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當盛唐皇帝免費閱讀第0022章 摸不透
“祝掌櫃為何這般說?”
“買官也需走正規入仕途徑,不可能是吏部收了你的錢以後,直接發個官牒給你,總得有個名正言順的說道。”祝掌櫃壓住鬱悶,耐心道,“入仕大致有門蔭、流外、明經、進士、薦舉、投軍數途……敢問郎君,可否出自世家望族?”
“祝掌櫃看我像世家子嗎?”李琅笑道,“別寒磣我。”
“郎君誤會了,祝某絕無此意。”祝掌櫃乾笑一聲,“只是,郎君若無家世門望可依,門蔭和明經便與你無緣。薦舉也非常困難,說實話,寒門子弟連達官貴人的府門都進不去,央求門房遞上去的行卷,人家看都不看,隨手就給扔了,連草紙都不如。”
“門蔭和薦舉就不提了。”李琅有些意外,“難道明經科也要家世不成?”
“門外了不是。”祝掌櫃笑著解釋道,“有句話叫做,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明經科考帖經,題目相對簡單,好考,考上去的人自然就多。很多人水平不相上下,這下子,問題也隨之來了。”
“什麼問題?”
“明經科每年取士數量限制在百餘人,但往往有幾百人甚至幾千人不相上下,如何栓選?就要面試臺閣儀範,班行準則。”祝家早在天后朝就跟武家關係密切,祝掌櫃對官場上那一套比較熟悉,“在這一方面,放豬種田的寒門子弟怎能跟自小接觸官場的官宦世家子弟相比呢?這麼多年來,明經科取中的幾乎都是官宦世家子弟,就算有極個別寒門子弟熟悉臺閣儀範,也會被世家子弟頂替下來。所以,現在的明經科已經成為世家子弟的天下,寒門子弟都被擠到進士科去了。”
“竟然這麼黑,那明經科也作罷。”李琅嘆氣,不過他記得,中唐以後,進士科將在科舉中佔據主導地位,進士科出身的官員地位相對優越,“進士科怎麼樣?”
祝掌櫃心裡很是鄙夷李琅,你小子一介平民,既非生徒,也非鄉貢。雖然你自己聲稱能識字作詩,但實際上是否真是如此都成疑問,還想考進士?今日總算大開眼界,見識到什麼叫異想天開了。
“進士科每年取士二十餘人,僅為明經科的零頭,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總體上就兩個字,極難。很多才華橫溢的大詩人大文豪考一輩子也無法上榜。”祝掌櫃力求讓李琅儘快斷了這個極不切實際的念頭,又唱衰道,“即便考中了,也很難授官。”
“是嗎?”
“士子金榜題名後,只是取得出身和出仕資格,可以免除賦役,但要想出仕為官,還須經過吏部的釋褐試,這裡面的名堂可就大了去了,涉及品貌、口才、書法、文辭、德行、聲譽等諸多方面,吏部官員可操作的空間也就很大,他們有各種說辭不予授官。”
跟一個對仕途一竅不通的種田郎說話很累,但祝掌櫃又不得不說,“也許你不知道,開元二十六年至今,大部分進士都沒有授官。開元二十六年進士科狀元崔曙甚至求一個下縣縣尉之職也不可得,等不到授官就已辭世。”
“狀元當官都這麼難嗎,我還以為國朝有“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傳奇。”
大唐是一個貴族社會,重家世講出身,官場上權力世襲,階層固化,等級森嚴,出身決定一切,投胎成平民很悲催,除了取士極少的進士科和危險係數極高的戰場殺人以外,幾乎沒有任何晉身通道……這些李琅早就心裡有數,只是實在想不到唐代的社會現實比史載中記載的還要糟糕,連進士科都成為一個幌子,進士錄取以後卡在吏部不授官,等到死也沒能當上官。
祝掌櫃心中暗笑,夢中的傳奇吧,什麼“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虧你想得出,你小子吃的草木灰,放的輕巧屁。
雄心壯志可以理解,但事實上是不可能的。
“誰說不是呢,需知下縣縣尉僅僅是品秩最低的從九品下小官。狀元尚且如此,更遑論其他普通進士。”祝掌櫃不願多費口舌,進一步唱衰道,“況乎今時已不同往日,張相去職以後,進士科備受打壓。自開元二十五年李相執掌政事堂以來,朝堂上要求取消進士科的呼聲一直很高。說不定什麼時候,進士科就會突然停考。”
得,乾脆連幌子都不要了。
其實,李琅知道,祝掌櫃說得很有見地,預測沒錯。歷史上,天寶年間,李林甫以“野無遺賢”為由,曾多次停考進士科。
李琅苦笑道:“照祝掌櫃這麼說,餘下的只有投軍和流外?”
