濡目染,可說是無師自通,再經溫大有一點撥,兩人頓時大悟開竅,不必再由人反覆開導譬喻。
“這是其一,其二呢?”李世民追問。
溫大有微微一笑,道:
“大郎二郎可曾注意到這路邊百姓?”
李建成兄弟轉頭去看,只見道路兩旁的百姓庶民,大都離這支行軍隊伍遠遠的,有的更躲避到田野裡去遙遙觀望,不敢近前。有些庶民本來在路邊擺著地攤販賣果菜,見大軍行到,要麼慌忙急促地收攤相避,要麼根本連東西都不要了,撒腿就跑……
“大 業七年以來,朝廷連年徵發軍隊戍邊剿匪,兵數越多,軍紀越壞,後來軍隊所到之處燒殺搶掠,與匪無異,”溫大有平平淡淡地道,“百姓苦兵已久,積習難改。我 軍雖然已募得數萬義士,但跟三晉關中等地的數十萬盜匪、數百千萬平民相比,可算是微不足道。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唐公要興兵下長安,得先鞏固山西河東之 地,收攏這裡的民心啊!”
李建成兄弟倆對望一眼,心意相通,同聲下令:
“全軍停止前進,就地休息。”
這一場“休息”時間頗長,李家兄弟將幾個分管軍務的將領記室等都召了過來,闢地商議良久。
大軍再上路前,各總管、軍頭、隊頭、夥長分級逐層地向下傳達了新頒軍令:
一、行軍之時,以五十人為一隊,由隊頭統領,依次行進,按照軍令整肅軍容,同行同止,任何人不得擅自離隊延遲。初犯者鞭二十,再犯者殺無赦;
二、路邊百姓所有之物,嚴禁私掠,假如果真飢渴難耐,上報軍頭,由義軍出錢購買,散發分食;
三、如遇前方父老簞壺蔬食的前來“勞軍”,見者亦不得私受,當速報上司前去處理;
…………
幾條軍令一頒下來,別的倒也罷了,那“列隊行軍”一條,卻讓自由慣了的“義士”們頗有怨言。見狀,李世民翻身下馬,仰頭向李建成笑道:
“大哥,看來我們兄弟倆得以身作則了——下馬與義士們一同步行如何?同甘共苦、同行共止?”
李建成苦笑一下,也跳下馬來:
“自當如此。”
“只苦了我的‘白蹄烏’了,”李世民回手拍拍自己坐騎馬鬃,嘆道,“來人!拿些輜重來給它馱上吧。以後有了傷病員,也可讓白蹄負他們一段路……”
在寶馬委屈怨憤的嘶鳴聲中,兩位李公子從騎將變成了步兵,全軍所有配備了坐騎的大小軍官自然也只能有樣學樣,下馬步行,將所有馬匹讓出來負重馱傷。
這一下,數千義兵士氣大振!自古民眾便“不患寡而患不均”,現在見全軍主將、唐公之子都降到與自己同等待遇,舍馬步行,那還有什麼軍紀不能遵守的?義軍嚴肅紀律、整頓訓練,一路令行禁止,幾天之間,竟如換了一支軍隊。
這 隊“義士”為民除害、不擾鄉里的名聲傳揚出去後,前路果然漸漸有百姓父老簞了米酒果蔬來“勞軍”。李建成兄弟得知後,每次都趕過去親自接洽、深致謝意。如 果送來的是案肉錢帛等貴重物品,即對送禮者說明“這是隋家暴政遺風,我等不敢承受”,堅決退回;如果只是些酒水吃食,就收下與“義士”們共享,並用錢帛等 物回報“勞軍者”。如此一來,太原李家“義士”的仁厚之風、愛民之名愈發遠播三晉,各地豪傑紛紛歸附投誠。當李家兄弟率軍到達西河城下後,義軍不但沒減 員,反而比出發時又多了幾百人。
西 河郡是太原境內一座很小的土城,正如李世民所說“牆高不到二丈,連條護城河也沒,守兵不滿千”,算上城內住民,也不到一萬人,基本上無甚抵抗能力。義軍到 時天色已晚,也不急著攻城,先在城外紮營駐下。李家兄弟傳令軍中,西河城內百姓有欲進出城內外的,隨他們去,不必封鎖禁押。
晚間在主將帳內,李世民外出巡視去了,李建成與溫大有等人閒談,問起:
“這西河郡丞高德儒是什麼樣的人?為何其餘郡城都跟從家父義舉,獨有這高德儒抗命不從?”
