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滿庭免費閱讀第三章 花朝
“心言,剛才探幽來支了二兩脂粉錢,紅綃支了三兩衣裳錢。”錦楓對如廁回來的柳心言說道。柳心言走到桌前,拿起筆蘸了蘸墨在的賬簿上記道:出銀二兩為探幽脂粉,出銀三兩為紅綃衣裳。
一日之內姑娘們基本上都來支過錢了,前幾日倒沒這麼頻繁,柳心言覺得奇怪,便向錦楓詢問道:“錦楓姐,今天是什麼特殊日子麼?姑娘們都來支錢了。”
錦楓道:“你不知道?今兒十三,過兩日便是花朝節,姑娘們都在準備著呢。有的受邀參加花朝宴,有的受邀去遊園,就是沒人邀請的也要自己準備著去踏青。明後兩日同藝館都閉門不迎客,你也回家準備準備過節吧。”
柳心言醒悟道:“原來已經花朝了,我這幾天開心地都忘了。”
錦楓問道:“噢,有什麼開心事兒說來聽聽,讓我也沾點喜。”
柳心言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就是來這兒做賬房先生啊。”
“這有什麼可開心的,不過你小小年紀算賬竟如此厲害,那日我都被你驚到了。你來也好幾日了,可還習慣?”
“習慣,就是還有好些人不認識。”
“你老是呆在賬房裡,又不是時時有賬記,沒事兒就到後面姑娘們那裡走動走動,你不在還有我呢。”
經這幾日的觀察,柳心言發現錦楓是個精明心細的人,主要管銀錢,在銀錢出入上一絲不苟,待人則左右逢源。另一個管人的碧桐卻性情如火。老闆梅凌雪基本不管事,只去跟那些公子大人周旋。這主僕三人就好比同藝館的樹幹,讓那些盛開的花兒有枝可依,不至於零落成泥。
柳心言回到永馨書社時,書社的門虛掩著,她推門進去見她爹不在店裡,正欲進裡屋,卻突然從裡面傳出哐啷一聲,柳心言心下道了一聲不好,快步走到廚房。
眼前的情景正是她想的那樣:地上散落著碎瓷片,他爹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衝她無奈地笑著。
柳心言問道:“今天幾個。”
柳士則答道:“兩個。”柳心言拍拍腦袋,心疼之情溢於言表:“看來又是最貴的瓷盤。爹你還是去看書吧,這裡我來收拾就行了。”這些瓷盤是柳心言家還殷實之時買的,倖存下來的本就不多,今天一下子又碎了兩個。柳士則不敢留在廚房打擾女兒,只得出去了。
晚飯後,柳士則來到院子裡,此時的月亮已經圓了,薄透的清光灑在院子裡,灑在院子裡那棵白玉蘭上。又是一年玉蘭花開。柳心言在屋裡看見她爹的身影孤單伶仃地投落在地上,心裡一陣酸楚,便走到她爹的身邊對他說道:“爹,我們花朝去爬山吧。”柳士則並未回答。二人就這樣站著,庭院裡香氣幽幽。
花朝的早晨,柳心言天未亮就起床了,待他爹起來時,她已經做好了要帶去爬山的點心,滿滿一盒。父女二人辰時便向郊外出發,路上遇到很多熟人,大家相互招呼問候著。各人都與自己的家人在一起,手裡拎著點心、拿著彩紙,個個喜笑顏開,過節總是熱鬧而開心的。
柳士則父女並沒有去多數人都會去的翠湖,而是選擇人少的山徑往山腰爬去。柳心言喜歡爬山,爬山不僅可以欣賞美景,還可以強身健體。山裡空氣清新,鳥語花香,還有潺潺的溪水叮咚作響,聲音清脆空靈,凡塵俗世都被拋卻。站在山腰迎著朝陽,美景盡收眼底。父女倆在山中流連,估摸著快午時了便開始下山。下到山腳,柳心言想到翠湖去找同藝館的人,她爹不去便獨自一人回家了。
翠湖邊遊人如織,景色怡人。柳如煙,橋似畫,杏花嫣紅,梨花潔白。青草如綢緞般輕輕鋪在地面,由鵝黃色過渡到翠綠色。翠湖湖水平靜地倒映著綠樹,更似翡翠。花枝上,掛著姑娘們親手裁剪的彩紙綵線,是為賞紅。花樹下,三五成群的男子傳令飲酒。草叢中,孩子們正結伴鬥草。
