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春秋免費閱讀第八章
燕梁漫無目的的走在洛邑的街道上,心中的憤懣難以平息。自從月前傷好以後,燕梁惆悵的離開了那山中小屋,他知道單憑勇力不能解決他的深仇大恨,弄不好反而會丟掉性命。他想起那姑娘離開時的話,直奔洛邑而來。他想通過當朝太宰周公咺幫他討回公道,但屢遭拒絕,一直未能與周公咺謀面。
燕梁今日又被周公咺拒之門外,他昨日在周公咺門口看到了那狗賊的門客羊栗,終於明白原來周公咺與那狗賊早暗有款通,他只是不死心,還抱有一絲幻想,希望周公咺能幫他主持公道。他本想上前結束那羊栗的性命,無奈羊栗身邊武士不少,加上此處乃京畿重地,他不敢莽撞,只能壓制住怒火眼睜睜的看著羊栗離去。
燕梁離開周公咺家後,一種乏力的感覺充斥著他,他不知不覺的踱到了平日借酒消愁的酒館。酒館老闆看見他進來,立即迎上去攔住他道:“你怎能又來了?昨日的酒錢你還沒付,怎麼還好意思來?!”燕梁聞言大怒,一把拎住酒館老闆的衣領,想了想又鬆開手,他揚起手中的玄鐵劍道:“此劍乃玄鐵打造,是我祖傳之寶,伴隨我多年,現抵押給你。”說完便把手中的劍往酒館老闆懷裡送。酒館老闆接過覺得挺沉的,他瞧了瞧,黑不溜秋的不知是什麼材料做成的,道:“這是什麼破玩意?用作燒火棍我還嫌它沉,你還想用它來騙酒喝。”說罷便雙手捧起玄鐵劍往門外扔。
王子狐坐在回宮的車上,正思考如何取捨毛筆與鵝毛筆的問題,按理說,鵝毛筆的製作、書寫速度、書寫用紙和方便程度均優於毛筆,但後世國人憑毛筆創造了輝煌的書法和繪畫藝術,在王子狐前世硬筆和電腦普及氾濫的情況下,毛筆作為藝術創造工具仍有其強大的生命力,這是世界上所有民族都無法擁有的巨大財富,王子狐他可不敢輕易捨棄。衡量再三,王子狐理智告訴他不能拋棄這筆財富,決定採用毛筆作為書寫工具,讓後世的人能夠擁有這筆財富。
作出決定後,王子狐長長出了口氣。突然“呼”一聲,一件金屬從右邊的酒館裡飛出來,“咣噹”砸在青石板上,又彈起來直奔王子狐的馬車,正砸中最右邊的馬腿上,只見那匹馬哀吼一聲,前腿跪在地上,由於失去平衡,整個馬車頓時向右邊傾斜,王子狐正想著心事毫無防備,竟從馬車上直挺挺地摔了出來,狠狠的掉到地上,左手先著地,小臂正枕著那金屬,馬車卻沒有停下來,眼看就要碾過摔趴在地上的王子狐。
說時遲,那時快,姬橫首先反應過來,箭步上前一手使勁抵住繼續前行的馬車,一手把王子狐拉出了車底,眾貼身侍衛也反應過來,孫晟一把從地上拉起王子狐攬到身後,李偃、孟胡衝向馬車,幫助姬橫阻止受驚的馬車,韓約、姜軾迅速邊奔向酒館邊抽出隨身佩劍,四方衛士也紛紛抽出武器,迅速向王子狐靠攏,街上頓時大亂。不多時,姬橫等人制服了受驚的馬車,韓約、姜軾從酒館內用劍押出兩個人,其中一人“撲通”跪了下來,另外一大漢身著玄衣,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放射著寒光,兩條彎彎的眉毛渾如刷漆一般,胸脯橫闊,毫無懼意,兩眼不停地掃視衛士們。
王子狐從孫晟身後站出來,想抬手撥開衛士,突然感到一陣刺心的痛從左手小臂傳來,淚珠直在眼眶內打轉,伸出右手卷起衣袖,左手小臂以下已全部青紫。此時姬橫將已制服的馬車交給孟胡,走到王子狐身邊,見此景頓時嚇得跪了下來,顫顫說道:“屬下該死,沒能保護好王子。”眾衛士也全部跪了下來。王子狐看著自己的左手,知道自己已骨折,見衛士們都跪著,他很快鎮定下來,忍痛伸出右手拉拉姬橫,勉力露出個笑臉,示意讓姬橫等人站起來。玄衣大漢見眾人稱王子狐為“王子”,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目光注視著王子狐。
