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後免費閱讀第四章 姐妹
小葵向小紅道:“我來照顧春姐兒,你到前面閣子裡看著,等媽媽帶龔相公過來,趕緊來報信。”
剛才端著水盆出門,小紅已經後悔不迭,見小葵又要支開自已,越發不敢離開,陪笑道:“侍侯姑娘是小紅的份內事,哪敢勞煩···”
小葵聽得這話,板起臉,揚聲問道:“找打是不是?”。
小紅嚇得連忙低下頭,偷眼看紀春琳,目前這個情況讓她再也不敢象從前那樣和小葵頂嘴。
紀春琳瞧得明白,感激地向小紅點了點頭。她想小葵過來,無非是監視提醒自己不要亂說話,壞了李媽媽的好事,除此之外,應該不會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情。
小紅看到紀春琳的暗示,擔心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挪了出去。
小葵如何不知兩人這是在防範自己,低頭嘆了一聲,道:“春姐兒,難道你看不出來我這主意是為你好麼?如果不是我提醒媽媽,你還有這條路可走,保不定她打罵完後便將你送進黑窯裡去了。”
想到黑屋裡的情形,紀春琳遲疑地問道:“培養了我這麼多年,她真的捨得送我去那種地方?”
小葵滿臉詫異地看著紀春琳,彷彿不相信她的天真,冷笑道:“媽媽以往對姑娘真是應承得太好了,你以為你往日救下的女子真的都從良了嗎?有的去了下等的院子,有的實在不聽話的,便…”她說著停住,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紀春琳聽了心頭髮寒,難怪章六帶自己出門前,小葵並沒有明說要他去做什麼,他卻輕車熟路將自己送去。可見這種事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家常便飯,不知道有多少人由被駭的猴成為送進去的貨。
認清了這一點,紀春琳還是想再努力一把試試,畢竟小葵現在願意和自己說話,不象李媽媽那樣,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她急切地對小葵說:“我會很多東西,只要媽媽肯給我時間,讓我留下來,我一定能幫她賺很多很多的錢。”她這話是緩兵之計,雖然妓院不是什麼好地方,可自己這麼付模樣,不會再有男人對自己有興趣,待在妓院裡反而安全,先以丫環的身份混著,等腳上的傷好了,再找機會逃走。
聽紀春琳說不願意離開暖香閣,小葵沒有半點詫異,平靜地看著她,問道:“你不願龔公子替你贖身?”
紀春琳連忙點頭,李媽媽隱瞞實情,騙他替自己贖身。待他發生上當,李媽媽自然不會退錢,他只有將怨恨發洩到自己身上。那種情況下,他會做出什麼報復行為,紀春琳簡直不敢去想。
小葵早料到紀春琳不願離開,她問道:“你是不想連累他,還是擔心他將你贖去反悔?”
連累他?紀春琳一怔,隨即想到,如果是春燕,面對那個深愛她的人,也許真會自慚形愧,不願拖累他。可自己不是春燕,沒有偉大的愛情做支撐,她所能想到的,還是儘量保全自己。可是,不管是哪種原因,話從小葵的嘴裡問出來,讓紀春琳懷疑,她就是想打聽清楚情況,防止自己在贖人時鬧起來,壞了李媽媽的好事。
小葵從紀春琳的眼神看出她對自己的懷疑,時間急迫,她來不及解釋,也不想解釋,直接說道:“春姐兒,你別擔心拖累龔公子,他對你情深意重,如果你真被媽媽送進黑窯,相信他尋遍整個鄴城的窯子也要將你找回來。沒必要鬧到那個地步,對不對?”
紀春琳低頭不語,這話雖然說得動聽,最終的目的還是希望自己老老實實跟那男人走。這並不是紀春琳希望通過談判得到的結果。
見自己勸慰的話並沒有讓紀春琳露出舒心的表情,小葵的心一沉,暗道,她不願意離開暖香閣,難道真的是在擔心龔文彰將她贖去後反悔?她怎麼可以這樣懷疑他?!
小葵在心裡為龔文彰大嘆不值,然而她知道龔文彰對春燕的心思,如果春燕真的被李媽媽送到窯子裡,龔文彰一定會傷心欲絕,萬一耽誤了今年的大考該怎麼辦!
想到龔文彰的前程,小葵將對紀春琳的鄙視壓下,勸道:“春姐兒,龔公子對你確實是真情實意,即使媽媽將你的真實情況告訴他,他依然會一分不少地將你贖出去,你真不該懷疑他。”
越聽,紀春琳越覺得彆扭。她覺得小葵的目的就是勸自己聽話。既然如此,還不如象李媽媽那樣有話直說;她一個勁地替龔文彰說好話,反而讓紀春琳覺得虛偽。紀春琳索性直接問道:“我是不是隻有這兩條路可走?”。
小葵不明白紀春琳為什麼表現得這麼絕決,她的神情語氣並沒有因為自己提到龔文彰露出半點情誼,就好象她從來沒有喜歡過龔文彰一樣。除了她不相信自己,不願向自己吐露真情外,小葵想不出其它的原因。看來,只能現在就將自己來的目的向她挑明瞭,小葵暗下決心。
“是,如果姑娘不答應和龔公子走,媽媽一定會將姑娘送進黑窯。”小葵深吸一口氣,道:“我過來就是想和姑娘說,等會龔公子來的時候,你一定要鬧起來,讓公子不要按媽媽說的那個價錢付錢。”
什麼!紀春琳驚訝地張大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小葵這是在教唆自己,破壞李媽媽的好事麼?
