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緹帥免費閱讀第七章
夜深了,萬家燈火在悄悄然中相繼熄滅。
黑幕拉下,光怪陸離的京都城陷入死寂死寂,一條灰影走高竄低,在房頂瓦脊上掠走如飛,速度快得像一陣怪風,親眼目見恐怕也是人鬼難辨。
向北走了一陣,腳下略緩,貓躬伏身,在辨別方向。
遙見左近偏西方向的星火,是燕京車行的京都總行宿站客院,隔上三十步就高掛一盞廊燈,燈籠內的燭火燈蕊壓得低低地,散發出暗淡的幽光。
灰衣蒙面人不再遲疑,腳一伸沿簷溝下滑,至簷口扭腰反掛,蜷身兩個後空翻,借勢消去不少慣性,好一個俐落的金鉤倒掛落地身法,像是一片枯葉無聲無息從瓦上飄下。
左右一打量,沒有異常響動。
灰衣蒙面人從陰影裡閃出,發揮生平最快的掠走身法,抄直線接近院牆根,借衝勢蹬起騰空,輕踩牆垣,手再一勾一拉一撐,人就滑進了車行客院裡,在房牆影暗處消失。
一間簡陋的單身客房,一床一桌一凳,別無其他傢俱。
小桌上有盞煤油燈,依舊發光發亮,不過燈蕊被拉得很低,不照度不及三尺,視界模糊有限。
床上有人和衣蜷曲臥睡,體態嬌小,還是位姑娘家。
一個鉗狀的怪東西從房門縫隙伸進,沒發出一絲半點聲響,不過一會,房門插梢就被弄開了。
灰衣蒙人收起匕首和撬門怪工具,手法相當專業,經驗也很老到,一點點往裡輕推,門開兩寸半,按門的手掌就脫開,不再前推。
人慢慢地躬下身,探手入內摸索,從門沿內壁由下往上探查,不出所料,果有防險措施。
一根細絲線,肉眼難辨,不知通向哪,跟什麼東西連帶著,但可以肯定的是,門只要再進幾分,絲線就會繃斷。
灰衣蒙面人捻斷絲繩,躡手躡腳側身入房,每前進一小步,手就輕繞半匝絲線,並止步觀察。
面罩下的一雙怪眼,精光四射,似能洞悉微毫,舉目抬首,小機關已經破解了。
很簡單也挺巧妙,奧妙全在桌上擺放著。
一隻斟滿茶水的杯盞,底部墊上小木片,有點傾斜,放在桌角。
絲線另一頭綴著幾枚洪武制錢,懸在上對空。
門開線就斷,錢跟著落,下墜的力道足以撞翻桌角的的杯盞,必是水濺杯滑。
在如此萬籟俱寂的深夜,落地聲響,也定然相當驚人。
一般毛賊不知底蘊,冒然行事,立即會被抓個現形。
房主人是個姑娘家,心思確實有些靈巧,孤身在外,防犯於未然,把可能的危險降到最低。
灰衣蒙面人感覺手中絲線已經繞到頭了,再要前走,就必須先破了這個小機關,右手以極慢的速度探出,反掌輕壓住墊片,再收爪扣住杯盞,大功告成了。
左手拇指捻斷絲線,腕動掌翻,只待銅錢落入手中。
錢串卻並未如期下落,反倒由三枚變成了六枚,在空中擺動、盪漾,才翩然下落。
灰衣蒙面人低呼一聲不妙,晚了。
煤油燈一頭栽倒,“碰”一聲悶響,從桌上滾落在地,芯火驟滅,房內變得漆黑一團。
久久久久,還是寂靜無聲,雙方都在比耐心,房內像是沒人了。
“嗤”火摺子起亮,有一方忍不住了,在耐心上差了一籌,跟女人比耐心,男人在先天上就輸了。
灰衣蒙面人眨了眨眼,大概還有些不適應,舉目四顧,沒什麼發現,就毫無戒心地高掣火摺子,蹲身撿拾煤油燈。
光亮起時,身背多出了一個人影,是房主人。
姑娘粗布麻衣,身材欠佳,臉色有點呈蠟黃,明顯地有些營養不良,臉蛋卻出奇地美好,輪廓線條勾勒地如畫中人,一雙彎月眼,更是扣人心絃。
笑時美,怒時更是惹人憐愛。
姑娘手中的尺八小劍晶晶亮,一鴻如秋水,抵在灰衣蒙面人的背心上,神意一動,就可以把人刺個透心涼,輕易地制住了闖入的暴徒。
“別亂動,可保住性命無憂。兩手舉高點,十指交叉,扯去頭罩,慢慢轉過身來。”姑娘沉聲發話,不容置疑:“聽到沒有。”
“妹妹,是我,哥我……”灰衣蒙面人努力平靜地說。
嗓音身形騙不過熟悉的人,姑娘顫聲:“哥,真是你……”劍撤去了。
“是我!”灰衣蒙面人揹著身點頭,長吐出胸中一口鬱積的濁氣,才緩緩地轉過身來,捉住她的手,衝姑娘輕搖頭,阻止她揭開自己的掩巾。
兄妹二人面面相視,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哥,昨晚的事我聽說了,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嗯……”答案是肯定的。
“哥,為什麼要這麼心急,十年都忍過去了,難道就不能再等等,為什麼不讓我把事情告訴陸大哥,陸大哥會幫你的……”姑娘眼有淚光懇求著。
“傻姑娘,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況且計劃已經啟動,我唯一擔心地是你。”灰衣蒙面人輕撫著姑娘的頭,心情低落萬分:“我真後悔,也真該死,為什麼要讓你摻合這件事,把你一手拉進漩渦中心,你若是出了意外,讓我怎麼對得起養父養母的在天之靈。”
姑娘抓牢兄長的大手,摩挲著臉:“哥,是我自願的,你是我在世上的唯一親人了。”
“傻姑娘,答應哥一件事好嗎?明天就待在屋裡,別去了,哥會另做安排。”
姑娘堅定地不答應:“不,除非哥把這次的計劃停了。”
“你明知計劃是不能停的……”灰衣蒙面人眼露無奈。
“哥,那些幫助你的人到底是些什麼人?”
灰衣人嘆口氣,搖搖頭:“別問這麼多,知道了太多,對你的處境也就愈危險,也許以後你會知道的?”
姑娘一驚,聽出了這話中的不祥:“哥,你不是說……”
“哥騙你的,行船走馬三分險,世間哪有十層十的勝算,有三兩分就不錯了。”灰衣蒙面人語現苦澀:“不過哥保證,這是最後一次騙你,真想看到你出嫁上花轎的那天。”
“哥,別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好嗎?”姑娘淚眼汪汪,撲入兄長的懷裡涕泣:“哥,讓我摸摸你的臉好嗎?”
大手拍拍他的背,算是答應了。
“好了,哥答應你,會活下來的,活下來送你個傻姑娘上花轎。”灰衣蒙面人推開姑娘,輕拭眼角淚痕,探手入革囊取出一個青布小包,鄭重交到姑娘手裡:“一路要當心,資料都記清楚了嗎?”
姑娘收下包,點點頭:“哥,我知道了,從現在起我叫柳月。”
“小心保重,一切要靠自己了,哥恐怕幫不了你。”
柳月強笑一聲,含淚送別:“哥,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婆婆媽媽……”
“妹妹珍重,哥走了。”
“啵”燈被吹熄了,一切又恢復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