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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下長安免費閱讀第十四章 西京亟待宏圖現

  一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的舊黃綾,背面刷上漿糊,徐徐展開,按粘在太原市集的照壁上。

  初春天氣,綠樹發芽,草長鶯飛,人們也從一冬的睏乏中解脫出來,走出家門上街轉轉。聚集了大量流民的北疆重鎮太原,城內城外更是到處萌動著騷亂不安的氣息。

  官府的告示在集市上一貼出來,立刻圍上不少人觀看。喧鬧中,不識字的鄉民扯著旁邊老者衣袖,連聲問那上面寫了些什麼。

  “皇上又要四徵高麗了!”老者嘆息,臉上溝壑苦澀地聚到一起,“下令讓太原、西河、雁門、馬邑四郡百姓,年歲在二十以上五十下的,都到涿郡去集合從軍……唉,老百姓沒活路了!”

  從大業七年起,朝廷連續三次征伐高麗,每次都調集大量民兵從軍,而能從軍中平安返鄉的百姓少之又少,再加上同時修運河、造宮室,大部分青壯勞力都離開農田去服徭役,六年間,錦繡中原已是田園荒蕪餓殍遍野,現下再來個四徵高麗,那真是當今皇上決心滅絕中原大地上最後一點僅存的人類了。

  那鄉民呆了半晌,一轉身,忽然發現集市上還有一個地方也聚集了不少人。湊過去一看,這裡也貼了張官府告示,告示下還擺著書案,有幾個身穿吏卒號衣的人正在高聲嚷嚷:

  “劉武周這小子造反賣國,把樓煩汾陽宮都雙手送給了始畢可汗!唐公大人為國除奸,是中原男人就跟著唐公打他去!–在這裡報名參軍,就不用再去徵高麗!”

  樓煩在太原北面僅數百里,參軍去樓煩打仗,基本上等於在本鄉本土轉戰,要比千里迢迢的去東北征高麗安全多了。小算盤人人會打,這麼一計較,當下眾鄉民踴躍報名紛紛自願從軍,拍著胸膛誓言“為國除賊劉武周”“不破武周終不還”……

  負責登記參軍名簿的小吏自然笑歪了嘴,筆走如飛地一口氣寫下了長長的名單。正亂著,幾條滿面風塵的漢子擠進人群,粗著喉嚨道:

  “小哥,借問一下!這裡是唐公李大人父子在徵兵嗎?”

  那小吏警惕地抬頭看他們一眼,回答:

  “李大人是為國徵兵,要去討伐叛逆!幾位兄弟有什麼事嗎?”

  那漢子和同行幾人相互看看,答道:

  “我們是李大人留在馬邑的舊部,不願意跟著劉武週一起造反作亂,逃出來的!我們有事想跟李大人當面稟報,如果大人太忙,見見李公子也成!”

  “喲,這我可作不了主!李大人和公子都是天上人物,咱們哪兒搭得上話?”那小吏一拍腦袋,“這樣吧,幾位大哥先等等,我找人問問去。”

  經過管現場徵兵的官吏一級級轉達,半天后,這幾個“馬邑舊部”終於進了留守李府。而且運氣不錯,唐公李淵父子都在,一同接見了這幾人。

  “原來是高甑生高兄弟啊!”李世民一眼就認出了帶頭的這漢子,回身笑向父親解釋,“爹爹,兒帶三十六騎去始畢可汗牙帳時,這高兄弟也在三十六騎之中,端的是條好漢呢!”

