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天丞免費閱讀第七章 跗骨之蛆與野狗
黑暗中彷彿正在趴著一頭野獸。
這是那名首領在望向遠方黑暗處後,出現的最深刻的感受。
這頭野獸正伺機待發,隨時準備著要了獵物的性命。
長刀應聲落地,一道鮮血從首領的手掌處流了下來,一支攝魂的弓箭竟然直接穿透了他的手掌,死死得釘在身後的樹幹上。
鉄箭射穿了他的手掌,讓他在一瞬間失去了擊殺劉毅的能力。若是這支箭選擇射在他的身上,在箭穿過他鎧甲之前,手中的這把刀定然會取了劉毅的性命。或許因為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射穿他的頭顱,所以他並不敢冒一絲風險去進行這場賭博。
如此在乎劉毅性命的這個人,除了劉青山還會有誰呢?
那首領腦海中這般推算出劉毅定然是那人極為重要的人,可卻想不出究竟是誰有這樣的本事。因為從陸融那裡得來的情報來看,似乎並不存在這樣的人物。
“好箭法,不知閣下是誰?可否出來與小官一見?”
回答他的是一陣陣蕭瑟的風雨聲,除此之外,是無止休的寂靜。
劉毅躺在地上,眼睛瞪的老大,方才的一瞬間他已經有了受死的心,可卻沒想到一支鐵箭再一次將他拉回了人間。可他也想不到這個人到底是誰。
果子年幼,尚且難以自保,妻子更是手無寸鐵之力,那麼難道是青山那個小子?不,不能,那混賬東西常年在青樓裡廝混,宿夜不歸,毫無進取之心,怎麼可能會是他。
見黑暗中沒有任何聲響。突然讓他有種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的感受,若不是手中傳來的痛楚,他怕是真的會以為這是幻覺了。可對方遲遲不現身,甚至連一絲動靜都沒有,這讓他有些惱火。沒有目標,就只能這般任人宰割。
他緩緩的挪動步子,試圖探尋一下那人的機警和距離。身子剛剛挪動了幾下,唰的一聲,一隻冷箭驟然從黑暗中出現。首領這次有著準備,聽見聲音的那一刻,突然身子一躍在空中翻滾起來。這支箭貼著大腿擦了過去,可身子還不待落地,又是一道冷光襲取,這一次卻是貼著肩膀擦了過去。
首領身子直接落在了劉毅旁邊,一隻手快若閃電的探向劉毅的喉嚨,原來他真的目的是挾持住李毅來威脅劉青山。
可探去的手還沒到。
隔空竟然再次響起破空的氣浪,“嗖!”這一箭比先前的所有箭都要快,也可以說是劉青山這些年來的最快一箭。先前的兩支箭看似全都射偏,可實際上劉青山有定位的的試探之意,若是能射中就射中,若是射不中,也全都為了這最後一箭。
因為這真的是他的最後一支箭。
啪!首領應聲跌在了地上,一隻箭矢穿透了他的鎧甲,從後背探出,鮮血從其胸口處緩緩流淌了一地。
劉毅眼中還留有餘驚,一口粗氣從口中吐了出來。
遠處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陣緩緩的馬蹄聲,一道身影從黑暗中滿滿浮現出來。劉青山手挽長弓,騎著馬向劉毅咧開嘴,憨笑起來。
“父親,別來無恙!”
劉青山將劉毅的傷口簡單處置了一下,發現其最重的傷勢胸口處的一大片淤血,先前早些時候被馬蹄重蹋之後就斷了幾根肋骨,其後又被那追殺首領一記重踹,二次受傷。這傷若是沒個半年怕是根本無法痊癒。
簡單處置後,劉青上將劉毅扶到了馬背上,說道:“您騎馬快去屠獵戶家裡接娘跟果子,快些離開這裡,連夜趕往安邑縣您的朋友那裡先躲上幾天。”
劉毅此時依舊還不知怎麼看待自己這個讓他大吃一驚的兒子,可聽到他說的話之後,連忙皺眉問道:“你呢?”
“您快些上路,孩兒還有些事情沒做妥當。”
“不行!你快些上馬,與為父一同去安邑!”