“對。”你小子還真想當官啊,祝掌櫃點頭道,“國朝文武一體,出則為將,入則為官。對寒門子弟而言,投軍殺敵,以軍功累遷為官是最切實際的當官途徑。其實不光寒門子弟,對世家門蔭子弟也是一樣。”
“這又有什麼說道?”李琅對時世規則來了興趣。
“國朝官場重家世,也循資格,很複雜,但總有一些基本規則可循。比如,有過從軍的資歷,升遷往往更快。”為了得到白酒釀造術,祝掌櫃誨人不倦,“當朝李相曾為千牛衛直長,牛相更是從軍鎮走出來的。如今很多門蔭子弟都跑到南衙十六衛和北衙羽林、龍武兩軍鍍金。不少士子在考中進士得不到授官又進不去京師諸衛的情況下,紛紛遠赴邊關投軍殺敵。王昌齡有句詩說得好,黃沙百戰穿金甲嘛。”
“祝掌櫃這是指點我去邊關投軍殺敵麼?不過我聽說王昌齡還有詩道,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李琅摸著鼻子自嘲,“當兵是碗斷頭飯,戰場上刀槍如林,箭如飛蝗,當個小兵被敵人殺吧,那可是有去無回啊。王昌齡現在在哪裡,他的出塞詩寫得雄渾激昂,可他自己並沒有去邊關當兵吧。”
“邊關沙場當然異常殘酷,人頭落地是轉瞬之間的事。誠然,很多人滿懷壯志遠赴邊關,然而卻往往落得個屍骨無存的悽慘下場,但呆在京師諸衛卻可以不上沙場。”
祝掌櫃說了這麼多,見李琅從未出言辯駁,覺得已經試探出李琅不懂仕途,如果真心想當官,就好打發,開始嘗試著道:“郎君若是有意入仕,祝某可通過關係將你安排進南衙右威衛,你看如何?”
“祝掌櫃,你這是挖個坑讓我鑽,有點不厚道了。”十分出乎祝掌櫃意外,從未出言辯駁他的李琅這次卻表達了不滿,“現在誰人不知,府兵制崩壞,南衙十六衛形同虛設。門蔭子弟可以在裡面混資歷,將其當作升官的跳板,但我怎麼辦,誰來提拔我?當個幾年大頭兵又被趕出來,灰溜溜地回家種田,撈不到什麼好處還往裡搭錢,犯的哪門子邪。”
“郎君別誤會。”
祝掌櫃叫苦不迭,他經營酒肆多年,接觸面很廣,有識人辨事之明,本來已認為摸透了李琅的見識,現在聽李琅這麼一說,卻又釐不清李琅到底懂什麼不懂什麼,強詞辯白道,“南衙除金吾、監門、千牛等衛擁有一定兵力以外,其他諸衛包括右威衛雖然沒有實兵,也沒有馱馬、弓弩、甲冑等種種軍資,但依然有兵額和官吏編制,給你安排一個職官也是很不錯的。”
“具體何種職官?”李琅煞有其事道,“貌似帶兵很威風,見誰不爽就可以使喚當兵的去砍誰。我想當領兵的將軍。”
“呵呵。”
祝掌櫃一陣無語,幾乎想就地吐槽了。你小子說得什麼呀,人家李相的兒子都不可能直接晉升將軍,你以為你是皇子麼。
“等郎君馳騁沙場,軍功累遷,自可當上將軍。”祝掌櫃苦笑,不得不洩了底氣,“祝某卻是無力滿足郎君所願,只能安排最基層的職官。”
“那我還不如在家種地。”李琅正色道,“聽說,現在非門蔭子弟要想混軍隊升遷的路子,得去地方軍鎮,呆在混資歷的京師諸衛沒多大出息。”
“郎君的意思是……”
祝掌櫃頭皮發麻,這小子懂得也太多了,他實在想不透一個種田郎從哪裡得來這些卓識,難道真的夢遇老君?
