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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下長安免費閱讀第十三章 北疆驚訊風雲變

  隋大業十三年二月的一天傍晚,冒著陰冷的北風,一個少年男僕匆匆穿過太原留守府裡的二門,向後院西廂房走去。

  前幾天剛剛下過雪,庭院當中的假山上還披掛著條條塊塊殘白,和著落光了枝葉的樹木,偌大的院落顯得十分蕭索。李家小僕王保走到西廂房門前,剛要叩問,門板卻呀一聲開了,一個頭梳雙鬟的小丫頭探身出來,正跟王保碰個對臉。

  小丫鬟嚇了一跳,往後一縮身,笑了:

  “王保,你不服侍著二郎在前面陪客人,又跑進來幹什麼?正好萬姨娘在這兒呢,瞧她叫人來打斷你的懶腿!”

  “打就打,我怕什麼!”小王保一臉悲壯,“–可是,你捨得嗎,妹子?”

  小丫鬟含英笑啐他一口,這時屋內的女子聲音也傳了出來:

  “誰來了,含英?”

  “是王保。”小丫鬟旋身回答,王保也踏上前一步,隔著門向內稟報:

  “二郎要跟劉大人他們出城去,使我來拿那件白狐皮鬥蓬–看這天陰陰的,怕是要下雪呢。”

  屋內應了一聲,小丫鬟含英也進屋去,幫著女主人一起拿衣服。

  西廂房是李世民、長孫無瑕夫妻倆的臥室,用素屏風和帷帳分隔出了內外間。外間牆上掛著雕弓箭壺長劍寶刀,矮榻棋案上尚有殘局,內間的書架幾乎佔滿了一面牆,架上重重疊疊的摞滿了書籍–劉文靜等知交好友曾經笑說李世民“看二郎臥室就知道這是位文武雙全的少年英雄”,而李世民則老老實實承認:“那些書是拙荊的,她讀的書遠比我多。”

  此刻除了長孫無瑕外,李家的當家姨娘萬氏也在這裡,“婆媳”兩人一同做著針線閒聊說話。

  論輩份,萬氏是竇夫人的陪嫁丫頭,幫著竇夫人一起把幾個孩子撫養長大的,又生下了李淵的幼子智雲,所以李家兒女從長子建成起,都十分尊重這位姨娘;但要論身份,長孫無瑕是李家男人的正配,萬氏只是婢妾而已,兩人各佔一頭,倒是對彼此都容讓三分。

  太原留守府裡女眷本來不多,萬氏性情爽快,長孫無瑕溫柔謙恭,兩人天天一處作伴,很快就相處得不拘形跡了。此刻聽說李世民又要出城去,當姨娘的萬氏忍不住埋怨幾句:

  “天都快黑了,現在還出城去幹什麼?今晚又回不來了吧!這孩子也真是,有空陪陪媳婦兒不好嗎?成婚以後你們小夫妻倆就難得在一處,又是搬家上任又是去打突厥的,他這好不容易回來了,還天天往外跑,把個花朵兒似的小人兒丟在空房裡不管……”

  “姨娘,”長孫無瑕婉轉解釋,“現下外面風頭不好,爹爹和二郎都有事要忙。他們在外面也不容易呢。”

  “說得倒也是,”萬姨娘點頭,嘆了口氣,“年前鬧的老爺下獄那一齣,可把我的魂都給嚇掉了,謝天謝地佛祖保佑,總算平安無事–你說這皇上是怎麼回事?一下子想起來就把人抓了,一下子想起來又放了?”

  長孫無瑕抿嘴一笑,從衣架上摘下李世民近來常穿的白狐披風,親手疊好。她早就發現了,關於李家父子正在策劃的“大事”,萬姨娘從李淵口中得知的,遠遠不如李世民主動告訴自己的多。就象李淵被皇帝無罪釋放這件事,李家父子對外都只宣稱“聖上英明,燭照萬里,信任我李家對朝廷的一片忠心”,李家的知交好友們卻在私下傳說:“從江都到太原的路現在早就被盜賊佔據,朝廷使者很難到達了,釋放唐公大人的詔旨卻毫無淹留地一路順風而至,這不是天意又是什麼?”聽者也無不紛紛點頭,以崇拜眼神望向有“天意”護佑的唐公大人。

  其實,這“天意”的風聲,根本就是李淵自己放出來的–那晚溫大雅夜入李府送來佳音,李淵大喜之下,握著溫大雅的手連聲說:“從今往後老夫剩下的這點日子,全是老天爺垂憐賜給的。”而等把溫大雅送出府門,一轉頭,李淵就跟兒子世民說:“我聽說只有天神才能不行路而至,這次來的宣詔使者如此及時,簡直就是天神下凡嘛!可見是老天派這使者來,催促爹爹早定大計。”狂喜的李世民一回自己臥室,又把父親的原話一字不差全告訴了妻子。

