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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下長安免費閱讀第十二章 嚴尊應取白蛇篇

  秋風揚起,長煙落日下,位於萬山叢中的邊城馬邑愈顯孤立閉塞。

  已經快到關閉城門的時間了,城裡卻有幾騎穿門而出,蹄聲得得,直向等在城外的一小群人困馬乏者奔來。

  “藥師兄。”

  城外領頭一人迎上前,問候出來迎接他們的馬邑郡丞李靖:

  “辛苦了。太原和馬邑這邊情勢如何?”

  年過四旬的李靖向劉文靜等三十六“突騎”勇士抱拳致意,特別注目一下年輕的唐公次子李世民,問候畢,才答:

  “聖上的使節是十幾天前到達太原的,說是有人控告唐公和王太守叛國投敵、帶著阿史那大奈將軍等人投奔了*。聖上大怒,下旨將唐公拘押起來送往江都(今揚州)處置,並且就地處斬王太守。”

  看看這些人臉上表情,李靖又補充:

  “不過,這當然是亂命,目前太原馬邑兩地官員都拒不奉詔,正商量著聯名上書保兩位大人——兩位大人率二千突騎深入虎穴,打得突厥人大敗,消息早在太原全境傳開了,有功無過嘛!而聖上身邊……唉!”

  “家父仍安然無事?”李世民急問。

  李靖點頭,唇角邊隱隱有一絲笑意:

  “不瞞二公子,靖聽到的消息是,唐公大人名為拘押下獄,實則仍安居府中靜等最後決斷,只是不再上堂視事而已。公子請放心。”

  李世民長長出一口氣,轉身面向劉文靜:

  “既然如此,文靜兄,藥師兄,恕我怠慢,先走一步了。”

  抱拳一揖,不再理會任何挽留之辭,與小家僕王保分別躍上駿馬“白蹄烏”和“特勤驃”,每人再牽一騎備用輪換,潑喇喇一陣爆響,十六隻鐵蹄翻飛,如風般消失在南下山巒中。

  本來,在*始畢可汗的牙帳外聽說父親被捕的消息後,李世民就要立刻飛奔趕回太原,但被劉文靜勸止了。他的理由是:目前情勢不明,如果李淵真的已被拘禁,太原全城被皇帝心腹王威、高君雅控制,那李世民孤身回去,就是自投羅網了,不但無法襄助父親,還有可能落入王、高手中,成為此兩人用來威脅李淵就範的人質,那簡直就是在幫倒忙了。

  李世民雖然焦慮萬分,但還沒喪失理智,仔細一想劉文靜的話,認為確有道理。同理,劉文靜帶著這三十六突騎趕回邊城馬邑後,也沒急著入城,而是叫人以普通百姓身份混入城內,先給他信任的好友、代理太守主持馬邑軍政的郡丞李靖送了個信兒,讓李靖出城來接他們,順便弄清眼下事態發展。

  此刻一確定太原城內還沒有危險,李世民就片刻不停留地急趕回去了,留下兩位年歲相若的中年官員相對苦笑,帶著剩下三十多名累壞了的突騎,入城休息。

  “唐公畢竟深得太原人心,哪裡是一道亂命能輕易誅殺掉的?”在馬邑城門關閉的扎扎聲響中,劉文靜感嘆,“此城太守王大人又怎麼樣了呢,藥師兄?”

  ——此前擒獲兩位突厥王子後,劉文靜、李世民帶三十六突騎前往始畢可汗的牙帳,馬邑太守王仁恭則率剩下的一千多人緩慢退出草原,回防馬邑前線,沒想到剛剛回城不守,就遭此飛來橫禍。如果事先能料到的話,他大概會寧願冒死去突厥人牙帳轉一圈吧?

  李靖笑了一下:

  “王大人對聖上十分忠心,雖然部將們都勸他不必自苦,但他仍自願入了獄,說是要一直呆到聖上幡然悔悟、下旨赦他的那一天。”

  馬邑太守王仁恭是當世有名的猛將,隨皇帝楊廣徵高麗時,曾有以一千兵馬擊破高麗軍隊數萬的紀錄,所以楊廣才把他調到防禦突厥的最前線馬邑郡任太守。只可惜王仁恭勇猛有餘智謀不足,又生性貪財,經常收受賄賂,對皇帝朝廷下達的種種苛刻命令,又不分青紅皂白一律嚴格執行,所以弄得馬邑城人心騷動城防不穩。好在郡丞李靖足智多謀,在旁邊提點著他,這幾年總算沒出大錯。

  “藥師兄,這次你跟我們一起去太原吧,”劉文靜自己都數不清他這是第幾次勸說李靖了,“唐公父子待人厚道仁義,遠近人心歸附,你在他們手下做事,比守著王大人要好多了。兄乃是當世奇才,不能自甘埋沒啊!”