  聽說是曾經跟兒子共歷患難的舊識來了,李淵愈加優容,親自下座來寒暄。客套已畢,李淵父子很自然地問起劉武周那邊的情形。

  “我們這幾個,都是跟著大人進過草原的‘突騎’,”高甑生指著自己幾人比劃了下,“不瞞大人說,一個月前劉武周起兵造反的時候,聲稱要推翻楊家暴君,弟兄們覺得這也不錯,那暴君實在把老百姓害苦了!所以留在馬邑的上千突騎大多也就跟了劉武周。可沒想到,這劉武周辱沒祖宗,竟然賣國投敵,把馬邑獻給了突厥人!他去當始畢可汗的奴才臣子不要緊,我們這些堂堂漢人,不就成了狼崽子的龜兒子了麼?這口氣叫人如何忍得!”

  重重地籲出一口長氣,高甑生臉現憤恨:

  “這幾年,突厥人動不動到我們家鄉那裡毀莊稼、燒房子、搶女人、把整村整村的漢人掠去當奴隸……弟兄們身上都負著血海深仇,怎麼能跟著劉武周這漢奸去給突厥人的狼旗磕頭!一開始,我們還指望著馬邑郡丞李靖李大人出頭,帶我們去殺了劉武周,可沒想到變亂一起,李靖那膽小鬼竟然裝成犯人,坐著囚車逃出城外,聽說去了長安!我們沒法子,只能忍著,忍了一個月,劉武周又南下攻佔了樓煩,把樓煩汾陽宮裡的幾百女人都送給始畢可汗當禮物……那……那可是咱們漢家女人……就那麼給狼崽子糟蹋……”

  他氣得手指都發了抖,和他同來的幾人也七嘴八舌地幫腔,一致痛罵“漢奸賣國賊”劉武周,表示絕不甘心當突厥人的臣奴。李家父子見狀,好言安慰他們幾句,又問了些劉武周的兵力虛實、裝備陣勢等,就讓他們下去休息了。李淵還特意吩咐兒子:“把這幾位好漢安排到你身邊營裡,以便隨時諮詢。”

  李世民答應一聲,帶他們出去安置。等到辦理完畢再回到父親身邊,李淵劈頭就問:

  “安排專人監視那幾個人了嗎?”

  李世民怔了一下:

  “爹您懷疑他們是劉武周派來的奸細?別人我不敢說,這高甑生曾跟我出生入死,他應該不會……”

  看到父親臉上表情,十八歲的年輕人自動住嘴,一躬身出去,又叫人來吩咐了一番,這才回進屋內。

  “這劉武周,實在是幫了我李家的大忙。”李淵拈髯笑道,“二月起兵造反,給了我藉口募兵。太原願意參軍當兵者少,他又南下攻佔樓煩汾陽宮,逼得王威高君雅不得不同意發佈‘四徵高麗’的假詔書,以此激迫鄉民參軍避遠征。想當年秦末戰亂,陳涉那泥腿子率先揭竿而起,最後卻也只不過給漢高祖劉邦當了先鋒開了道,現下情形,很是相似呢!”

  “漢高祖劉邦怎麼能跟爹爹您相提並論?”李世民把一杯茶放到父親身邊几案上,笑道,“劉邦亭長小吏出身,無德無能,只不過運氣太好又有些用人之材,遂成就兩漢四百年霸業。爹爹現今家世崇貴,威德播於四方,一旦宣佈起兵,天下英雄必然鹹集響應,同心協心改朝換代,開創千秋偉業指日可期。”

  “你這孩子,什麼時候也學會溜鬚拍馬了?”當父親的大笑,伸手揉一把兒子烏黑的頭髮。

  “我說的是真心話啊!”李世民眼睫彎彎地笑得誠懇極了,“爹爹,現下假詔書也貼出去了,又極見成效,眼看近期內我們就能募集大量兵馬,自保綽綽有餘了吧?”

  “嗯……”

  “那現今是不是該–叫大哥三姐他們趕緊來太原了?”

  原來如此啊……這才是這小子恭維父親的真正目的吧?

