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閬風記免費閱讀第二章 清風遇故(修)

  翌日,韓信依舊稱病不朝,只是同留候張良頗多來往,常一處整理先秦以來歷代兵書,也算充足自適。

  而隨著前幾日的秋雨,仲秋這日天氣變得涼爽。

  一大早,淮陰候府的侍兒下人忙做一團,搬箱整物,紛雜不斷。待到辰時初刻(上午9時),才基本整頓好。除了韓沐偕衛氏同車,餘下各房的侍女都隨在自已主人的馬車旁侍立,等著主母發命起行。

  衛氏站在二門外,對丁氏二人道:“你二人留在府中侍候候爺,須對候爺身體時刻著緊,不可有一時疏忽。丁氏,這幾日府內一應內務就由你打理,有什麼不好拿捏的,可差人去清風觀稟我。”

  丁氏施禮回道:“諾。妾一定小心仔細,不敢有半點閃失。”

  衛氏點頭,轉身遙望皇城,心下默默禱告。回顧身側侍女,示意出發。阿如領命出得二門,吩咐下去眾人預備。一群僕從擁著衛氏登上馬車。車隊緩緩向城外行去。

  車廂內,韓沐依然穿著一身素淡的月白色衣裙,梳著簡單的雙丫髻,白嫩的手指擺弄著一個精緻光亮的木盒,依在衛氏身邊,口中道:“阿母,沐兒此次能見到王紫觀道長麼?”

  衛氏答道:“阿母怎知曉,那位王道長本是嵩山修行道人,年前不過受清風廟主事所請而來,你卻為何與她投了契?”

  韓沐眼珠轉了下,歪著頭想了想,道:“沐兒只是覺得她好生可親慈悅,又從未嫌沐兒年幼,便哄瞞於我。”

  衛氏笑著拍拍她的手:“好,阿母知道沐兒歡喜王道長,阿母心內只是疑惑,想那王道長雖年歲不大,卻是清風廟主事之師叔,地位超脫,你雖為候府嫡女,畢竟年幼。不好總是打擾其清修。”

  衛氏其實還有話沒說出來,淮陰候近年來,越發遭漢皇猜忌,朝中多受打壓,挹鬱不得其志。連帶著閤府中只要知道點朝中風向的,都緊張起來。這清風廟乃官家的方仙廟,廟裡雖以煉丹修行的方士居多,可必竟出身多雜,這些人說不準哪些就是埋伏的眼線。或許王道長並非眼線,可是此人既氣度超群,談吐不凡,一望而知,出身絕不普通。韓沐雖自幼聰慧,然年歲未滿十歲,正是不通人心險惡的天真爛漫之時,她怎麼能放心韓沐與其深交。萬一被有心人拿住什麼,更要牽連合府上下。

  車隊一個半時辰後抵達了清風廟,清風廟主事許塵一早領著大小方士列隊迎候,雖然淮陰候不受聖寵,可人家地位在那裡,不能亂了禮制。要知道,當今皇上興國定邦後,最是注重禮制。

  見到衛氏下了車,許塵迎上前去,行禮道:“臣許塵見過淮陰候夫人,夫人有禮了。”

  衛氏端莊還禮:“有勞主事親迎,實在是不敢當。”

  許塵連聲道:“哪裡哪裡,夫人折殺臣了,韓夫人請入內,諸位女郎有請。”許塵趕緊旁移幾步,前頭引路。

  衛氏帶著韓漣韓汲韓沐三女,隨著清風廟主事來到廟內西面的一排精舍。室內早灑掃乾淨,每間只得一床一案一屏,看著簡樸,卻用料考究,乃是廟裡最好的精舍了。

  衛氏打量完幾個房間,心下很滿意,對許塵道:“多謝主事費心安排,餘下的事情就由我們自己打理罷。”

  許塵抱手施禮道:“那就不打擾夫人和女郎歇息,臣下告退。”

  衛氏微笑道:“主事自便,妾不送。”

  許塵帶著二個僮子離開了精舍。衛氏吩咐下人開始整頓,又有觀內的雜役挑來清水柴火,阿如帶著人前去清點。

  韓沐姐妹仨人倒是清閒,便去精舍旁邊的小路上,觀賞初秋的山景,韓沐最是興奮,雀躍不已,邊笑邊跑。韓漣韓汲也都受她感染,不覺放下往日矜持,笑著跟上。

  小安一路小跑,口中不住地喚著:“女郎,慢些跑。”

  韓沐此刻如脫籠的小鳥一般,哪裡聽得進去,早奔到遠處。她只顧著要把這胸中久抑的煩悶都給完全的換過來,滿眼的秋山野趣,讓她心曠神怡。

  眼下才是八月仲秋節氣,雖未層林盡染,也有個別的樹葉告別了一夏的濃陰,隨著初秋的風,從枝頭飄落。韓沐停住腳步,從地上拾起一枚半紅的楓葉,舉到眼前,對著日光,似乎想仔細看它精緻的脈落。

  突然,只聽到前方有人說話:“請女郎留步。”

  韓沐一楞,抬頭望去,卻不見人影,不由大奇,四下裡張望。猶疑了下,韓沐又抬腳向前行去。這回,她聽得更清楚了,一個溫和悅耳又有些熟悉的聲音說到:“請女郎留步。”

  接著,左側的樹林裡傳來了腳步聲,走來一位身著白色方士袍服,年約雙十的女子,頭上一頂銀絲珠冠,容貌秀麗,風姿高雅,向著韓沐含笑行來。

  韓沐一見,卻是歡喜笑了,一迭聲道:“王道長,原來是你,你怎知我來廟裡?你莫非尚未回山?”

