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小郎君免費閱讀第十四章 太子之議
朱棣帶著朱瞻基回宮,金幼孜、胡廣以及趙士元也紛紛告辭回府。一時間,偌大的楊府側院只剩下楊士奇和李旭這對新晉翁婿。
即便事出突然,可身為文淵閣輔政大臣,楊士奇很快鎮定下來,扭頭看看仍在一旁發呆的李旭,輕輕喚了兩聲:“李旭,李旭。”
李旭這才晃過神來,連忙衝楊士奇拱手作揖:“侍講大人,這事…….”
“皇上金口玉言,此事已定下了。”楊士奇擺擺手,示意李旭不用多禮。“皇上親口做媒,倒是你和么女的造化。”
“侍講大……..”,“親事已定,可以改口了“,“額…….嶽…….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李旭規規矩矩跪地一拜一叩,楊士奇微微一笑,右手虛扶:“起身,賢婿有傷在身,不必多禮。”這時,楊士奇的夫人從遠處走來,一見此情形,卻是好奇:“怎麼?又收了個學生?”
楊士奇倒是哈哈大笑:“倒是比收學生要好,賢婿,見過岳母。”
李旭轉過身來,面向楊夫人拜了下去:“岳母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楊夫人嚇了一跳,連忙預備躲開,楊士奇卻像猜到夫人的反應一般,使了個眼色,讓楊夫人生受了這一禮。
半晌過去,楊夫人這才會意,上前蹲下,將李旭扶起來,仔仔細細上下打量,心想模樣倒是周正,眼神清亮無暇,性子想來應當不差。看這年歲,與自家么女一般大。只是老爺為何與這個小子許下親事,他家大人呢?
“你是誰家的公子?”楊夫人語氣溫婉,探了探面前這個小子的底。
“回岳母話,小婿父親乃前軍左都督,小婿家中行三。”李旭恭恭敬敬的回話,看來是認命了。
楊夫人心中思量這個前軍左都督是誰,好像想起什麼,眼前一亮,看著李旭說:“你母親可姓張?隆平侯之姐?你可是叫李旭?”
看樣子,這位楊夫人和娘至少是認識的。李旭回道:“小婿正是李旭,隆平侯乃小婿親孃舅。”
楊夫人笑出聲來,扶著李旭坐下:“好了,不用多禮,我與你母親自幼便熟識,只是近年來走動的少了些,若不是親事已定,此時你可得叫我一聲幹姨。”又轉過頭來看楊士奇:“老爺今日為何有如此興致?這親事可是替么女定下的?”
楊士奇倒奇怪了,未聽說自家夫人還有這一檔子姐妹,可眼下不是討論夫人閨中密友的時候。正正衣袍,點點頭說:“正是咱家么女,只是這親事不是為夫定下的。今日皇上召賢策問南北之事,他卻是出了個頭彩,皇上一高興,親自做媒,定下了這門親事,倒是兩人的造化。”
皇上親口賜婚,楊士奇和夫人又認同了這門親事,李旭這下感覺稍微輕鬆了一些。留下來用了晚飯,楊士奇這才派人套車送李旭回去。不過親家還未上門,楊士奇和夫人沒有將親事公佈出去,免得旁人說楊府急著嫁女兒,自然也沒下人喊李旭一聲姑爺。
回到李府,卻見李府上下一團亂糟糟,丫鬟小廝進進出出,管事在一旁指揮若定,倒有幾分揮斥方遒的意味。李旭隨手拉住一名路過的丫鬟,問道:“怎地如此慌忙?府上可有事?”