  後來,李家父子專程派人前往江都,打聽“唐公下獄”這一事件的始末,才知道這次李淵能有驚無險地脫身,多虧皇帝楊廣的寵臣宇文家族–主要是宇文家的次子、駙馬宇文士及。他與李淵交情極好,一面向楊廣解釋李淵帶“突騎”入突厥是為國御邊,一面又獻計說:“太原臨近國都長安,和江都相隔遙遠。李淵在太原掌握著兵權,如果聖上此刻下令誅殺他,他必然舉兵造反,威脅國都,江都的兵馬遠水救不得近火。不如先下旨釋放,以安其心,再慢慢一步一步削奪他軍政大權,等到他成了庶人一個,再殺不遲。”

  宇文士及娶了楊廣的愛女南陽公主,很受楊廣寵信,再加上蕭皇后也幫著李家說了幾句話,終於勸得楊廣回心轉意,決定“暫且寄下李淵那老東西的項上人頭”。這宮內消息通過各種渠道傳進李家父子耳中後,可想而知,如果先前他們對楊家的隋朝還有半點眷戀,這時也被打消得乾乾淨淨半點不剩。

  “天心難測嘛,”長孫無瑕回答萬姨娘,“皇上自然跟咱們老百姓不同,是一心要為江山社稷著想的。”

  萬姨娘聽不出她話裡的嘲諷之意,搖搖頭,幫著疊好衣服,交給王保送到前面去了。

  看著那小僕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李府的當家姨娘嘆口氣:

  “老爺今晚也不在家,唉……我原本還指望他放出來後,能好好在家裡歇著養養身子,誰知道他還是成天往晉陽宮去,跟那個什麼裴三宮監整夜整夜的喝酒下棋聽歌看舞……聽說……”

  左右看看沒外人,萬氏壓低了聲音:

  “瑕兒,你有沒有聽二郎說起過,老爺在晉陽宮裡……有女人?”

  十五歲的少婦臉頰驀然大紅,粉頸深深低垂下去,聲若蚊蚋地答:

  “二郎……怎麼會說這種事……”

  “也是!看我胡塗的!”萬姨娘一拍額黃,彷彿剛想起來“父子”之間不會商量“這種事”。看看長孫無瑕臉上表情,她又補充:“你可別以為我是在忌妒啊!我就是擔心老爺,畢竟五十多歲的人了……再說,晉陽宮那可是皇上的離宮,裡面的女人也都是皇上的,假如真有那事,那可是死罪哇!”

  嗯嗯,多麼正大光明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長孫無瑕暗自好笑之餘,心頭也蒙上一層擔憂–她倒不是擔憂公公李淵可能犯下的那種“死罪”,以李家目前的勢力,就算他們父子把皇帝本人給……殺掉,只要沒有外來軍隊入城,想在太原城內將李家父子置於死地,也不是容易的事。

  她擔憂的是:以前一直跟晉陽宮監裴寂交情平平的李世民,最近突然和這位“裴三叔”往來厚密打得火熱,然後,就傳出了李淵在晉陽宮行為不軌的謠言……

  二郎,你沒在心急之下做出什麼過激舉動來吧?

  她瞭解丈夫目前的急切心情。年前李淵被下獄時,曾授意兒子召集兵馬,準備立即起兵舉事反隋,沒想到一紙詔書從江都飄來,使得李淵脫離牢厄之災,反隋大計也由此緩期,事先商量好的步驟一律廢止。

  李淵對此的解釋,自然是“時機未到,不能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但十八歲的李世民被撩撥起來的雄心壯志、激情夢想,卻不那麼容易再被壓下去。眼見父親出獄後,在起兵一事上顧左右而言其它,再沒任何進展,成天只顧著跟裴寂等老友花天酒地,他已經私下裡跟妻子抱怨過好幾次“爹爹太貪圖享樂了,端起酒杯就忘了大業”,長孫無瑕自然只能勸解他“爹爹心裡有數,你莫心急”。

  李淵心裡到底有沒有數,長孫無瑕是沒數的。畢竟她嫁來李家時日尚短,李氏父子又不經常在家,對公爹李淵的為人,她還沒有自信瞭解得太清楚。就現在來看,說他“貪圖享樂”也不算冤枉–就象說李世民“貪玩任性”同樣是事實。這一老一少,雖說是父慈子孝感情深摯,但卻個性迥異,還同樣的固執己見不肯輕易屈服。假如他們父子對著幹上了,那真是想想就要打從心底發顫……