  李靖嘆息:

  “不錯,唐公也算得當世良將了,又家世崇貴知交眾多,在河東山西一帶威望之高無人可比。假如聖上能對他父子加意籠絡,讓他們忠心耿耿地為大隋守邊,那他們的蓋世英才自然是我大隋之幸。但此刻……”

  此刻,楊廣這種做法,明明就是在逼他們造反嘛!

  “嗯……”劉文靜四下看看,縱馬靠近李靖,放低聲音:

  “藥師兄,你我一向交好,有話不妨明說:如今主上昏暴,天下大亂,各處盜賊紛紛稱王稱帝,連不少英雄豪傑也都歸附了他們,不知你是如何打算的?”

  ——在他們這三十六突騎離開始畢可汗的牙帳前,始畢不知從哪裡聽說了太原留守李淵與皇帝楊廣不睦的消息,遣開義成公主,對李世民和劉文靜說:“隋國皇帝一直欺壓突厥人,很壞。如果你們的主人有膽子的話,就自己當皇帝吧,我一定支持他!”

  劉文靜話裡的含義已經非常明顯了,李靖卻別開臉去,不和他正視:

  “如何打算?還能如何打算呢?李靖事奉大隋兩代聖上,雖然天生庸鈍,無才無德,一直位卑職微,但忠君報國之心不敢居於人後。”

  “……那是,那是。”劉文靜打個哈哈,頗感失望,把話題岔到了別處。

  李靖眼看著城中驛館安排接待好這些疲憊的戰士,又陪著吃了頓晚餐,就出來了。半路忽然想起有公文放在了官衙裡,於是調轉馬頭,摸著黑進衙院,靜悄悄拿了自己的公文,出屋打算直接回家。

  就在這時,通往馬邑太守官邸後花園的門洞口,忽然有人影閃動。

  李靖下意識地站往牆角,讓越來越濃重的夜色籠罩住自己。凝神一看,認出了那個男人的身影——王仁恭的心腹愛將、與自己一同主持馬邑城數月的鷹揚府校尉劉武周。

  王太守身在監牢中,劉武周這時候往人家後宅跑幹什麼?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一個頭挽九貞髻的女子和劉武周並肩出來,趁著靜夜無人,躡手躡腳向公堂那邊走去,兩人還邊走邊打打鬧鬧動手動腳,其曖mei關係一望即知。

  李靖嘆了口氣。

  在他看來,太守王仁恭雖然貪財苛刻,但至少沒有太多花花腸子,對手下也比較好,他任用的兩個副手李靖、劉武周,就都是才能出眾的將軍。而劉武周這人,本來就是馬邑一霸,在當地勢力雄厚,野心勃勃,一直都不甘心居於人下。象他此前就對外散佈謠言說:“天下大災,百姓都要餓死了,倉庫裡的糧食堆積得快爛掉,王太守就是不肯發放給百姓賑災。”馬邑人果然因此痛恨王仁恭。

  有這一層,他造反的理由就已經夠充分了,更何況現在,他又搭上了王仁恭的女人呢?

  走吧,遠遠離開這是非之地——李靖下著決心,離開太守府,向自己家中走去。

  **

  李世民離開馬邑後,與王保兩人日夜兼程,餐風露宿換馬而行,只在四匹坐騎都支持不住時才停下來原地稍歇一會兒,一口氣從馬邑南下奔到了首府太原。

  進城門時正是中午,也不知是時候不對還是他的情緒不對,滿眼望去,往日熱鬧繁華的太原街巷竟是一片死氣沉沉,土黃色房屋在秋陽照射下塵燥飛騰,路上行人冷清稀少不說,還個個面帶倦容低頭縮肩,看上去要多猥瑣有多猥瑣,就連拉車的牛馬都是一派無精打采有氣沒力的模樣。

  李世民當然顧不得這些,直接縱馬馳過街市,幾個轉彎進了家門——太原留守唐國公李府。

  一跳下馬,跟在他身後的王保站都站不住了,筋疲力盡地就往地上倒,幾個跑過來迎接二公子回家的李府僕人架住了他。李世民也沒功夫理他,旋風般衝向後進堂屋,平日裡父親起居歇息的地方。

  刮喇一聲,雙手推開格扇門一看,與晉陽宮監裴寂盤膝對坐在木榻上,正手拈圍棋子安詳沉吟的中年男人,不是父親李淵是誰?