丫鬟一看是自家三少爺,連忙笑眯眯的給李旭道了一個萬福:“恭喜三少爺,剛才宮裡打發人來傳話,說是皇上親自為三少爺保媒,讓大奶奶早日去楊大人府上下定呢。”
“下定就下定,怎麼闔府上下亂成這個樣子?讓外人看到成何體統。”
“奴家也不清楚,只是大奶奶得了信,說這是天大的喜事,讓上上下下把府上清掃乾淨,又去庫房準備一應禮物,明日大奶奶就要過府去。”
放開丫鬟,李旭往後院走去,一路上應付著管事丫鬟小廝的道喜,卻沒有回自己的小院,而是來到張氏的主房。
通報了一聲,聽得房內一聲大喊:“有福人來捏。”明代稱呼有喜事的人為有福人,定親結婚、科場中舉、生兒育女等等都在其列,若是上有父母、下有兒女,夫妻恩愛,兄弟姐妹和睦相處的有福氣的人,則被稱為全福人,婚嫁中必不可少。
李旭推門進去,眼見得主房被擠得滿滿當當,張氏和宮裡派來照應的蘇嬤嬤坐在靠牆的羅漢床上,左邊一溜下來是崔氏,以及文秀寶兒芸香幾人,右邊則是家裡的管事媳婦。李旭掃了一眼,陳家媳婦不在。昨日張氏跟他淡淡的提了一句,說是父親那邊來信說缺人,張氏便派陳管事和陳家媳婦去荊州。只是李旭知道,陳管事和陳家媳婦多半見不到父親。有些事情李旭太小不能做,張氏卻不會手軟。
李旭上前,一一問候:“娘,兒子回來了。”“蘇嬤嬤辛苦。”“崔媽媽好。”
張氏喜滋滋的看著李旭,臉上的得意怎麼也掩蓋不住。崔媽媽和幾個管事媳婦一個勁的誇三少爺有出息,平日只能在戲文裡聽說的皇上金口賜婚,今兒卻親眼看到了,簡直是這大明朝頭一份的體面。文秀和寶兒站在一旁也感覺自己臉上有光,只是芸香稍微有些黯淡,還記著三少爺誆騙自己的事情呢。
此時蘇嬤嬤卻開口了:“三公子端的好福氣,倒是老身也沾了不少光,剛才宮裡的公公傳話,說皇后娘娘念老身照應還算得當,賞了不少銀子。老身在此謝謝三公子。”
李旭連忙行禮,張氏在一旁笑眯眯的說:“蘇嬤嬤這是哪裡話,旭兒重傷昏迷,妾心神大亂,幾個丫鬟也不頂用,家裡上上下下竟沒個主事的,有賴崔媽媽前後照應,卻也是應顧不暇,得虧皇后娘娘妥帖,讓蘇嬤嬤和陳太醫前來,這才讓旭兒的身子漸好,說起來,倒是咱家沾了皇后娘娘和蘇嬤嬤的光。待他日蘇嬤嬤回宮,妾自當以禮相謝”
停了一會,張氏想了想,又開口道:“此次旭兒因禍得福,雖有祖上榮蔭庇護,旭兒自己也算用心。可這府裡上上下下,也都費了不少心,使了不少力。李家向來是有功必賞,通知下去,崔媽媽盡心盡力,照應前後,行事穩當,賞銀二十兩,各色綢緞五匹。文秀寶兒芸香三個丫頭,服侍有功,賞文丫頭翡翠簪子一支,銀十兩。綢緞兩匹。寶兒和芸香各五兩,綢緞一匹。其餘管事小廝丫鬟,本月月錢翻倍。”
李旭仔細聽著,自家老孃這情商沒得說,只是和蘇嬤嬤說話,卻是將全家都誇了進去,真是滴水不漏,只看蘇嬤嬤和崔媽媽臉上滿意的表情,就知道這番話說得有多圓滿。
寒暄了幾句,其餘人紛紛回屋,只留下李旭一人。
張氏剛才笑容可掬的表情稍微收了一些,問道:“方才傳話的公公說的不詳細,你說說,怎麼鬧出這麼多事來?”
李旭只得將賜婚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不過還是隱瞞下了有關遷都的言語,只說自己策問答的好。說完這些,李旭想了想,問道:“娘,楊夫人說,兒子若沒這樁親事,見她還需叫一聲幹姨。娘與楊夫人莫非是舊識?”