  有時候仔細思量,長孫無瑕會對公爹和丈夫這對“父子”之間的情形訝異又好笑。她自己幼年喪父,一直在舅父高士廉家長大,看慣了舅父的幾個兒子畢恭畢敬、象怕貓鼠似的侍奉父親–高家雖也是北朝皇族出身,但漢化極深,“父為子綱、長幼有序”之類的家教甚嚴。可嫁到李家後,長孫無瑕發現,大面上,當著外人,李家父子之間的禮節規矩自然也是不錯的,但關起門來後就相當的“沒大沒小”,李世民恃寵無禮的時候尤其多。

  象前幾天,裴寂、劉政會、夏侯端等幾人神秘兮兮地來求見唐公李淵,聲稱有人在晉陽宮西北看到了“夜光如炬,自地接天,若大燒火,紫氣如虹,橫絕火中,上衝北斗,自一更至三更才滅”–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天子氣”嘛!而既然天子氣在太原出現,現今的太原留守又是唐公大人李淵,那麼……這個……所以……因此……

  當時侍立在旁的李世民就低頭竊笑不止,等李淵打著哈哈唯唯喏喏地送走來客,十八歲的李家二郎告訴父親:“我還以為他們這麼慌忙急促地跑來,是因為認定了’放火燒山賊’乃是爹爹,問罪索賠來了呢。”–李淵當時不但沒罵他,反而差點沒笑得背過氣去。

  這種時候,這一老一少實在不象父子,而更象平輩論交配合默契的夥伴同事,就好比……長孫無瑕的臉龐微微發熱,想到了自己身上–就好比,有時候她覺得李世民也沒當她是妻子、是他的女人,而拿她當志同道合的知交好友一樣。

  他們夫妻之間無話不談,可談的卻幾乎全是古今縱橫、天下大勢、朝廷動向、家族前途……兒女之私極少極少。從樓煩“汾陽樓”初遇時起,李世民就非常看重長孫無瑕的見識思想,此刻他謀劃大事,也經常徵詢妻子的意見,何況他現下私募兵力的主要幫手之一長孫順德,又是妻子的族叔,種種動向很容易就傳到了長孫無瑕這裡。

  為人妻者,被丈夫如此信任推重,還能有什麼不滿足的嗎?

  十五歲的少婦輕輕籲出一口氣,目光越過庭院中大樹光禿禿的枝杈,望向陰雲積聚的暮色天空。

  **

  披上王保拿來的白狐皮鬥蓬,李世民一躍上馬,蹄聲得得,和劉文靜、唐儉等人並轡出城,直向著太原城外的興國寺奔去。

  興國寺在群山之中,隋文帝當政年間,這裡的香火曾經盛極一時,後來遭了火災,又值天下大亂僧眾流散,就敗落下來,成了無人荒寺,但其高大軒敞的屋宇架構仍在。李世民奉父命招募民間流亡人士時,聽取熟悉地形的晉陽縣令劉文靜的建議,把招來的兵馬安置在這裡,至今,已經有好幾百號人了。

  駐在興國寺裡率領這幾百號人的,正是長孫順德、劉弘基兩人。今天上午,也正是他們派人入城,送信給李世民,說是“寺裡出事了,請二郎速來一趟”。

  出什麼事了呢?

  幾騎馳入興國寺山門時,已是夜幕初臨。遠遠的,李世民等人果然聽到大殿那邊傳來吵嚷聲,策馬直奔過去,只見幾百人將長孫順德、劉弘基二人圍在中間,有幾人手執火把,正指手劃腳地質問著他們什麼,氣氛很是緊張。

  “二郎到了!”

  盜馬賊出身的劉弘基畢竟眼尖,李世民剛一走進火光圈內就望個正著,這麼出聲一喊,吵吵嚷嚷的人群立刻安靜下來,讓開一條路,放李世民等人走進來。

  “怎麼回事?”李世民問劉弘基,後者嘆息一聲,指著人叢前拿著火把的一條漢子苦笑:

  “二郎問段兄弟吧。”

  這被叫做“段兄弟”的人,名志玄,父親曾經當過太原城內的一個小官,說起來也勉強算得上官宦子弟,但段志玄從小剛勇狠毅,練得一身好功夫,不但不肯當官仕隋,還成天在太原城內閒逛打架,直打得城裡的無賴少年人人服他,成了太原街頭一霸。後來,經劉文靜介紹,他認識了新任留守之子李世民,開始還有點看不起這個“臉蛋好看的公子哥兒”,但一同出獵幾次,見識到李二公子超凡入聖的神箭絕技後,不由得他不心服口服。再加上李世民個性直爽開朗,跟這一眾粗豪漢子們都很談得來,段志玄也就帶著手下的無賴少年仔們加入了唐公李淵的私營部曲,當了個小頭目。