王子狐見眾衛士不敢站起來,用手抬起姬橫的頭,用真誠的目光看著他,搖了搖頭,指指自己的左手,又向木弘醫館的方向指了指。姬橫頓時明白王子狐意思,抱起王子狐向木弘醫館飛奔而去。
木弘醫館內的醫僮看著姬橫抱著衣服沾滿鮮血的王子闖了進來,姬橫也不管他們的反應,直接打開密室之門走了下去。姬橫把王子狐小心地放在密室的桌子上,緊接著跪在滿頭霧水的木弘面前,顫聲道:“御醫,求你快救救王子吧。”木弘見姬橫闖進來,正想張口詢問,聽姬橫言語,頓時嘴巴合不上來。王子狐看著有趣,他拉拉木弘,示意讓姬橫出去。
看著姬橫走出密室,木弘焦急地問道:“王子,你哪裡受傷了?讓我看看。”王子狐看著自己衣服上的血跡正納悶:自己左手先著地,骨折是正常的,其他地方應該沒有受傷,哪來的血跡呢?當他看到自己腹前的衣服上大大的血手印時,他明白了,對木弘道:“我沒有流血,衣服上的血是衛隊長的,我只是左手骨折,不要大驚小怪的。”說著捲起了衣袖讓給木弘看,木弘看了以後連忙打開牆邊的櫃子翻找藥物。
王子狐看著滿頭大汗翻箱倒櫃的木弘,心裡甚是感動,他對木弘道:“先生,先不要急著找藥,你坐下來我們商量商量如何治療骨折。”木弘知道王子狐懂得醫理,便走到王子狐面前道:“木弘願聽王子教誨。”王子狐道:“我的骨折不嚴重,你先幫我把骨頭對正,再吩咐醫僮準備三四片適合我手臂大小的木片,找些活血化淤的藥物塗抹在手臂上,用布條包住斷處,不出半月即可痊癒。”木弘道:“好,我馬上出去準備。”
王子狐一把拉住木弘,道:“等會我們一起出去,我們先商議一下如何把這事件的影響降到最小。”木弘道:“王子,還是您的身體最重要。”王子狐正煩著,道:“你不要婆婆媽媽,我的身體自己知道。如果因此事眾衛士受到處罰,我也不能再出宮,這才是大事。你說說此事該如何是好?”木弘知道事情重大,思前想後想不出妥善辦法,半晌不敢出聲。
王子狐見木弘沒了主意,便道:“事情已經發生,既然沒有好主意,只能見一步走一步。待會料理這裡的事後,你隨我回宮,到時你配合我見機行事,我一定會想出辦法保全他們。”說罷,便從桌上下來,徑直走出了密室。
正堂裡眾衛士團團圍住方才從酒館押出來的那兩人,亂哄哄的吵成一片,見王子狐走出來,頓時安靜下來。木弘趕緊安排醫僮去準備接骨用具,王子狐拉過姬橫的手放在木弘面前,木弘道:“衛隊長,王子意思是要我先給你治療,你且把手打開讓我看看。”眾衛士及玄衣大漢一片愕然望著王子狐,王子狐朝他們點點頭,姬橫正要跪下,王子狐一把把他攔住,朝木弘揚揚頭,木弘會意,馬上從藥櫃裡找出治傷之藥塗抹後幷包紮好。
眾醫僮已按木弘吩咐準備好接骨用具,整齊擺放在正堂的桌子上,木弘小心翼翼地挽起王子狐的衣袖,比了比手臂,對王子狐道:“王子,你忍一下,我們開始了。”王子狐怕自己喊出聲來,伸手抓起桌上的布條往自己嘴裡塞,毅然地點了點頭。木弘慢慢的摸著王子狐的小臂,一點一點地尋找斷骨之處,找到後逐漸加力地按上斷開處。雖然木弘用力不大,但王子狐痛得冷汗直冒,緊緊咬住嘴中布條,眼睛內佈滿了淚水,身體微微顫抖,他拚命忍住不讓淚水流出來。
等木弘包紮完成,王子狐的內衣已全部溼透,但始終沒有叫出聲來。眾人看得驚心動魄,又不免暗暗佩服王子的勇氣。王子狐看了看包紮的手臂,覺得很滿意,取出口中布條,吐了吐氣,抬手擦了擦頭上的汗。孫晟讓王子狐坐下來,王子狐抬頭望著姬橫,指指正堂裡的玄衣大漢,又指指自己的耳朵。木弘知王子狐意思,趕緊讓姬橫告訴王子狐到底是怎麼回事?