溫大有與身邊眾人對視,都是一臉好笑表情,回道:
“說 來有趣,大郎可知道這位‘大隋忠臣’高德儒是如何起家的麼?——當年今上在東都洛陽大興土木,建造了無數華麗宮苑,宮苑中又養了無數珍禽異獸。有一天,洛 陽宮西苑中蓄養的一隻孔雀飛出苑外,正好落到金殿之前,這高德儒當時是個宮禁校尉,正在金殿前值衛。這土佬兒興許是沒見過孔雀,當即大叫‘鸞鳳降臨啦—— 大吉大利的祥瑞哪——’”
撲地一聲,李建成將口中茶水全數噴到地下,差點沒笑岔了氣。
“大 郎知道,今上是最喜歡聽‘祥瑞’的,”溫大有笑著繼續道,“那孔雀落了一下便飛走了,只有十幾個宮衛看到,等這‘鸞鳳降臨’的祥瑞報上去,早已無從查驗, 但高德儒一口咬定他看到了‘白鸞’,聖上也就深信不疑,還降旨說他正心誠意,暗通上天,最先目睹‘祥瑞’有功,封他為從五品散朝大夫,賜緞一百匹,其餘宮 衛也都得了賞賜,自然也都附和著說的確是‘鸞鳳降臨’了。不過這種事畢竟紙裡包不住火,日久有目睹者透露出實情來,遂貽笑天下。”
“那高德儒自然也因此深得今上恩寵了?”李建成笑問,“也難怪,這般賞識信任他的主子,天下哪裡能找到第二個……”
幾人正談笑,營帳簾子啪一下被甩開,李世民氣色不善地走進來,冷笑:
“不識好歹的賤骨頭!真當我的軍紀是哄孩子玩的?!”
帳內眾人起身相迎,見他動怒,面面相覷,都摸不著頭腦。溫大有問道:
“二郎,出什麼事了?”
“三 令五申不準掠民私財,今天我軍中居然有人偷竊路邊攤販貨物!”李世民餘怒未息,“大軍過後,那小販攤上的鮮桃只剩了一半!他壯起膽子告到軍中,幾個負責接 待的書佐還在推來推去,要不是正巧被我巡營遇見,先令軍輜出錢賠償了他,這事宣揚出去,前一陣子我們苦心樹起的名聲不全毀了!”
眾人點頭稱是,但也心知這種事不可避免——亂世之中,來投軍的本來就有一大部分是各地的流氓地痞、浮浪子弟,操行既差,指望著軍紀剛剛頒佈就立竿見影人人遵行不悖,難度太大了些。
“我已經命王保私下去查那小賊是誰了,”李世民又道,轉向李建成,語氣森冷如冰,“大哥,我看一味寬柔施恩不行——得殺人了!”
這四字一齣口,帳內眾人都是心中砰砰直跳,六月盛夏的夜晚,一瞬間竟寒意直透骨髓。
軍中行法,殺人立威,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在座諸人都有過軍旅生涯,誰也不會感到訝異。讓他們膽寒的是——
平日裡爽直愛笑、極受將士擁戴的李家二郎,年僅十八歲的俊雅青年,一翻臉竟是殺氣沖天、狠酷絕倫、沒有絲毫動搖假借餘地——難道這才是他深埋心底的真性情、真面目?
“嗯,”李建成想了又想,有點猶豫地道,“殺人立威,自然有好處,但行法過苛,會不會失了人心呢?”