  此刻見劉弘基指到自己,段志玄眉毛一豎,朗聲道:

  “好,那我就說了!二郎,劉大人,當初我們這些人加入唐公麾下,是因為隋帝楊廣暴虐無道,弄得百姓沒了活路!我們這些人,幾乎家家都有修運河病死的、徵高麗戰死的、在災荒裡餓死的……弟兄們想報仇哪!唐公和二郎也曾經答應我們,會帶著我們起兵反隋,殺奔長安和江都,把那昏君挫骨揚灰,讓天下老百姓從此都有飯吃、有衣穿,可現在呢?我們在這個鳥寺裡一住好幾個月,半點動靜都沒有,二郎,弟兄們可不是想來白吃閒飯的!你給個說法吧!”

  “是啊,段大哥說的對!”

  “對呀對呀,什麼時候才能起兵推翻那昏君啊……”

  見周圍人等都紛紛贊成段志玄的聲言,李世民皺了眉,舉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又從段志玄手中接過火把,照亮自己的臉:

  “弟兄們,楊廣倒行逆施,大隋氣數已盡,這是天下人都看得到的事,我父子一定會順應天命,把太原的老百姓從水深火熱裡救出來!可舉兵造反是震動天下的大事,不能輕舉妄動,一定要等–對了,前些天太原出現‘天子氣’,不知道大夥聽說了沒有?”

  底下眾人面面相覷,就有幾個點頭,回答:“聽說了,晉陽宮西北夜裡出現火光。”

  “這就是天意昭示啊!”李世民神秘地一笑,“不瞞弟兄們,家父上通天意,正在靜觀待變。據家父說,天心有變,‘那個時刻’很快就要到了!”

  轟一聲,底下人交頭接耳地議論開來,每張臉上都是喜色中帶著敬畏之情,剛才的急切、憤怒、激動情緒早跑得無影無蹤了,對峙形勢也自然而然風雲流散。

  –果然,費盡口舌講什麼“時機未到、輕舉妄動、打草驚蛇”,還不如直接拋出個“天意”大幌子來嚇唬人省時省力效果好。

  兩句話成功解決譁變的士兵,李世民肚內暗笑著,將火把遞還給段志玄,叫他負責勸回人群,自己和劉弘基、長孫順德、劉文靜等人一同走進方丈室休息。

  在眾頭領中,愚民政策自然是不能再用了。李世民向劉、長孫二人詳細詢問這支兵馬近來狀況,把回答一一默記在心,最後問:

  “假如家父現在宣佈起兵的話,二位認為,我們最缺少的是什麼呢?”

  劉弘基和長孫順德對視一眼,長孫順德回答:

  “實話對二郎講,我們覺得人數還是太少。太原城中駐軍數千,而我們這裡只有不到五百人,眾寡太過懸殊,雖說弟兄們人人都肯用命,但還是不能保證萬全。”

  “順德兄說得對,”劉文靜插話贊同,“太原城中駐軍,雖說大多數欽服唐公,但名義上終究是大隋兵馬。如果唐公貿然舉義旗反隋,城中駐軍一定會追隨唐公的,恐怕連一半都不到。而王威、高君威也有王康達等心腹在城中統兵,他們人數雖少,可一旦佔了‘忠君除叛’的大義名份,或許會有不少不識時務者去投奔他們。這樣一算,興國寺這五百兵馬的確是太少了。”

  “兩位言之有理。”李世民點頭,微微蹙起眉,“可是要再繼續徵召兵馬的話,興國寺就很難容下了。王威、高君雅又一直監視得我父子很緊,家父常常提醒我,興國寺這支私兵務必保密,不要張揚開去給王高二人口實。如此看來,就算我向家父提議擴招兵馬,沒有正當名份的話,家父也很難同意呢。”

  這確實是個問題,方丈室中的眾人又商量半晌,不得要領。天色已晚,草草吃了些東西胡亂睡下了。

  第二天早晨,天色剛亮,興國寺的山門就被噹噹噹地拍響。

  寺中的李傢俬兵們從睡夢中驚醒,下意識地抄起手頭武器湧出來——王威高君雅等人終於發現了這個“窩點”,來剿滅“造反叛賊”了嗎?

  “小人是唐公府的家丁!我家二郎在這兒嗎?”