姬橫指著玄衣大漢道:“此人乃晉人,姓燕名梁,其家本在範地,尚屬殷實之家,燕梁祖輩習武,累有戰功。杜伯的兒子隰叔因得罪幽王投奔到晉國,封地在範。隰叔看上燕梁家的土地,千方百計想吞併它,燕梁不肯放棄祖祖輩輩耕耘的土地,於是隰叔勾結北狄林胡洗劫其家,殺害其一家老小,燕梁憑自身精通手戰之道,仗著其父留給他的玄鐵寶劍殺出重圍,得免於死。燕梁因而怨恨隰叔,多次行刺未果,隰叔也多次派兵抓拿燕梁,但均被燕梁逃脫。燕梁報仇無望又被追殺,只得隻身來到王城,本想求太宰周公咺主持公道,無奈周公咺與隰叔暗有往來,反被其驅趕。燕梁家仇無處申,心中苦悶,本想到酒館喝酒解愁,可身無分文只得將其家傳寶劍抵押,可酒館老闆不識貨,認為燕梁是個騙子,就叫人把玄鐵劍扔出門外,不想驚嚇了王子,此二人罪不容誅。”
王子狐示意衛士將兩人推到面前,只見那燕梁一臉悲憤,滿身風塵,卻掩蓋不了他那勃勃英氣。王子狐心道:好一個英雄!這是上天送給我的勇士,我可不能白白浪費。
王子狐站起來,示意木弘跟他到後院。木弘走進後院,吩咐衛士們未經允許,不得走進後院,全部在正堂加強戒備。王子狐走到後院牆角,輕聲對木弘說:“燕梁是不世之英雄,他必須為我所用,但我不能帶他入宮,我現在只能把他暫存在你醫館內,你不可怠慢,並要幫我勸服他。待會進去後你幫他鬆綁並準備好一罈酒,你準備碗水給我就行了。哦,你吩咐孫晟回宮給我拿套衣服換換,免得母后傷心。”
在王子狐的示意下,韓約很不情願給燕梁和酒館老闆鬆了綁,讓酒館老闆先回酒館。王子狐端起桌上的水,木弘對燕梁道:“燕壯士,王子很佩服你的為人和勇氣,敬你一碗酒。”燕梁毫不畏懼的看著王子狐,王子狐揚揚手中的碗,燕梁抱起桌上的酒罈猛灌,一氣喝完,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王子狐微微一笑,木弘道:“王子大仁大慈,不會為難你的。王子想你在此小住幾天,待王子處理完宮中之事,便和你作長久打算。”燕梁見王子狐點點頭,便道:“承王子好意,既然王子大量不追究,梁銘記於心。可家仇未報,燕梁不願蝸居於此,望王子成全。”
木弘生怕燕梁就此離去,急忙道:“王子已知曉你家之事,你放心,王子必能幫你完成心願。”燕梁見王子狐伸出右手,真誠地看著他,略一遲疑,也伸出右手輕輕拍了一下王子狐伸出的手,道:“燕梁願聽從王子吩咐。”王子狐轉身想拿起桌上的玄鐵劍,沒想到這毫不起眼的玄鐵劍如此沉重,試了幾次都不能拿起來,不由得打量起來:這哪裡是劍,根本沒有劍的形狀,通體黑黝黝的,光滑得象跟燒火棍。
木弘知道王子狐意思,走過去把玄鐵劍拿起來,遞到燕梁面前,道:“王子想把玄鐵寶劍還給你。”燕梁連忙道:“不可!不可!燕梁願將此劍贈與王子。”木弘哈哈一笑,道:“王子還小,玄鐵劍如此沉重,他如何用得?壯士乃當世英雄,手中不可無劍。”王子狐雖然心中也喜歡玄鐵寶劍,但他不想因為此劍失去一個可以輔助自己的人,當即他把木弘手中的劍推給了燕梁,燕梁百感交集收下了玄鐵寶劍。
看看天色已晚,王子狐換過孫晟取來的衣物,留下姜軾陪燕梁在醫館喝酒,自己帶著忐忑不安的木弘和衛士們慢慢的往王宮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