張氏點點頭:“的確,楊夫人與娘少時便在一起做伴,當時年幼不曉事,鬧了不少笑話。不過自從楊夫人和娘先後成親,你爹和楊侍講又分屬文武,倒是少了來往走動,虧得她還記得我這個妹妹。”
李旭沒有接話,也沒法接,難不成問張氏小時候鬧了什麼笑話?李旭雖然好奇,但是知道若是真問出口,估計會被張氏敲幾個腦錛兒。
“燕山衛圍莊,皇上策問,你都應接得不錯,想來皇上也是欣賞的,不然不會給你和楊家丫頭賜婚。只是你與皇長孫走的是不是太近了?”張氏的笑模樣完全沒了,眉頭微皺:”如今朝堂上上下下,請立太子的聲音可是不少,你舅舅說,就連你大伯,也上了摺子,請立皇次子為太子,讓娘勸你爹不要摻合進去。如今你卻和皇長孫交好,旁人見了,自認為李家站皇長子……”
李旭搖搖頭:“兒子與皇長孫殿下認識,完全是陰差陽錯,哪怕是兒子,也是今日才得知皇長子身份。只是眼下,李家想不摻合也不行了。”
張氏看著李旭,一臉嚴肅:“自古天家立嫡,不外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抑或抄家滅族死無葬身之地。李家既然已經站隊,只能硬撐下去。只是聽說皇長子體弱多病,若是有個萬一…….”
“沒有萬一,皇次子不會有機會”李旭知道內情,自然是說的斬釘截鐵。只是眼下要說服張氏,只有張氏支持自己,李家上下才會聽從李旭的安排。
眼前這個兒子才八歲,平日看上去懶散淡定,彷彿沒什麼事情能引起他的興趣。燕山衛圍莊一事,自己身為女流,不好出面,見李旭派人來要文契和銀子,自己以為李旭也準備交人賠錢,便由著他去了。誰成想事後鬧出這麼大的風波。不過當李旭將詳情告知自己,這幾日細細琢磨,竟是挑不出一點錯兒來。這份縝密的心思和狠辣果斷的手段讓張氏暗暗心驚,也讓張氏重新審視起自己的兒子來。
“天家立太子,不外乎兩條,立長還是立賢。”李旭一字一句的說,試圖讓自己的聲音更加沉穩:“皇長子雖然體弱多病,但靖難之時鎮守北燕,調度糧草,讓皇上無後顧之憂,何況皇長子素來寬仁和睦,有君子之風。可謂之賢。皇長子是長子,先皇早已立其為世子,此謂之長。皇次子雖武功卓越,隨皇上征戰沙場,立功無數,但也僅能稱一個勇字。”
張氏沒有說話,李旭舔了舔自己有些乾裂的嘴唇,繼續說:“立長立賢,皇長子已站兩條,皇次子連個賢字都站不住,哪裡來的機會去爭奪太子之位?”
張氏點點頭,表示認可了李旭的話,但是仍有些不放心:“娘聽你舅舅說,皇上曾經親口許諾,立皇次子為太子。退一萬步說,皇上沒那個心思,可若是皇長子有個好歹…….”
“幾句戰場上的便宜話罷了,沒那麼嚴重。何況皇上只是暗示皇長子多病,並未下金口玉言。當不得數。”李旭笑了笑,緩和一下屋裡的氣氛:“即便皇長子有個萬一,還有皇長孫在。今日兒子可是見得,皇上對皇長孫喜愛的緊,這在金陵城也不是什麼秘密。”
“這豈不是舊事重演?別忘了皇上是怎麼登基的!”張氏忍不住了。
“皇上就是皇上,不是當年的燕王。”李旭壓低了聲音,這可是犯忌諱的話,讓別人聽見只有死路一條:“燕王可以不顧他人死活,起兵靖難。可一旦坐上皇位,皇上只能想一件事情,那就是穩定天下。這一點皇上心裡清楚。不然之前也不會任由燕山衛被金陵衛侮辱欺壓。若不是兒子站出來為燕山衛正名,只怕皇上還會壓一陣子。“
說到這,李旭停下來,似乎回憶著什麼。
”畢竟方孝孺……屍骨未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