  “爹爹——”

  李世民心頭大石落地,只覺得腿痠膝軟,不由得原地跪倒,先狠狠大喘幾口氣。

  “世民?”

  “二郎?”

  那兩個對坐弈棋的中年男人都被他這霹靂火爆的出場方式嚇了一跳,投子起身過來攙扶他。李世民抬頭,胸膛劇烈起伏著,又叫一聲:

  “爹爹……”

  李淵本來想罵這鹵莽兒子幾句,但看他一臉風塵憔悴,顯然急趕回家的路上吃了不少苦,心頭一軟,也就不再計較他“失禮”什麼的了,扯他起來,順手替兒子拍打幾下肩頭灰塵。

  “爹爹,這倒底是什麼一回事?”這是李世民順過氣來後,問出的第一句話。

  “嗯……”李淵看一眼老友晉陽宮監裴寂,苦笑,“幸虧裴監和太原眾官員士族向王、高二位副留守求情,將你爹這把老骨頭從牢裡放了出來,現下是待罪在家,聽候皇上最後詔斷。”

  “那昏君怎麼可能會下別的‘詔斷’!”李世民不暇思索脫口而出,“爹爹!您不能坐以待斃!先逃出太原找個地方安身吧!”

  “放肆!”李淵立刻臉色一沉,厲聲斷喝,“小兒無知,胡說八道!我李家世受國恩,怎麼能效仿那些盜賊去叛逃謀逆!家門不幸生此孽子,我先大義滅親把你送交官府處置!”

  “…………”

  室內氣氛一時間僵滯住了,夾在李家父子之間的裴寂左瞧瞧、右看看,知趣地先行告辭,“不打擾唐公父子暢敘離情了”。

  李淵喚人來送他回晉陽宮,親自看著他出了屋門,關好,回過身,臉上仍帶慍怒。

  “爹爹,兒子知錯了。”李世民老老實實認罪。

  李淵哼了一聲,走到自己先前和裴寂對棋的木榻前,又坐下去,邊把棋子收入金篋邊問:

  “你錯在何處?”

  “兒不該當著外人說起這種事,給爹爹招禍。”答話清楚明白毫無猶疑。

  嘩啦啦聲響,一把黑白分明的玉石棋子滑入金絲編篋,李淵藉此嚥下一聲險些迸出喉頭的嗆笑。只承認“方法不對”而堅持“我沒說錯”,這孩子果然不是那麼容易被嚇唬住的……

  “知道就好。”嚴父教子大戲開演,“說過你多少回了,你怎麼還是改不了這急脾氣!毛頭小子不知輕重,好在今天只有裴三(裴寂在兄弟中行三)在場,他跟爹爹交情深厚,不會隨便往外傳。要是給別人聽到,密報給王威高君雅,那可怎麼著?!”

  嗯嗯……既然說“交情深厚”,還要對人家疑神疑鬼瞞天過海的,爹爹您這“交情”可真了不起……李世民在心裡嘀咕。

  “兒是太擔心爹爹的安危了,”嘴上當然只能婉轉解釋,“又不知道這次皇帝是以什麼藉口為難您,殘害您的決心到了什麼程度,太原城裡亂成了什麼樣子,一急之下才說出那話來。”

  李淵嘆息一聲,表情和緩下來:

  “這次皇帝興獄的理由,表面上是有人誣告爹私通、叛逃突厥,其實——還不是因為你那好友劉文靜的姻親惹出的事!”

  “李密?”李世民脫口問。

  李淵點頭,簡略地解釋了一下。原來,瓦崗寨勢力越來越大,終於驚動了中央,朝廷派出“大隋第一勇將”、曾經先後擊破農民反抗軍近百萬的大將軍張須陀前往討伐。瓦崗寨主翟讓是張須陀的手下敗將,聽了這個消息就想撒腿開跑,是他的副手李密勸住了他,並且設下計謀,與翟讓分兵合擊,一戰擊殺張須陀,天下震動,張手下名將秦叔寶、程咬金、羅士信等紛紛歸降李密,而那首據說預示著李氏將為天下主的“桃李子”歌謠,也由此傳入在江都享福的皇帝楊廣耳中。