柳心言穿梭在人群中,卻不見同藝館的人,走了一陣覺得腿有些酸了,想找個地方休息,正好看見前面的梨樹背後有個亭子,便朝那邊走去。她從梨樹中穿過,幾片花瓣落在身上,她也不去拂。
亭子裡已經有幾個人了,柳心言看那側面相對的女子眼熟,仔細一瞧正是梅凌雪,背對著的那兩個應該是錦楓和碧桐,此外還有兩個男子。
柳心言走過去打了一聲招呼,錦楓轉過身見是她,便笑盈盈地說道:“原來是心言,真巧啊,我們正商量著要回去,你卻來了。”
柳心言道:“我是特意來找你們的。”
碧桐嗤嗤笑道:“這麼多人,你都能找到我們,難道花神顯靈指點你了。”說完大家都笑起來。
梅凌雪道:“別光顧著打趣,還沒認識人呢。心言,這兩位是晏青晏公子和魏黎初魏公子。”柳心言見二人皆穿得光鮮亮麗,猜是同藝館常客。梅凌雪又對那二人道:“這是我們新來的賬房柳心言。”
晏青道:“就是傳說中用三把算盤算賬的那位高人,真是失敬。”
柳心言道:“雕蟲小技而已,不足掛齒。”
旁邊的碧桐不耐煩地說道,“哎呀,你們別在這兒失敬失敬不敢不敢的了,我們還是快回去吧。”她見心言拎著食盒又說道:“你那盒子裡還有吃的麼?剛才遇到三個不帶食物的閒人來分食,害得我只吃了個半飽,正餓著呢,偏聽你們在這兒說些廢話。”
柳心言道:“正好還有些花糕。”
碧桐聽說是吃的,便奪過盒子放在石桌上打開,裡面放著些金黃的小米糕,她隨手拈起一塊咬了一口,滿齒生香,不由得叫了聲“好吃”。
其他人也各取一塊嚐了,都點頭稱好。
晏青道:“這糕甜而不膩,口感細軟,又帶清香,果然好吃。看心言姑娘頭簪玉蘭,想必這糕是和玉蘭做成的。”
柳心言道:“是的,不過除了玉蘭花以外,這面還用我從玉蘭上收集的露珠和過。”
晏青笑道:“玉蘭之墜露,風雅,風雅。”
魏黎初道:“收起你的風雅吧,出來之時你說花朝只應開懷暢飲,醉倒花下才是風雅,竟只帶了酒,結果弄得飢腸轆轆。”
晏青聳聳肩道,“醉眠花下,難道不是天下間最風雅之事?”
“好啊,你們竟揹著我們在這兒偷吃。”一個銀鈴般的聲音突然竄了出來,一聽既知是吟吟。她來到桌前,見有糕吃,不由分說地就抓起一塊放進嘴裡,邊吃邊模糊不清地說著什麼。跟著吟吟一起出現一個男子,也是與晏青他們一般的人物,正是穆月白。他剛剛同吟吟尋吃的去了,但並未尋到。
穆月白見眼前新來的女子頭上只簪著兩朵玉蘭,那玉蘭皎潔如雪,倒是不俗。而女子雖容貌清秀,卻不施粉戴,面有菜色,衣裙雖乾淨齊整,卻質料粗簡,顏色黯淡,在這群花之中無甚光采。
穆月白走到晏青後面問道:“這是哪裡來的村婦?”晏青聽後差點被花糕噎著,其他人也呆住了。
柳心言胸中頓時升騰起一股真氣,不久即流躥全身,最後全都集於口中沸騰,害得她嘴角輕微抽搐起來,實在是不吐不快:“看你形態慵懶,眼神渙散,又不知是哪裡來的飽食終日,四肢不勤的富貴公子啊?”
穆月白愣了一愣,竟不知如何作答。
這時,吟吟嚥下嘴裡的糕對穆月白說道:“月白哥哥,你真沒禮貌,還是閉嘴過來吃糕吧。”然後便遞了塊糕給他。
柳心言道:“這可是村婦做的粗賤東西,你也要吃麼?”
穆月白有些肚餓,又聞到這糕散發著幽香,便不顧柳心言的嘲諷吃了。不知他是不是確實肚餓難耐,反應竟和碧桐一樣。
穆月白本想再吃一塊,糕卻不知何時已被吃完。片刻之後,他竟向柳心言伸出一隻攤開的手。
看著他無辜帶著祈求的眼神,像孩童問人要東西吃一樣的動作,柳心言倒失了主意,只得說道:“沒有了,你要是喜歡下次再做了給你。”
穆月白將手收回,問道:“何時?”
柳心言答道:“過兩天吧。”
穆月白又問道:“你的名字?”
“柳心言。”
“我是穆月白。”
“月白風清的月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