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宛免費閱讀第三章 那時年月(4)
莊縈重回丞相府時,莊師道開始忙著替她相親,因被太子召進宮內又給送回來,這顯然不合傳統。傳統是,沒有哪一個侍妾伺候了太子被退回來的,又不是商鋪大甩賣,多少天內還可以無理由退換貨,儘管實際上莊縈在宮裡的身份跟侍妾根本不搭邊。
可流言便是這樣,它從不為真相服務。雖然莊縈確確實實在太子的寢殿住了一月,也確確實實與太子朝夕相處處了一月,除了那次太液池邊的親嘴,她二人的關係清白的比玉兔的門牙還白,莊縈的名聲仍是在這一月後被毀的徹徹底底。
莊縈年輕氣盛,又心高氣傲,自然不把那流言放入眼,可莊師道兢兢業業活到半百,哪裡受得了這番誹謗,本著養不教父之過,一氣之下將莊縈軟禁,私下裡活動著打算尋個合襯的親家將莊縈給嫁了。
倘若莊縈生來就是個炮灰命,如此一來人生大概也就沒了什麼盼頭,可她明顯是個國母的料,所謂低潮也只是一時,鳳凰遲早是要飛上九重天的。如此低潮了半年,待到景歷十二年春天,宣仁宗忽然要給白烑挑選太子妃,挑的是鎮國大將軍安遠的小女安和華,也就是現今的華貴人。
白烑當朝違了聖上旨意,直言非丞相莊師道的長女莊縈不娶,宣仁宗對著一眾人臣思忖良久,與殿前的兒子白烑一雙深刻眉目對峙片刻,終在三日後,準了,卻加著個前提,須得將安和華以側妃名義同時娶入東宮。
這對於仁宗是個委曲求全的結果,對白烑來說,卻很是無謂。因那時在他眼裡,只容得下莊縈,其他女子即便入了他的宮,也不過是擺設,既是擺設,一件或者兩件,又有什麼分別?
莊師道顫抖著一雙手接過聖旨,雖說人生喜怒無常,人生不免跌宕,可他這一起一落,也委實太大了些。老人家熱淚盈眶的推開女兒的房門準備報喜,結果卻傻了眼,昨夜還吵著要解禁的莊縈,現下顯然已經打包袱走人,他始知是自己從前高估了這個女兒。
莊縈離家出走,笑傲江湖,莊師道卻不敢驚動王宮,只得暗自委派幕僚四處尋找,找了半月,大婚在即,仍是沒有莊縈的半點消息,於是終於驚動王宮。
白烑不由分說,收拾行囊便踏上了尋找莊縈的征途。
而此時,我們也可以看到,人與人的緣分,是多麼的奇妙。假若白烑與莊縈沒有這個緣分,或者白烑的運氣像丞相府的幕僚一般悲催,那故事的結局,多半是要他無功而返,而莊縈,也很可能莫名其妙就死在某個叫不上名字的山凹裡。
這樣說,是因為白烑發現莊縈時,她被毒蟲咬傷,暈死在離王都城有一百二十里的六梨城的一座小山上。那時六種顏色的梨花競相開放,漫山遍野是一片絢爛色澤,莊縈就躺在這片花海中,紅色的裙裾鋪陳開來,映著林間碧草,自上而下,看上去正像一朵最是曼妙的紅梨花,暈的不省人事。
她被毒蟲咬傷,正是證明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天將降國母到莊縈身上,也必然會讓她來來回回暈死好幾次,曉得一國之母,其實也沒那麼好當。
白烑趕到莊縈的身旁,毒液已經侵入她的五臟,靠個什麼吸吸更健康的傷口處理辦法,莊縈必死無疑。
好在白烑當了十幾年的太子,受著最高等的教育,不是白當白受的。像是早就曉得莊縈會生出什麼意外,他身上帶著許多救命治病的丹藥,且每一顆丹藥,都價值連城。他將這些價值連城的丹藥挑出那些專攻奇毒的,然後扶起莊縈的身子喂著她吃下去,面上表情看不出是憂是喜,靜默的出奇。
萬幸的是,莊縈在吃下這些丹藥後,未出一個時辰,終於奇蹟般的醒了。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冷著眉眼,對著白烑有氣無力的:“你還救我做什麼?我死在這裡,總好過我爹隨便找門親事將我給嫁了。”
白烑怔了怔,抬起一隻手,沒有任何預兆的緩緩撫上莊縈的眉眼,順勢而下,直至唇邊,停了片刻,仍是沒有任何情緒的,淡然說道:“倘若讓你嫁的那個人是我,你可願意?”
彼時白烑正背靠著一株梨樹席地而坐,莊縈半躺在他的懷中,頭枕著他的胳膊,抬眼便是滿目繁花,灼灼其華。白烑的那一張面孔卻在繁花中尤顯風華,即便表情涼決,也涼的那樣好看,濃的眉,深的眼,望著她,一眨不眨。
她心中莫名緊了一下,也不曉得為何,脫口而出:“嫁給你?你若答應此生只愛我莊縈一個,我便嫁給你。”
他瞧著她,不冷不淡:“阿縈,這個時候,你不該同我談條件。你出來這些天,難道就沒聽說,父王為我指了怎樣一門親事麼,你沒聽說,下個月初八,我要迎娶的,正是當朝丞相莊師道的長女莊縈麼?”
她偎他的懷裡顫了顫,想要掙脫,卻因著身子虛弱掙不開,只好冷哼一聲,徐徐說道:“你用整個丞相府,威脅我?”
“我沒有威脅你,阿縈,嫁給我是你最好的選擇,也是你唯一的選擇,除了我,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給你幸福。”
食指在她唇上觸了觸,緩緩低下頭去,於她的耳旁輕聲說道:“說什麼此生只愛你一個,呵,我不愛你,又怎會娶你,你若可以替代,我又怎會尋你,你難道真看不出,我愛你,已經到了無可自拔的地步麼?”
她瞪著一雙毫無焦距的眼睛望著頭頂梨花,六種顏色,萬般風情,除了不曉得該不該說話,以及說什麼才能讓他明白她其實已經被他這番情話打動,她那顆心,其實早就不知在什麼時刻,對他就起了反應,她覺得,現下他們所處的這番景緻,也太過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