李琅見祝掌櫃已經慢慢失去了自信自得,笑了一笑,道:“說說流外吧。”
“流外之途是指擁有諸如武技、算術等等突出才能之人,先當吏,後入流,再入品。”祝掌櫃看著李琅不斷變差的臉色,忙轉口道,“當然,沒有突出才能也不是不行,祝某可以託人安排你進縣衙為吏。”
“不能一步到位麼?”李琅提高分貝道,“我一開始說的就是買官,用錢砸。”
“可以通過編造資歷直接提升,可是……”祝掌櫃打量著李琅,“郎君才剛及弱冠吧?”
“差不多吧,年齡有什麼問題嗎?”
“太年輕,人家想給你編造資歷都不知道怎麼編。”祝掌櫃兩手一攤,作無奈狀,“你去打聽打聽,國朝哪有你這麼年輕的官員?”
“當然有,而且很多。那些門蔭子弟不都是二十歲仕官嗎?”李琅再次辯駁道,“聽說幾年前被賜死的王毛仲王大將軍不但可以娶兩位什麼……叫“平妻”是不是,連他剛出生的兒子都被授予五品高官。”
“國朝講究身階地位,講究名正言順,門蔭子弟不論年齡當官很正常,但平人商賈可曾有過二十入仕的前例可援?”祝掌櫃湧出對牛彈琴的慨嘆。
“怎麼沒有?”合著貴族地位超然,無論多麼荒誕不經的事,譬如娶兩個妻子,剛生下來的嬰兒被賜封大官都正常,然而平民二十歲當官卻不正常,“三十年前,安樂公主公然兜售官爵,明碼標價,不管殺豬的,讀書的,種田的,趕車的,挑糞的,做買賣的,乞丐、流氓、無賴……甚或奴婢,只要納足三十萬錢的底價,公主立即給官做,錢給的越多官給的越大。”
“當年安樂公主確實是這樣乾的,不過當時也有個說法,叫‘墨敕授官’,注意,是敕授,也就是繞過吏部和閣臺直接由中宗皇帝頒敕授官。如今太平天子勵精圖治,這種事已經行不通了。試想一下,某人擬詔,給你授官,詔書送到御前,陛下會不問事由,信手蓋璽敕發嗎?”
祝掌櫃暗歎這小子買官的算盤打得很足,連安樂公主賣官鬻爵的往事都打聽清楚了,只是李琅不甚瞭解當今時勢,“買官也要講家世人脈,現在置官治吏很嚴,更要講究名正言順,國朝有錢的人多了去了,很多商賈腰纏萬貫,想買一胥吏而不可得。”
祝掌櫃有句話忍住沒說:我還想買官呢,錢我有,就是沒碰到安樂公主只講價錢賣官的好時代……
“祝掌櫃太過囿於規制了。”李琅搖頭,“如果事事都毫不逾軌,出身寒微的人豈非全無出頭之日?”
“國朝規制避不開。”寒門子弟當然很難出頭,祝掌櫃不以為然,“除非聖人敕授。”
“那就奏請聖人敕授,祝掌櫃可否有這種通天途徑?”
“什麼……”你小子還真敢想啊,祝掌櫃再次為李琅的異想天開而無語,“拿什麼理由奏請陛下敕授?”
“以祥瑞降世為由。”唐玄宗崇仙慕道,廟號中的“玄”字名副其實,李琅傍上老子這棵參天大樹不會有錯,“我夢遇老君,得老君賜福,有人說我是道家祥瑞。”
祝掌櫃聞言不禁恍然,李琅先前一再宣稱自己獲得老君賜福,其原因就在於此麼?
還推說什麼“有人說我是道家祥瑞”,大概是你小子自己說的吧……自我標榜為道家祥瑞。
老君給這小子賜下白酒釀造術,這小子挾此等不世奇遇,自稱祥瑞,向皇帝要官,甚至還可以假老君之口直接要求皇帝給官……
一念至此,祝掌櫃驚出一身冷汗。
這事兒聽起來像是那麼一回事,但問題是,李琅宣稱的老君賜福多半是人為編造的謊言。挾制神神鬼鬼的謊言向皇帝索取官爵,是非常危險的行為,稍有差池,當事人就得掉腦袋,相關涉事官吏貶職流放。
李琅被咔嚓了不要緊,還將連累到他和武家,這個買賣絕對不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