  王紫觀含笑道:“你這女娃,問許多問題,我此間事情尚未了結,自然留下,我既在廟中住,又怎會不知你們府上要來。待得月末事畢,我就要回嵩山了。”

  王紫觀攜住韓沐手道:“既然來了,不若到我院中小坐片刻,品些野茶鮮果無妨。”

  韓沐也不知為何,每次見到這位王紫觀道長,都覺得似曾相識一般,而且王紫觀從未因她年少而冷落於她,二人的性子都不拘小節,倒是頗有些忘年相交之誼,當下便同意了。

  小安一路小跑,奈何不比韓沐自幼練武強身,只來得及望到二人背影消失在林間,不由著急起來,跟了過去。

  卻說韓沐跟著王紫觀來到她暫居的院落。院落不大,等走進屋子,內進卻比外面看去大了有一倍,佈置的簡潔有致,隔成了三個小室,其中一室開了個圓月形窗,正對著屋外一小片青蒼松林,窗上掛著白色的絲幔。此刻山風吹動,絲幔輕揚,頓覺一室清涼,韓沐歡喜道:“道長這兒真是好自在去處。”

  王紫觀微笑道:“女郎且略坐,我讓人取些漿水甘果來。”

  韓沐應道:“恩,道長自去不妨。”說著她自己就沿著牆邊打量起牆上掛的畫和物事來。

  韓沐正東瞧西看,只覺得什麼都新鮮。忽見窗下有個光亮微微的閃著,好奇的走過去,伸手撥開絲幔,原來是個淡青色珠子用絲絡穿著掛在圓窗的木沿處,被風吹著微微輕搖,晶瑩圓潤,只有小兒拇指蓋大小,非常漂亮,韓沐低頭瞧著,越看越是喜歡。

  這時,王紫觀走進來,身後跟著兩位僮子,每人兩手捧著一個托盤,盤上放著鮮果、陶罐、陶碗。見韓沐立在窗邊低著頭,望著那個珠子,說道:“女郎如果喜歡,不如就送與女郎賞玩。”

  韓沐臉紅道:“使不得,我怎能收道長這麼貴重的禮物?”

  “女郎勿需謙讓,女郎看上這珠子,倒是貧道的幸事。”王紫觀擺擺手笑道。

  韓沐雖然很不好意思,但終究年少心性,忍不住拿起那顆珠子放在手上,但覺入手涼潤,拿近了看,淡青色的珠子裡似乎還有綠絲隱隱,靈動異常,更加愛不釋手。

  王紫觀道長又道:“我看女郎眼中有些紅絲,是否近來有些夜眠不適,這青玉珠最是能安神定心,何況這珠子對我沒有什麼用處,不過是多個佩件,倒是和女郎有緣。女郎收下何妨?”

  韓沐想想,決定收下,將珠子放入貼身的錦囊裡,對王紫觀道:“韓沐謝過道長所賜。如道長所言,彼此既勿要多禮,就請道長直接稱我名諱就是。”

  王紫觀笑道:“好,那依你所言。我這裡備了新煮的漿水和新採的果子,還請隨意用些。”

  韓沐走到長案旁邊,坐到簟席上,端起面前的陶碗,飲了一口,頓時滿口清香,不由精神一振,雙手捧著陶碗,把裡面淡白色的漿水喝了的乾乾淨淨,放下碗,直接用手抹了抹嘴角,眨著明亮的鳳眼,望向道長,問道:“請問道長,這是何漿水,韓沐從未嘗過,如將五臟六腑洗淨一般通泰?”

  王紫觀微微一笑,道:“這是貧道所居嵩山特有一種黍米,只是每年收穫太少,難為日常所炊,故多存貯起來待客。此次來京所攜也僅餘二兩多,今日因沐兒前來,特取來烹煮以待貴客。”

  王紫觀這裡解說,左旁跪侍的僮子卻是嘴角微微向下一扯,似是對韓沐的話很不以為然,被王紫觀察覺到,略偏轉身體,做取鮮果狀,眼內卻是寒光一射,僮子心驚,趕緊眼觀鼻鼻觀心的重新斂容跪正。

  韓沐未曾留意到,只是惋惜的道:“倒是沐兒叨擾,只盼日後有機會讓阿耶阿母也能嚐到,那就好了。”

  王紫觀讚道:“阿沐真是純孝。候爺夫人乃是大貴之人,自多是機會嚐到天下珍味,不用費心。”又捧起手上的鮮果,讓韓沐品嚐。

  忽然只聽得外間傳來拍門呼叫聲:“女郎,請問我家女郎在否?”卻是小安的聲音。

  韓沐轉對王紫觀道:“這是我的侍女,可否有勞道長差人帶她進來?”

  王紫觀便吩咐右首的僮子去帶小安進來。小安進來後,一眼望見韓沐,見她無事,心下稍安,連忙對著王紫觀施了一禮道:“小婢見過王道長,請道長寬恕小婢適才無禮。”

  王紫觀心內暗道,淮陰候府果然盛名無虛,只一個小小侍女也舉止進退有度,見韓沐望向自己,開口道:“你也是忠心為主,擔心自家女郎,我如何怪你?”

  小安起身謝過,到韓沐身後立定。賓主復又言笑甚歡,直至午時,韓沐才起身告辭。王紫觀親自送至西院外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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