李世民開口欲頂撞回去,猛然省起這是當著外人的面,兄弟倆不該自相爭執,及時剎住,轉頭去看溫大有。
迎著他冷冰冰的目光,溫大有也是一陣心悸,先低頭穩穩神,不跟李世民正面對視,才道:
“大有愚鈍,竊以為我軍當務之急是收攬人心,嚴明軍紀倒在其次。畢竟西河並非難攻之地,只要一鼓作氣,下城很容易。人心一失不易再聚,整頓軍紀的時機以後卻還有很多——管窺之見,請兩位公子參酌。”
夜風入帳,吹得帳簾啪啪直響。帳內眾人額上沁出了微細汗珠,空氣不知凝固了多久,才被李世民自己的聲音打破:
“大哥和彥將說得是,我沒考慮周全。”
連李建成都長長地籲出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緊張得不知不覺握住拳頭,指甲掐進了肉裡去。
見弟弟垂頭走到自己身邊,李家大郎伸手拍拍他肩膀,溫言道:
“你也沒錯,不過是一心想著如何治軍打仗罷了。天生名將本該如此……”
頓了頓,忍不住調侃一句:
“好在老天保佑,我這輩子都不會與你為敵,否則那實在是太可怕的事。”
帳內眾人都笑出聲來,李世民自己也抬頭笑了,笑容天真而溫暖,帶著幾分依戀感,是與如父的長兄相處時最常見的表情——一輩子都不會與大哥為敵,對他自己而言,又何嘗不是幸事呢?
“殺人立威”的念頭由此暫緩,但違犯軍紀偷東西這事,卻並沒有就此了結。
第二天清早,李家兄弟集齊“義士”,登上高臺,將此事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最後,提高聲音:
“軍紀初頒,或許還有義士不能熟習,一時糊塗之下犯了大錯。軍令如鐵,軍紀如山,只可再一,不可再二!今日我兄弟當著全軍義士在此盟誓,此事到此為止,不再追究,但若有人再犯,將如此箭!”
李世民從隨身箭壺中抽出一枝黑羽狼牙箭,啪一聲折為兩半,隨手往臺下一拋,箭頭那端竟直沒入土,箭羽那半也入土甚深,只留了幾叢黑羽在地面上隨風抖動。
“遵命!”三軍見狀凜然,齊聲大呼,聲震天地。
趁著士氣高漲,李家兄弟率軍向西河城進發,先是兩人並轡到城下,命人傳話給高德儒,給他最後一次獻城投降的機會。見這位“見鸞者”仍咬牙不降,兄弟倆即下令攻城。
冒著城上射下的稀稀落落的箭枝,高達二丈的飛梯輕鬆搭到城頭,眾“義士”爭先恐後搶上,第一人手掌剛剛攀上城牆垛,西河城上的守軍就齊聲大叫:
“我們投降啦————————”
城下的李世民差點沒從“白蹄烏”背上栽下來——他這個“千古名將”的初出茅廬第一仗,居然贏得這麼沒水準嗎?
聲威太盛,軍力相差太遠,西河民心盡皆歸附,沒有半點抵抗的意志,又能怎麼辦?
憋了一肚子氣,李家二郎跟在大哥身後,入城受降。原來西河郡司法書佐朱知瑾等人已經縛往高德儒,開城門迎“義士”,順便將高德儒送到了主將李家公子這裡來。
“當年你見到只野鳥,就冒稱是鸞鳳,以此佞惑隋主,妄報祥瑞!”當著全城軍民的面,李世民毫不留情地訓斥灰溜溜的高德儒,“秦末趙高指鹿為馬,你的行徑與他何其相似!我義兵如今扶立王室,怎麼能留下你這種趙高之輩!——拖出去斬了,以謝天下!”。
****
“恭喜唐公!鸞鳳降臨,這可是天大的祥瑞啊!”
太原留守府中,以裴寂為首的太原百官跪倒在大堂上叩頭山呼,讚歎不已。
昨天,太原有一個自稱“俗家姓李”的僧人,自稱捕了一隻白鳥獻給留守李淵。今天,據說又有白雀飛來停在留守府堂前的樹上,還有不少人親見,形容其“大如鸞鳳,尾長如鸞鳳,處處似鸞鳳”。於是太原百官不約而同前來道賀,當然,唐公李淵是謙抑不受的:
“諸公太抬舉我李淵了!不過是幾隻鳥兒嘛,什麼祥瑞不祥瑞的……就算是祥瑞,也不一定應在我李淵身上啊,哈哈哈……”
跪在最前排的裴寂一抬頭,突然又指住李淵的臉驚呼:
“唐公大人!”
