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燼免費閱讀十三章 醫館鬧事
出了行館不多遠,跟在我身後的兩名軍士就出現了異常,只見他們不時往後看,我詢問,他們卻又搖頭不語。我便直接回道醫館,大老遠就看見醫館門前圍了大幫人,水洩不通,我趕緊走過去,遠遠便聽得一個聲音洪亮高亢,說道,“今天你林家醫館說什麼也要給出一個道理來,要不然,叫人如何甘休?”
我擠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城中兩家大醫館的掌櫃帶頭鬧事來了,邊上還有幾個別家醫館的掌櫃助陣。
父親立於門前,身邊全是百姓,只見他凜然說道,“醫者行醫,此乃天道,這便是道理,幾位還要何道理?”
“醫者行醫乃天道,這不假,但是你林家醫館獨獨把百姓全佔了,叫其他醫館如何立身?這豈不是明擺著要獨霸一方嗎?難道排擠同行、唯利是圖也是天道?”領頭的高掌櫃說道。
“大門一開,百姓自行前來,何來全佔之說?只要醫道精深,百姓自會上門,高掌櫃何必在此怨天尤人?林家祖輩在此行醫,幾時有過排擠之嫌?”父親直直盯著他。
施家掌櫃見此,說道,“言下之意,便是說我等醫術不精,皆不如你,因此這城中百姓才不願意找我等治病?你好狂妄!哼,也不知你用了什麼妖術迷惑百姓,使得百姓連連受騙,才會信你如此!”
“豈有此理!我林家行醫本的是天職,為的是人心,從不做傷天害理之事,豈會禍害百姓漁利自己?況且,自城中淪陷,我行醫治病便分文不取,不損你一分利益,怎可說是獨霸一方?豈不是無中生有、強詞奪理?”父親義憤填膺地說道,“你我同為救死扶傷之人,不以天下蒼生為念,同心協力,卻來刻意離間,惡意中傷,是何用心?”
“你不必說得如此好聽!說什麼分文不取,我問你,若是分文不取,你林家醫館一夜之間千斤藥材從天而降,是什麼緣故?莫不是你惑亂百姓,騙取錢財,繼而再跟人勾結,運來藥材行醫,俘虜人心,好藉此契機為你林家日後打算嗎?”
“我林某清貧一世,要這虛名何用、錢財何用?爾等簡直是口出狂言,不思為百姓著想,只顧為自己謀算,真真是丟盡了行醫者的臉面!”父親氣憤得痛心疾首,眼看站不住,邊上幾個百姓馬上扶著他。
“你莫要貶低他人,抬高自己,這事情一日不解決,休想安寧!”那幾個帶頭掌櫃一併叫囂起來。
我忍無可忍,衝了出去,熱血上湧,高聲說道,“昔日城破之時,兵荒馬亂,百姓遭罪,你等皆坐地起價,藉機抬高診金,唯獨我林家醫館對百姓毫釐不取,反而散盡家中所有,為百姓治病,百姓才會對林家醫館死心塌地。今日我醫館對百姓仍然是絲毫不受,你等有何面目在此尋釁滋事?”
那幾個人一看,並不將我放在眼裡,陰陽怪氣地說道,“原來是林家女子,怪不得林家用心不正,無了子嗣,一身家傳悉數到了女兒身上,怎能不令人擔憂?想來你父親為了助你鼎立林家招牌,出此下策也是情有可原。”
我冷笑一下,說道,“我雖為女兒身,卻自認不比錚錚男兒相差幾何,治病救人,從來靠的是我的真學。我父親膝下雖然無子,卻從未看輕我半分,自幼待我如嫡子,無須做那等什麼替我鼎立林家招牌之事。再者,林家招牌式世代祖傳,並非何人等一朝一夕就能鼎立。枉你也是學醫通理之人,卻出此淺薄之言,莫非依你之見,女子當不得這濟世之責?”