既然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小葵也不想再藏著掖著了,她道:“想當初,龔公子要用變賣家產替你贖身。房契地契都拿來了,媽媽不肯。如今你這個樣子,媽媽為了不讓他起疑,說不準還要高出原來那個價錢。龔公子心實,一定會答應。他為你將家財散盡,且不說以後如何生活,只說今年的大考,他拿什麼去做路費!”
紀春琳盯著小葵不作聲,那位龔公子有沒有路費參加大考關她什麼事?為了替他省錢,便想方破壞李媽媽的好事,她到底是哪邊的?紀春琳將小葵所說的話細細在心裡過了一遍,忽然驚覺,如果這丫頭說得是真心話,她該不會是對那位龔公子動心了吧?
紀春琳猛然了悟的驚訝落在小葵的眼裡,她明白紀春琳已經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小葵原本是想將這心思埋藏一輩子,不讓任何人知道,沒想到會發生這種變故,自己要將這心思告訴自己最不願告訴的人。然而為了龔文彰,也顧不得那些了。小葵道:“我聽媽媽的意思,能從龔公子那裡得到兩三百兩銀,她也就滿足了。你就按這個標準鬧,她沒有稟過安王便將你賣給龔相公,心裡虛得很,絕不敢不答應。”
紀春琳看著小葵不說話,那位龔公子都還沒搞明白,怎麼又跳出一個安王來了?聽起來,安王比公子有氣勢多了,可李媽媽為什麼要冒著得罪安王的危險,將自己賣給龔文彰?想來,在李媽媽的心目中,那位安王對春燕遠不如龔文彰用情深厚,所以自己就別指望他能救自己出火坑了。
由李媽媽不稟明安王,偷偷將自己賣出這件事,紀春琳進一步想到,李媽媽之所以要瞞著安王,是怕自己容貌被毀的消息傳開,龔文彰不願替自己贖身吧。
換句話說,李媽媽並不認為龔文彰能接受自己容貌被毀。雖然小葵認為龔文彰不在乎,可這件事的決定權在李媽媽手上。如果龔文彰真的不能接受,而自己聽信小葵的話鬧起來,最終結果只能是自己壞了李媽媽的好事,被她送進黑窯。
見紀春琳始終不說話,小葵急了,問道:“你到底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公子?”其實她明白紀春琳沉默的態度已經是表明既不相信她,也不相信龔文彰,還是忍不住多問一句:“難道你忘了公子往日對你的情誼,你認為那全是假的麼?”
龔文彰往日對春燕的情誼是在容貌被毀之前,誰知道他知道實情後會如何。紀春琳生活的時代,就有人說,好男人都絕了種,紀春琳不相信自己穿到這個時空就能遇到。她沒有回答小葵的問題,反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小葵咬住唇,紀春琳問她能從這件事中得到什麼好處。小葵知道,憑自己的容貌身份,一輩子都不可能和龔文彰扯上什麼瓜葛,她只能儘自己最大的能力保護他的愛情,不想他因失去春燕而鬱鬱寡歡,喪失了做人的樂趣。
然而這些話,小葵並不期望紀春琳能相信,所以她也不想說,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遞過來,“這個,你帶在身上。如果以後有什麼難處,只管找人偷偷地帶信給我。”
荷包如火龍果般大小,深藍色的緞面上繡著一枝盛開的紅梅。不知裡面放著什麼,鼓鼓囊囊看著就很沉。紀春琳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她發現,荷包比她想得更沉。
這包東西值多少錢?紀春琳估計不出它們的價值。這麼看,小葵好象真的是想幫自己,她感激地說道:“謝謝你。你放心,這錢,我會盡快想辦法還給你的。”
小葵冷冷道:“這是給公子的,他為贖你散盡家產,我若不想辦法幫著,你們今後如何生活?公子的學業怎麼繼續?今年是大燁國立朝五年來第一次舉行科試,萬萬不能耽誤!”