“怎麼?”李淵一怔,撫須的手也停在半空。心念電轉:難道昨夜張尹兩個美人兒留在我臉上的唇印又沒洗淨……
“紫……紫氣!”裴寂的臉色都變了,手也顫抖起來,“唐公的頭頂上有紫氣!諸公快看!”
忽一下,地下跪著的眾官都抬起頭來,覷著眼往李淵頭頂上看……
“…………”
“對,我看見了!”一人打破沉默,高叫道,“那是紫雲哪!在唐公頂上盤旋往復,移時不去!”
有人開了頭,“看見”的人也越來越多:
“不錯,不錯!我也看見了!”
“紫氣啊,天子氣啊,千載難見的祥瑞啊!”
“看,又變了!變成五色的了!”
“是啊,形狀象條龍!啊啊,又化成麒麟了!”
一片嘈雜中,一個上了年紀的官員使勁擦著眼睛,顫巍巍道:
“我怎麼沒……”
“噓,薛公!”旁邊一人眼疾手快,一把掩住他的嘴,“你老眼昏花了吧!那麼明顯的紫氣,你看不見?”
薛公一怔,恍然大悟,連忙點頭:
“看見了!看見了!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於是,“鸞鳳現於留守府”,“唐公頭上有紫氣”的“祥瑞”很快傳遍太原全城,太原人愈發相信唐公李大人乃是“真命之主”。再加上不久後李家兄弟率領的數千“義士”凱旋歸來,沿路傳頌太原義軍的仁厚之風,攻克西河,除高德儒外未殺一人,往返一共才九天而已,軍心民心悉數贏盡,舉重若輕乾淨利落,太原更是陷入全城狂歡。
“似此用兵,足可以橫行天下了!”
留守府後院正室內,李家人齊聚一堂給建成兄弟接風,席上歡笑聲不斷。李淵感慨一番後,放下酒杯,正色道:
“時至今日,爹爹方才下定決心,領兵入關!只要你們兄弟能一直如此親密和睦,合作無間,天下事有何不能為?天下人有誰能擋我!”
李建成、李世民對望一眼,同時起身跪稟,意氣飛揚:
“兒等誓死效忠,一心從命,不敢有違!”
隋大業十三年六月癸已,太原留守李淵加封自己為“大將軍”,開府授官。封長子李建成“隴西公”,為左領軍大都督,統率左三軍;次子李世民“敦煌公”,為右領軍大都督,統率右三軍。封裴寂為“大將軍府長史”、劉文靜為“大將軍府司馬”。其餘溫大雅、唐儉等人為掾屬、記室、參佐等官,以長孫順德、劉弘基等分為左右統軍、副統軍等,繼承招募“義士”、操練兵馬,只等時機成熟,便舉兵下長安“勤王”去也。
這“時機”來得也很快,六月丙申,前往突厥汗國送款買馬的使者劉文靜回來了。與他一同回來的,除了突厥專使執失思力,還有上千匹突厥駿馬。
前報一傳來,李世民大喜。目前太原“義士”人數雖多,但絕大多數都是步兵,戰馬奇缺。李世民自幼熟讀兵法,又少年時即投身戰陣,深知騎兵的重要作用,也一直向父親建議要買馬組建騎兵部隊。此次李淵與突厥聯合的條件之一,就是提出要突厥人供應馬匹,這也大半是李世民的主意。
但千匹戰馬入城後,劉文靜卻氣急敗壞地來找李世民:
“二郎!唐公為何出爾反爾,害得文靜無法做人?”
“文靜兄,此話怎講?”李世民驚問。
“文靜出使突厥之前,唐公特意叮囑,買來的馬匹越多越好。文靜在突厥,費盡三寸不爛之舌,才說得始畢可汗應允賣馬千匹給太原,而非原先說定的五百匹。可現在戰馬運到,唐公又說府庫已空,無錢買馬,只能先買五百匹!這……”
李世民這一驚非同小可,起身就走,直奔父親臥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