“當然。”那人想也未想,說道,“非我淺薄,自古道女子不宜拋頭露面,至於行醫治病,更是有辱了醫尊聖典,女子也能懸壺濟世,豈不是亂彈琴?你雖伶牙俐齒,巧言令色,也抵不過終究還是個女子,大膽行醫暫且不說,就沒有見過哪個有教養的良家女子像你這般刁鑽潑辣、還居然不知自重地在眾人面前、在長輩面前、在男人面前大言不慚!”
我平生最恨看不起女人的人,心想就憑你也配大言不慚提及醫尊聖典?我強忍住心中的怒火,遂說道,“開天闢地以來,英雄者未必大丈夫,真傑者卻多為小女子,男人生來未必就比女子強尊,女子也未必天生就比男人弱卑。我既有濟世夙願,如何說不得,又如何做不得?依你如此說來,女子上不得檯面、也不得跟醫術沾上任何關係?”
“那是自然。”那人不假思索,立刻回答,“就是說破了天,你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我冷笑一下,繼而說道,“女子分娩,如同瓜熟蒂落,即便不通醫理,本著慈愛之心,為人之母也萬難之中捨生忘死把子女產出。這女子懷胎,本就是醫理之源,人之體魄,與母胎關係萬千,病之種種大多由胎而來,你怎麼能說女子跟醫術沾染不得任何關係?莫非你不是女子所生?莫非你無一點慈愛之心?莫非你敢說你家中老母親也上不得檯面?百年之後連她的長生牌位都不能供奉上桌面?”
我話音剛落,人群中一派譁然,百姓都炸開了鍋。
“你、你竟然如此出言不遜!”那人用手指著我,氣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並無懼色,大聲說道,“我林家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黎民,行事光明磊落,那千斤藥材雖非我林家購得,卻也並非林家勾結何人所為,也並非騙取百姓錢財而為。林家醫館中但凡所有,莫不傾盡,只為百姓減輕疾苦,至今仍然未收百姓絲毫。明明是你們抬價在先,喪去人心在後,今日居然恬不知恥,上門來滋生事端,真是天理難容!若是你等就此退去,林家便息事寧人,若是再得寸進尺,抬頭三尺有神靈,是非公道自有人評說,莫怪林家得理不饒人!”
我話音剛落,憋了多時的百姓們便開始轟亂起來,朝那幾個人討要說法去。那幾個人見招架不住,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父親看見我,激動得連連點頭,說道,“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心裡面一酸,眼淚差點出來,安慰父親說道,“是我不好,回來遲了,讓父親受苦了。”
“不妨、不妨,他們本就是奸詐之輩,趁機鬧事也是意料之中。倒是難為你了,一個女兒家,要如此張揚行事。今後見了他們,你要多加小心。”父親不放心地交代道。
“父親,我雖為女兒身,但眼見父親操勞半生,也自視為家中長子,只願替父親分憂。今日之辱,若長子不挺身而出,豈非無能子女所為?”我慢慢坐了下來,感到一陣腰痠背痛。
父親嘆了一聲,突然問道,“昨夜是何急症,竟然如此急切,行色匆忙?”
我一聽,心裡面忽然撲通跳得厲害,面上平靜地說道,“並無什麼重症,不過是久坐麻木,併發痛症,雖然不礙事,但是用砭石熱療行氣,故而頗費時辰,到天將明之時,又有幾人不適,故此耽擱,回來遲了。”我從未對父親說謊,眼下為了不讓父親生疑擔憂,只得按照楊廣的做法對父親說假話。
“你太辛苦了,為父還撐得住,你先回後院歇息,不要兩個同時累倒了。”父親沉吟了一會,吩咐道。
我知道父親心裡面一定猜想到了什麼,也知道他一定有什麼話不想對我明說,不過既然他不說,我也不好擅自問,只得直接進了後院。心想著,只此一次,今後跟楊廣再無瓜葛,安心在此老去,便是我此生的福分了。可這不過是我自己的痴人說夢而已,楊廣怕是不會輕易罷手。
我深知他的可怕,面上不動聲色,待覺察他的出其不意之時,恐怕便是我的絕望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