面對小葵深深的鄙視,紀春琳又氣又臊,恨不能將荷包摔到她的臉上。然而這是自己唯一安身立命的根本,紀春琳不敢不要,她在心裡發誓,自己一定要儘快賺到錢,將今天受到的羞辱全部還回去。
見小葵沒有其它的話要說,紀春琳主動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來。今晚註定會是個不眠之夜,她必須養足精神,應對龔文彰知道實情後的反應。
紀春琳很快吃完飯,小葵將水盆端過來幫她梳洗。
小紅急跑進來道:“姑娘,媽媽已收了龔公子的銀子,轎子馬上就要過來了。”
這麼快?!紀春琳驚詫地問道:“他不先過來看看嗎?”想到要和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走,紀春琳有一種前是狼,後是虎的忐忑。
小紅得意地答道:“龔公子對姑娘真是沒得話說,聽媽媽說姑娘早上為他自盡的事,當場便哭了。原本要過來看看姑娘的傷勢,媽媽說姑娘已經睡了,他便算了,準備明天再來接姑娘回家。媽媽說,不想耽誤他和姑娘的春宵,寫完契書,便送姑娘過去。”
小紅的話讓紀春琳想到二十一世紀的奸商最愛說的‘商品出門,概不退換’,只要拿到銀子,將自己送出門,就算龔文彰知道真相後悔,李媽媽也不會認帳吧。
紀春琳正想著,小紅突然“撲通”一聲跪在紀春琳的面前,抓著她的手,道:“姑娘,求求你帶我離開這裡吧。如果姑娘不在這裡了,媽媽一定會安排我去下三堂接客,我死也不願!”危急的形勢讓她無暇顧忌小葵還在旁邊。
紀春琳吃驚地看著小紅,自嘲地想,自己還是尊過江的泥菩薩,哪有能力度得了別人,勸道:“小紅,龔家已是今非昔比,你跟我去,日子未必能好過這裡。”
小紅連連搖頭:“姑娘,我爹將我賣到這裡前,我什麼苦都吃過,只要不接客,我什麼苦都願意吃。”
她這話,幾乎和紀春琳剛才求小葵的話一模一樣。紀春琳聽著,就象看到自己在求小葵,不忍拒絕。她暗想,小葵剛才說,只要不低於李媽媽的心理價位,她就會答應自己的要求,小紅的身價銀子應該不會很貴吧?
紀春琳沒有急著拉小紅起身,而是看向小葵,問道:“小紅的身價銀子是多少?”
關心小紅有屁用,你怎麼不可憐可憐他,為他多想想?小葵心裡恨恨地念叨,嘴裡答道:“你放心,媽媽不會為一個丫頭刁難你,你還是多想想,我和你說的事吧。”
紀春琳不作聲,她之所以穿越到這個地方,就是被黑白無常所騙,此後不斷被李媽媽威逼恐嚇,紀春琳已經被這些遭遇弄得心寒,說她自私也好,謹慎也罷,她實在不敢將希望寄託在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陌生男人身上,為了替他省錢,把自己坑進去。
紀春琳的沉默讓小葵無可奈何,只好要小紅幫紀春琳梳頭,她打開箱子挑了件素色衣裙遞給紀春琳,另外拿了兩雙鞋包起來。小紅看著詫異,問道:“小葵姐姐,你拿姑娘的鞋做什麼?”
小葵道:“衣服首飾不能帶走,拿兩雙舊鞋應該不礙事。”
“什麼?”小紅驚訝地停住手裡的活,“那些首飾都是客人們送給姑娘的,為什麼不能帶走?”
“好好做你的事,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小葵厲聲喝止她。
小紅急道:“你怎麼能這樣說?青樓的規矩,客人說明送姑娘的東西,就是姑娘的,憑什麼不能帶走?”
“好個吃裡扒外的東西,老孃白養你了!”門‘咣’的一聲推開,剛剛走到門口偷聽的李媽媽大步急走進來,扯住小紅的頭髮,一巴掌打過去,小紅被抽得站不穩腳,打了一個旋,跌倒在地上。她不敢哭,捂著臉,膝行過來跪在李媽媽的面前,連聲認錯。
這已經是小紅第二次為自己捱打了!想到小葵的話,紀春琳鼓起勇氣,大聲說道:“媽媽!你這樣對她,我不走了!”
“啊?”李媽媽一怔,迅速換上笑臉問道:“傻丫頭,好好的,這說的是什麼瘋話?龔相公還在外面等著你呢,你這樣鬧脾氣,可對不住人家的一片心意。”
紀春琳硬著頭皮,冷冷說道:“媽媽,小紅和我情同姐妹,你要麼讓她和我一起走,要麼我和她一起留下來。”
李媽媽豎起眉毛,“那怎麼行!這丫頭可是我花了…”
“龔相公買我的錢支付我們倆的身價綽綽有餘,我這個模樣值那麼多銀子嗎?”紀春琳打斷她的話。
這話正戳中李媽媽理虧處,故做強硬地大聲答道:“這價錢是他自願的,文書都寫了,還想怎樣?”
紀春琳冷笑道:“媽媽只管聲音再大些,傳到龔公子的耳中倒是無礙,不知傳到安王殿下的耳中又會如何?”
李媽媽噎住,她萬萬沒想到紀春琳會拿安王來威脅自己。這丫頭不是最討厭安王殿下麼,怎麼突然之間會想到拿他做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