  楊廣既驚且怒。本來“李氏當有天下”的謠言由來以久,早在大隋開國皇帝文帝楊堅在位時,他陛下就有一天夢到洪水淹沒都城,萬物無蹤,唯有一棵李樹昂然挺立在大水中不倒,於是為了對付這個不祥的噩夢,楊堅特命大臣在關中地勢高聳不怕水淹的地方,重新規劃建造了一座新長安城作為首都,並且對姓李名字又帶“水”旁的大臣特別猜忌。右驍衛大將軍李渾因為家族強盛,他侄子又小名“洪兒”,竟被全家抄斬。

  現在這“桃李子”的歌謠,又觸動了楊家皇帝的敏感神經,“正好”這時誣告李淵叛逃突厥的奏章也到了,可想而知,楊廣怎麼會輕易放過這個把“李X水”置於死地的機會……

  “唉,說起來,爹也是太老實了,”李淵嘆息,“皇帝倒行逆施,大隋氣數已盡,這是盡人皆知的事了。我家繼膺符命,嫌疑太深,如果不奮起自保,必然會遭舊朝誅殺,爹也早就想通了這個道理,只是……你大哥四弟他們還在河東啊,河東守將屈突通,那是舉世聞名的大隋忠臣,假如我們父子在太原起兵,他必然會下手拘押殘害你的兄弟們……算了,事已至此,還說什麼呢?”

  伸手把兒子招到榻前讓他坐下,審視這張年輕英俊的面孔良久,五十歲的唐公低語:

  “假如爹逃不過這一劫,答應我,兒子,你要把家人豪友帶去河東,跟你大哥他們一同起兵,拼死一博!不能束手就擒,讓我全族被那暴君屠滅,成為第二個李渾,家破身亡,為英雄所笑!”

  “爹爹!”十七歲少年激動地叫,“我死也不能拋下您自己逃走!山林野泊,哪裡不能容人?我父子一同撤出太原,仿效漢高祖劉邦斬白蛇起事!”

  李淵搖頭:

  “王威、高君雅二人此刻掌握著城中大權,雖然迫於百官士庶請命,讓爹出獄回了家,但你可以想想,他們派了多少耳目窺測我家中動靜?又調集了多少兵力防我逃走?再說,畢竟大隋立國三十六年,文皇帝又曾經造福百姓,現今仍有不少人心向朝廷,貿然起兵反隋,只會招來‘叛徒’‘逆臣’名聲,惹得天下人人起而誅之,爹辛苦經營了一輩子的名聲人望就全完了。”

  既要反隋自立,又捨不得“辛苦經營了一輩子的名聲人望”;既想開創大業,又前怕狼、後怕虎、不敢冒險,天下事哪有這麼八面玲瓏四角俱全的——李世民不滿地想。

  這時李淵提起了另一個話題,問兒子:

  “你是自己回來的?那二千突騎呢?”

  “文靜兄統領著。”李世民順口回答。看到父親的表情,連忙又補充:“過幾天他會帶上至少一半回太原來,協防城池,這是我們商量好的。”

  李淵哼了一聲,沒說什麼,但臉上神色可表示得很明顯——他不喜歡把兵權交給劉文靜。

  “你既然回來了,趕緊著手組軍吧,”當父親的指示,“把我父子的家丁部曲和收攏來的太原豪傑們理一理,必要時能一呼百應拉出去就打才行。現在人雖然不少,卻是烏合之眾,如果王威高君雅帶著官兵來打,那多半隻有大敗潰逃的份兒。”

  “是,爹爹。”李世民應承。

  “我也要給你大哥寫封信才成,就怕沒辦法平安送到他手裡。”李淵嘆一口氣,“早就開始命他結交豪傑以自保,也不知道他結交得怎麼樣了……逃過屈突通的監視潛來太原,可不是件容易事呢,沒人幫忙的話,八成不行……”

  “我去河東接大哥四弟他們過來!”李世民自告奮勇。

  “哦?”李淵瞧著這個精力過剩什麼事都想摻一腳的二兒子,又好氣又好笑,“那太原這邊的事你不管了?留爹爹自己被軟禁沒個幫手,也沒關係?”