  打開山門,果然是一個身穿李府褐衫的家丁,騎著馬急匆匆跑進來,找到李世民傳李淵指示——“立刻回家!”

  又出什麼事了?

  李世民和劉文靜等人縱馬奔回太原,路上遇到了劉文靜家裡派來找他的人,也說是出大事了,留守唐公大人召集全城官僚齊聚商議,讓晉陽縣令劉文靜趕緊趕回城,到留守府大堂參見。

  兩人絲毫不敢耽擱,一口氣直馳入城,進府上堂,發現這裡已黑壓壓站了一片太原城內的大小官員,唐公李淵高踞堂上,兩位副留守王威、高君雅分坐長几兩邊,正靜聽李淵訓話:

  “……雖然群盜遍於天下,攻掠郡縣,可還沒有敢自己稱王稱帝的。這劉武周逆賊,只不過是北疆塞上一個粗漢,竟敢擅殺馬邑太守王仁恭,向突厥稱臣借兵,受封定楊天子,舉旗反我大隋……”

  李世民和劉文靜站在人叢之後,聽到這幾句話,都吃了一驚,相互交換眼色。馬邑是太原北部抵禦突厥人的屏障,現在落入突厥人手中,那麼突厥數十萬鐵騎幾天之內就能南下攻到太原城下,太原就象落入虎口的肥肉,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趙兄,到底怎麼回事?”劉文靜扯住旁邊一名相熟官員,悄聲低問。那官員也輕言細語地為他和李世民解釋了幾句。

  原來,馬邑鷹揚府指揮劉武周,跟太守王仁恭的愛妾私通,恐怕事情洩露,於是起意舉兵反隋。幾天前,劉武周裝病在家,馬邑的地方豪傑紛紛到他家去探病,劉武周殺牛獻酒,聲稱“大丈夫怎能坐以待斃!如今天下大飢,府庫裡的糧食卻已腐爛,太守都不肯拿出來賑災。誰跟我去誅滅太守開倉賑濟百姓,再創一番功名事業!” 眾人盡皆應諾。劉武周於是帶刀進入太守府,大踏步上堂,在王仁恭還沒來得及反應時,揮刀斬下他的人頭,拿出來示眾,馬邑全郡遂服從他的命令。

  劉武周自忖實力,無法跟兵強馬壯控弦百萬的突厥鐵騎對抗,只能遣使入突厥,向始畢可汗稱臣歸附。始畢可汗倒也爽快,接受了這個白揀的漢人臣國,還賜給他白旗、狼頭纛,封他當“定楊天子”,進一步激勵劉武周反隋“平定楊家”的決心意志。

  “那馬邑郡丞李靖怎麼樣了呢?”劉文靜輕聲問,“是被劉武周扣押殘害了,還是從賊了?”

  那官員搖頭:

  “沒聽說有藥師的下落,大概逃出來了吧。”

  堂上的李淵大概察覺了下面的竊竊私語,稍稍提高些嗓門:

  “劉武周下一步就要向樓煩用兵。樓煩的汾陽宮,乃是皇家禁宮,萬一落入敵手,我等都有滅族之禍!二位副留守,你們說該怎麼辦?”

  這皮鞠一腳踢到王威高君雅懷裡,兩人都是一愣。王威老謀深算不願輕易發言,高君雅應道:

  “我等自然應該統領太原兵馬,北上前去討伐武周逆賊。”

  “英雄所見略同!”李淵拍案笑道,“就請高大人統兵北上,如何?”

  高君雅的臉色刷一下就白了——劉武周這次起事是密謀已久,宣佈舉兵後,幾天內就招募到了一萬多人的軍隊,再加上有名聞天下的突厥鐵騎助力,高君雅就是帶上太原城內的全部兵馬,也只有不到三千人,北上去“討伐逆賊”,無異於以卵擊石。李淵這一招“借刀殺人”之計,真是好狠哪!

  “唐公,威以為此計不妥。”王威不能不出面了,向居中的李淵欠欠身,捻著花白鬍須道,“北上討逆固然是臣子應盡的本份,然而此刻敵我兵力相差懸殊,高大人此去必然無功。還請唐公另想萬全之策。”

  “既然王大人都這麼說了……”李淵以手支頤,很為難的表情,“城中兵員太少,也是實情。我等畢竟都是肉體凡胎,誰也不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既然兵力太少,那就只有——趕緊擴招徵募了。”

  李世民猛然抬頭,隔著重重人肩,與父親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那是一雙隱含笑意的眼睛,已經有點混濁了的眸子裡,閃動著老狐狸一樣的狡黠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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