  李淵的臉色沉凝下來,端起案上茶杯,呷了一口。

  關於寫信叫在河東長安的家人動身到太原來這件事,父子倆一直意見分歧。早在年前李淵下獄的時候,他是叫次子世民逃出太原,去河東跟長子建成等人會合,在河東扯旗造反,但李世民堅持不肯拋下父親,反而勸說父親寫信叫大哥帶人馬來太原,共保父親平安。

  爭論的結果,是李淵最終寫了信,但還沒等派人送出去,江都使者就到太原了。李淵被赦出獄,叫長子等人帶兵來的事也自然終止。後來李淵另寫信給長子三女等,囑咐他們聯絡各方豪傑,做好出奔準備,但時機未到時不可輕舉妄動,以免讓各地官府提前得知“李家要造反”的消息,影響大業。

  父子倆都心知肚明,家人齊集太原城內之時,也就是義旗高舉正式起兵之日。李世民心急大事,不斷催促父親召集家人,但李淵總覺得太原城內危機四伏,王威、高君雅二人虎視眈眈,生怕家人太早到來,反而會讓王高等忠於大隋的官員兵馬一網打盡一窩端,連回旋縱深的餘地都沒了。

  “在我等實力佔據絕對上風之前,爹不會貿然召你大哥他們過來。”李淵明確地告訴兒子。

  “可是這樣一再耽擱,我李家要起兵的風聲越傳越遠,恐怕河東長安等地對大哥三姐他們的監視會越來越緊,”李世民爭辯,“萬一河東屈突通、長安陰世師這兩個出名的忠臣先下手為強,囚禁大哥三姐當人質來威脅爹爹,您怎麼辦?”

  “胡說八道!爹一天不宣佈舉義,就還是大隋的唐國公、朝廷命官,屈突通憑什麼迫害爹的家人?”李淵瞪兒子一眼,“再說,你大哥三姐他們就那麼廢物,會乖乖束手就擒?假如當地情勢有變,他們自然有辦法逃出來自保。別以為家裡就你一個人有能耐!”

  李世民撇撇嘴,不吱聲了。他當然沒有小看大哥三姐能耐的意思,不過……父親這“一心求穩”“不可輕舉妄動”的教條,也實在讓人太憋氣了。起兵造反本來就是在打一場風險很大的戰爭,戰場時機稍瞬即逝,哪容得你四平八穩瞻前顧後地去謀劃什麼“萬全之策”啊……

  不服歸不服,畢竟作主的是父親唐公大人。四徵高麗的假詔書貼出去後,應募去打劉武周的人數暴增,十天之內就招到了數千人,加上原來太原的駐軍和李家安置在興國寺內的私軍,唐公李淵麾下兵馬近萬,這還不算那些由副留守王威、高君雅直接指揮的千餘名親兵。

  大業十三年四月,估量敵我實力,老謀深算的李淵終於覺得可以完全控制住太原城內局勢了,這才答應了次子的請求,寫信去召在河東的長子建成、在長安的堂弟李神通和三女兒李慕蘭等人,叫他們到太原來會合“聚義”。

  **

  “把家人帶到太原去?現在?”

  河東(今山西永濟縣)戶曹任瑰驚問唐國公長子李建成。他今年四十多歲,生得低矮肥胖,一直在山西河東這一帶當著低品小官。因為他跟李淵是舊識,他這“河東戶曹(約相當於縣民政局長)”的職位又是李淵當“山西河東宣撫大使”時任命的,李淵命長子建成帶家人回河東老家寓居時,就特意寫信給任瑰,囑託他照顧自己家小。

  任瑰雖然其貌不揚,卻頗有心計,看準了李淵身分貴重勢力龐大,一心一意想要追隨李家,而李建成又天性溫和寬厚,極易與人相處,這兩人雖然只結識了一年多時間,卻儼然成了多年知交一般,無話不談。

  李建成接到父親李淵傳來的秘信後,直接請來任瑰向他出示,商量該怎麼辦。任瑰搖頭嘆氣:

  “大郎,不是我說喪氣話。唐公這封信只要早來十天,我就有辦法把你們全家平安送出城,一路直奔太原。可現下……兩天前,太守屈突將軍剛剛召集了河東官員會議,其中就說到要嚴防‘反賊家屬作亂不軌’,話裡話外直指貴府……據我所知,他還加派了人手,日夜監視貴府。如今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府中婦孺全部搬出城外,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李建成黯然點頭:

  “我也知道……舍弟元吉智雲等人也早就嚷嚷著要去太原會合父親,可家父早有明令,未得他老人家手書,不可輕離河東,這才耽擱至今。唉……”

  “唐公沒有另派人來接應麼?”任瑰詢問,“只命大郎帶家眷出城,沒有授意指點該如何去做?”

  李建成輕咳一聲,臉上有點發紅:

  “家父早就命我在本地結交豪傑,正是為了此刻……但任兄你也知道,河東這小地方,除兄之外,哪裡還有什麼奇才異人……”

  任瑰自然知道,也是臉上一紅住口不談了–自從李建成帶家人到河東老宅安頓下來,兩人相識後,幾乎天天在一起喝酒打獵,盡情享受人間歡樂,哪裡還有什麼“結交豪傑”的功夫?倒是有一幫酒肉朋友經常相聚,跟著唐國公世子到處混吃混喝,但要指望他們出力送李家家眷出城,那就無異於痴人說夢了,那些人不樂顛顛地跑到太守屈突通處去告發領賞,就很對得起李家大郎了。

  兩人相對愁眉之際,李府大堂外突然響起嘈雜喧鬧聲。出去一看,原來是李家四公子元吉打獵回來,還順便揪了一個平民進府。

  李元吉今年十五歲,已經生得虎背熊腰,粗壯結實,臉上那道青黑色的長胎記在陽光下油浸發亮,更顯得他容貌醜陋嚇人。此刻他重重一摜,把一個身穿短衣褐衫的男人推dao在地,冷笑:

  “兔崽子,你他媽的不想活了!四爺出門的時候就看見你鬼鬼崇崇跟在後頭,直跟了一路還不罷休!好啊,你不是喜歡看你四爺嗎?我把你帶進家門來,叫你看個夠!”

  揚起手中馬鞭就要抽下去,這時李建成和任瑰都走出了堂屋,李家代理家長喝了一聲:

  “四弟住手!不得魯莽!”

  李元吉倒是很聽大哥的話,放下鞭子,氣呼呼地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李建成聽罷已經瞭然於心,不動聲色地轉向那盯梢的男人:

  “我不管你是誰派來的,回去告訴你家主人:我李家世代是大隋忠臣,婚連帝室,地居外戚,襲封國公,位極人臣,家父為官三十年,聲譽清望,聖眷隆重,現下又身為太原留守,總領一方兵馬–我李家,不是任人欺侮的!河東也是有王法的地界,如果鬧出事來,沒人擔得起這責任!”

  那人喏喏連聲地爬起來,一溜煙跑出府門。李建成向旁邊一個下人使個眼色,那下人會意,出門跟了上去。

  其實,跟不跟又有什麼區別呢?那探子會往哪裡去,在場諸人都心知肚明–

  河東留守、大隋忠臣屈突通之府。

  ****

  “到太原去?現在?”

  長安柴府,柴紹之妻李慕蘭滿臉喜色,連連點頭:

  “總算盼到這一天了!我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爹爹也真是的,一直磨蹭到今天才–”

  “噓。”柴紹警告妻子,向站在旁邊的弟弟柴繼和家僕馬三寶使了個眼色。兩人會意,都出門去前後上下的察看,確定無人監視偷聽。

  西京長安是大隋國都,管制比外地嚴格得多,更有一些人專門受僱以監聽、告密為業。年前在太原李淵被下獄的同時,李家在長安的府邸,以及李神通兄弟、李慕蘭柴紹等“近親”人家的門外,就出現了可疑分子,甚至還有人夜入柴府聽壁腳。當然,身手高強的柴家兄弟沒給那些人好果子吃就是了。