  十七歲少年一吐舌頭,自知又說錯了話,訕訕笑著,趕緊轉移話題:

  “爹爹,您是不是也給三姐他們寫封信?我想您被拘的事可能這會兒也傳到長安了,三姐十三叔他們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呢?再說,要起兵的話,他們留在長安豈不是也很危險?最好一同都叫來,聚在一處才好。”

  “嗯,有理。”經兒子一言提醒,李淵點頭,“是該讓他們也防備著點兒。不過都叫了來,似乎此刻還沒必要,畢竟我父子在太原下場如何,還很難判定,萬一都叫了來,下場卻是一鍋燴……叫他們做好躲避官府逃出城的準備就行了。”

  父子倆密談半日,五十歲的唐公有點倦了,伸欠一下:

  “好了,爹去寫信,你——”

  上下打量全身風塵僕僕的兒子,有點不懷好意地一笑:

  “去找你媳婦,叫她給你‘收拾收拾’吧。”

  說得李世民不由得臉紅起來,起身辭了父親出堂屋,剛剛邁出門外,眼角就瞥見庭院右手邊一條倚樹而立的娉婷身影。

  幾個月不見,十四歲的長孫無瑕好象又長高了些,烏鬟下眉目清麗如昔,依然是白衣素裙,為逝去不久的婆母穿著孝,俏生生地立在滿院碧樹濃蔭之中,彷彿凌波仙子倏然而至,令人肺腑皆爽一見忘俗。

  隔著被秋風拂下滿院飄舞的翩翩落葉,夫妻倆凝立對望片刻,十七歲少年綻開陽光燦爛的笑顏,幾步過去,握住妻子纖瘦的肩膀和手臂。

  交語幾句,雙雙轉身迴向後宅住屋,踏著滿地紅葉悠然步去:

  “你和爹爹商量大事時,我已準備了熱水和更換的衣服……”

  “瑕妹,你猜我這回在突厥人的草原上,聽到最多的是誰的故事……”

  **

  在劉文靜、溫彥博、唐儉等人率近千“突騎”回到太原城的第四天夜裡,早已關閉的城門外,突然傳來洪亮的“噹噹”拍門聲和吶喊聲。

  有敵夜襲?

  這一晚,太原溫家兄弟的老大溫大雅正好領兵值夜,宿在西門樓上。被響聲吵起來,向下一看,只見幾枝火把照耀著四五騎手,其中一人正在砸門,大叫“開城開城”。

  如果是攻城盜匪,這人數未免也太少了點吧?

  “我等是從江都來的朝廷使者!”城外人在喊,“帶著皇上的詔書!必須儘快入城!”

  江都?皇上?詔書?

  溫大雅一邊轉著腦子,一邊放了這些使者進城。見面後略問幾句,把他們安排在驛館裡歇宿,隨後,牽過一匹馬,如風般向唐國公李府奔去。

  李府全家都睡下了,溫大雅毫不客氣,依樣葫蘆把他們都吵醒,堅持立刻求見唐公李淵。當他終於得逞所願步入李淵寢室時,唐公大人連衣裳也還沒穿好,罩了件褐袍就出來見客了。

  “是江都的最後詔旨到了嗎?”

  隨著這句問話衝進室內的,是披散著長髮的李世民,身上只披了件外袍,自己卻滿不在乎,又追問一句:

  “這場冤獄的最終裁定出來了?”

  溫大雅默默點頭,李淵面無表情,李世民卻是臉現義憤鋼牙暗咬。

  正式宣旨要在明天,他發誓,只要使者的上下唇中吐出一個“斬”字,那麼,這使者死定了!

  腦中迅速安排作戰計劃:自己一箭射穿使者頭顱,當場立威;跪在百官中的劉文靜抽刀脅持副留守高君雅,唐儉逼凌住王威,其餘“自己人”則團團衛護住父親李淵。有那麼一兩刻時間,埋伏在兩帷的武士們跳出來,解決掉那幾個王威、高君雅的死硬追隨者(也就是死忠於大隋的官員將領),堂中就基本上大局可定了。

  沒有別的選擇了——李世民一想到蒼頭亂服、雙手都束在木頸枷裡的老父,要隻身一人伏在接詔書的香案前,接受自己命運的判決,他就心頭怒火狂飈而起,簡直抑制不住衝出去揮刀砍人的衝動。

  爹爹東征西戰,南遷北調,為大隋賣命三十多年,到頭來,卻只能落得這種下場嗎?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容別人傷到爹爹一根汗毛!

  反就反了,誰怕誰?天下大亂,正是好男兒開創千秋偉業的絕佳時機!

  “恭喜唐公,”溫大雅說,“官復原職,無罪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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