縱使這大雨涼的有些過分,可劉青山此時的心中依舊是暖洋洋的。可他哪會給劉毅任何機會,大手狠狠照著馬屁股一拍。
馬一吃痛,撒腿就跑的不見蹤影。
“你們可千萬要順利趕到安邑!”
劉青山在那首領身上搜刮片刻之後,從其腰間摸出了一把匕首。
陸融?周黎是麼?
你欺我辱我,也就算了。偏偏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揭開我的逆鱗,那你我從此便不死不休!
這世間最可怕的是什麼?兇猛的豺狼虎豹麼?當然不是!真正讓無數人感覺到痛苦和恐懼的永遠都只有一種,那就是跗骨之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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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辰的街道已經很難再看到人了。更何況此時大雨尚且瀰漫。劉青山騎著馬,沿著街道緩緩前行著。由於長時間雨水浸泡,身上的幾處傷口已經漸漸出現了腐爛的跡象,這種疼痛自然是不言而喻,可劉青山依舊是面無表情。
當劉青山將馬拴好,再次走進佳麗坊的時候,這個時辰樓裡的客人要不已經匆匆離去,要不此時已經在客房之中摟著佳麗熟睡。
正堂的幾個姐妹哪看到過劉青山這般模樣,嚇得險些叫出聲來,又趕緊捂住了櫻桃口。一雙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剛想要問話,卻被劉青山制止。
“幾位姐姐別聲張,弟弟不過是天黑路滑,一個不留神跌了個正著。袖姐房中此時有人麼?”
青樓中的女子是何等人物,來的人是官是民,是貧還是富,大眼一望就看的八九不離十。此時劉青山身上的傷口,若不是她們瞎了眼,怕也不會說出那是跌傷。可幾個姐姐稀罕劉青山稀罕的了得,想必是一定出了什麼事情,一個個眼中滿是關切的眼神。
“沒人,陸大人本要留宿一夜,可前夜卻不知為何匆匆離去,銀子都已經交了,袖姐也再沒有接客的理由。怕是此時已經熟睡過去。”
劉青山稍作感謝便迅速上樓走進紅袖的閨房之中。已經熟睡的紅袖聽見聲響,著實驚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青山弟弟,你這大半夜的是唱得哪處啊?”
聲音帶著三分慵懶,七分嬌媚。若說這聲音像是春季裡的野貓,便是個男人也都太難去把控自己盪漾的春意了。
然而此時的劉青山哪怕是有這個心,卻沒這個力了。身上的幾處傷口還在滲著鮮血,如同觸電的痛楚無時無刻不在錘打著他的神經。
紅袖見到劉青山這個模樣,心裡一揪,先前的輕浮瞬間一掃而空,眼神中全是心疼。
“是周黎?還是陸融那個混蛋?快讓姐來瞧瞧,嚴重不嚴重。”
劉青山站在門前,回答說道:“不礙事,不過是一不注意被只狗咬了幾口。”
紅袖繼續說:“難道陸融還真得要將劉家斬草除根麼?”
“陸融不過是一條喜歡咬人的狗,真正想要殺人的是他的主人罷了。”
“你的意思是….周黎?時隔這麼多年,竟然還是不想放劉家一條生路麼?”
當年劉宸尚且為楊縣縣令的時候,周黎就好像是其身邊的一條狗。這些年周黎始終放任劉家四口苟延殘喘存活至今,看樣子似乎是既往不咎,算是對自己的一種自我救贖。
可週黎終究是那隻反口就將自己的主人咬死的老狗,哪怕再過去十年,劉青山依舊不會奇怪他為什麼還是放不過劉家。
“狗,就永遠都是狗,尤其是周黎這種喂不熟的野狗。”
紅袖眉波泛起一層波瀾,顫聲說道:“那你要怎麼辦?”
劉青山輕輕撇了撇嘴,緩緩走向窗前,坐在了那把他熟悉多年的硃紅色的圓凳上,輕輕拾起一塊近乎熄滅的香灰,深深一吐,香灰頓時灰飛煙滅,順著窗外的雨水消散的無影無蹤,然後一字一字說道。
“對待野狗,最好的辦法就是一顆一顆敲碎它的利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