  柴家兄弟的父母幾年前雙雙故去,目前府中當家的就是慕蘭這位李氏大夫人。柴紹之弟柴繼–當年那個掠走宮花的輕捷少年–一心練武不願娶親,柴紹夫婦又遣散了一些家人,如今府中人口稀少,除了三位主人,就有馬三寶算是個得力家僕,另有幾個蒼頭婢女而已。

  確定了四下無人偷聽,柴紹跟妻子低聲商量:

  “岳父大人決心起兵反隋,當然是好事,可現在西京留守陰世師等人監視我家太緊–昨天三寶跟個婢女出城去辦事,剛出坊門就讓人盯上了,走到延平門,就有一群無賴少年上來尋釁滋事,纏著不讓出城,一直鬧到京兆尹跟前,辨明他們並非你我夫婦,才算罷手。如此看來,我夫婦白日出城,幾乎不可能了。不如喬裝改扮一下,夜間趁隙走脫?”

  “京都的坊門和城門都是日落時緊閉,平明才開啟,夜間怎麼出城?”李慕蘭搖搖頭,髮鬢上的釵環丁當作響,“紹郎你和二弟(指柴繼)身手敏捷,可以試著翻越城牆,我–可不成。”

  “那……”柴紹一皺眉,“蘭妹你先扮成村婦,白天混出城外,找個地方等我們?”

  “也不好,”慕蘭仍是搖頭,“懷貞坊的坊吏大概是接到了陰世師他們的命令,對我家監視得緊,這幾天老在門外轉悠,找藉口窺探我還在不在家。一旦我改扮出走,被他們發覺,恐怕官員會立刻出動來抓捕你們。你們可是男人,落入陰世師手裡,按律法就死定了!”

  按大隋律,“謀反”是誅滅九族的大罪,但所謂的“誅滅”,一般只殺成年男子,婦女和十四歲以下的男童都只被降為奴婢抄沒入宮,或者賞給功臣家,並沒有生命危險。所以,李慕蘭又說:

  “紹郎,你和二弟改扮出城吧!陰世師他們主要是防我爹爹,監視著我,只要我還在,他們就不會……”

  “那怎麼成!”沒等她說完,柴家兄弟就異口同聲地反對,柴紹更有些動怒了:

  “拋下妻子自己逃命,蘭妹你還當我是男人嗎?要死,我夫妻倆也該死在一起!”

  二十三歲的李氏少婦嫣然一笑,手按丈夫臂膀,柔聲勸解:

  “誰要跟你死在一起啊!我們都好好的活下去,不行嗎?”

  “……”

  “紹郎,你聽我這一次,好不好?”慕蘭烏黑的美眸緊盯丈夫雙眼,“我已經想好該怎麼辦了,你們前腳走,我很快就能找到地方躲起來,一直躲到爹爹和你們統帥義軍攻下長安。到那時,我們夫妻倆必然能再相聚,白頭偕老……相信我,好不好?”

  慕蘭平日裡發公府小姐脾氣任性胡鬧時,柴紹還能給她來個轉身不理我行我素,可每當嬌妻這般繞臂軟語婉轉相求,當丈夫的就沒輒了,只能嘆著氣苦笑:

  “難道……我們夫妻也要找面鏡子一摔兩半,各執一邊不成……”

  三十年前,北朝隋軍南下攻打南朝陳國,陳國樂昌公主與駙馬徐德言料知亡國在即,徐德言拿出家藏銅鏡一摔為二,與妻子各持一半,對妻言:“你美貌,日後必為豪強所奪,以後逢正月望日,我們便上集市售賣此鏡,藉以互尋。”不久果如徐言,陳國滅亡,樂昌公主為隋越公楊素所掠,入府為姬妾。

  劫難過後,徐德言流落隋京長安,正月望日攜半鏡訪於市中,果然發現一白髮老翁正高價出售另一半鏡,觀者以為他是個瘋子,徐德言上前,將自藏半鏡與其相合,並在鏡上題詩一首:“鏡與人俱去,鏡歸人未歸。無復恆娥影,空留明月輝。”公主見鏡讀詩,慟哭欲絕,楊素見狀問其緣故,公主橫下一條心,據實相告,楊素感其真情,遂還公主于徐,這段“破鏡重圓”的佳話從此流傳天下。

  此刻聽丈夫提起此事,慕蘭左右一望,見小叔子柴繼和家僕馬三寶都很自覺地背對他們夫婦,立在窗邊向外眺望風景(“今天天氣不錯啊三寶……”“二郎說得是哈哈哈……”),不覺失笑,抓緊機會向前偎進丈夫懷裡,低語:

  “你放心,我是絕不會被抄掠為奴的……走吧,紹郎,爹爹那邊需要人手,去助他大展宏圖、開創千秋偉業……別擔心,你我是紅線牽定的一世姻緣,恩愛情澤來日方長……走吧……”

  結髮五年,伉儷情深,自是盼著日日相守並肩流過那似水年華,但屋宇之外既然風雲驟變大浪潮湧,又怎能指望固守一榻、兩耳不聞窗外事?生為士族兒女,便註定不可能脫身於朝政局外,如一心陷溺於卿卿我我的兒女之情胸無大志,這等男人,豈是她李慕蘭願意委身的?

  深深吸一口妻子鬢髮間如蘭似麝的馨香,柴紹咬緊牙關,毅然道:

  “好!蘭妹你既非庸弱小女子,我也不再效仿那膩味牽絆的兒女態了!我和二弟這就收拾行李出城去太原,助岳父一臂之力–你也放心,假如你不幸身陷囹圄,無論是深宮大內還是天涯海角,我都定會救你出來!”

  唇角漾出春水般的漣漪笑紋,慕蘭點頭,在丈夫堅實的胸膛上再依偎片刻,推臂離開:

  “我幫你們收拾東西。這就走吧。”

  一語定論,說幹就幹。柴家夫妻兄弟匆忙準備離城之際,慕蘭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叫過家僕馬三寶,吩咐他悄悄前往堂叔李神通、李神符兄弟處,通報一聲李淵密信的內容。另外–

  “再去傳個話給高家的長孫公子,”李慕蘭是指二弟世民的妻兄長孫無忌,她曾一路送長孫家姑娘去涿郡與弟成婚,與長孫兄妹交情都很好,回長安後兩家也保持了往來,“大隋律法嚴苛,陰世師更是生性狠酷,我爹爹舉事的消息一旦傳來,恐怕跟我李家沾親帶故的人,他們一個都不會放過。”

  馬三寶應喏一聲,匆匆出門。

  李神通兄弟家住光福坊,高家的長孫無忌奉外祖母、母親和舅母住在永興裡,兩家相距不近。等馬三寶轉一圈回來,已經是大半天過去了。

  原以為柴紹兄弟應該收拾好東西出城了,沒想到一進堂屋,馬三寶看到家主身穿青色長衫、腰繫綠帶、頭裹幞巾,正低頭系靴帶,身邊案上放著一個小包裹,顯然剛剛準備動身。

  “大郎–”

  呼聲剛出口,那男子抬頭,馬三寶頓時愣在當地。

  只見這“男人”明眸皓齒、眉目如畫,哪裡是柴家兄弟,竟是穿了男裝的夫人李慕蘭。

  “三寶,我們也走吧。”慕蘭笑道,隨手提起包裹。

  馬三寶趕緊上前接了過來,下意識地問:

  “夫人也去太原?”

  “不,”慕蘭笑著搖頭,“反其道而行之,我們去鄠縣的李府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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