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霧免費閱讀第十四章
林霽心裡閃過一陣震顫,當真是沒出虎口,又進狼窩嗎?她輕輕挪著身體,那木板床忽然吱吱響了一下,她屏息停住身體,卻只聽得自己的心怦怦亂跳,抬頭一看,邵落梅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翕動唇角,發出幾個字,那聲音低不可聞,林霽只辨別出幾個音節:“別……別惹他們。”林霽更覺緊張,明明覺得冷,背上卻有了汗意,她換了一個姿勢,胳膊貼著木板床,硌的難受,才看得清楚些。
這時外面劇烈的咔嚓一聲,一張桌子竟被穿著黑衣的那個人攔腰踢斷,接著像是有一道寒光閃過,聽到了一聲慘叫,林霽急忙順著縫隙看過去,恰巧血淋淋一截手指已經滾落到地上。她心驚膽顫,噁心欲嘔,急忙轉頭。
邵落梅低問:“怎麼了?”
林霽也壓低了聲音:“沒事,你別看。”
一陣極力壓抑的模糊的呻吟中,一個男子的冷冽聲音響起:“你們不要怪我心狠,這是敬義堂的規矩,你們跟了劉大豐多長時間了,有些事不會不明白。還不說嗎,劉大豐上哪兒去了?”
接著有人顫顫巍巍回答:“劉大豐帶了幾個人說要去會會邵宇峰,只讓我們幾個在這裡看著,其餘的事情我們就不知道了……”
“錚哥,都是劉大豐的主意,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
林霽心中一凜,這“錚哥”突然入耳,才後知後覺此人聲音似曾相識。
接著,那人又說道:“行了,你們做的那些事,我還不知道嗎?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們還做這些事,不知天高地厚,沒長腦子嗎?秦爺會放過你們?”
周圍的人鴉雀無聲,良久,才有人吶吶說道:“錚哥,求你——我們以後知道該怎麼做了。”
那個人卻不回答,只是問:“邵小姐呢?”
林霽心亂如麻,門外的話她聽了七七八八,也隱約猜出了一點意思,知道外面那人於劉大豐似是不睦,她心裡升起了一點希望,或者可以便宜行事。可是又想這個人方才一下子斷人手指,也是心狠手辣,橫行無忌,不由一顆心又墜了下去。邵落梅也惶懼地看著林霽,下意識向她靠了靠。
“吱呀”一聲,門被人推開,前面站了一個人,那一點微弱的燭光已被他擋住,暗黑一片。過了好一會,林霽才適應了光線,漸漸瞧出面前這人正是那日在西餐廳遇到的那位婦人的兒子,可此時卻換了另一副樣子,一身黑色大衣,面沉如水,目光平靜先是落在邵落梅的身上,接著又對上了她的眼睛,似乎略皺了一下眉頭,轉瞬之間已經恢復常態。
林霽心神一動,已經打定了主意,搏上一搏,她驚惶出口:“阿錚,你來了。”
她甫一開口,邵落梅臉上顯出幾分喜悅,剋制不住地驚呼道:“姐姐,你認識他?”
連楊錚身後的人見林霽與楊錚如此熟稔口氣都倒吸了一口冷氣,萬萬想不到這個女學生還會和楊錚有這麼深的瓜葛,同時又不自覺慶幸,幸虧沒對這女子做什麼出格事情,否則依楊錚的性子可不止是一人被斷了手指這麼簡單。
楊錚沉默著,他向前慢慢踱了幾步,看著林霽,上身淺藍色的衣衫髒兮兮的貼在身上,衣領開了一顆釦子,露出頸上一截凝白肌膚,兩側的髮辮已經撒開了,凌亂的散在肩上,臉上也沾滿了汙垢,只那雙眼睛黝黑純淨,滿含著一種迫切,頗有動人心處。
林霽不安深吸了一口氣,在他壓迫性的注視下,如芒刺在背,漸漸生出一種絕望來。
彷彿過來一生之久,才聽到他極淡的聲音說道:“剛才阿姨還過來找我,說你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這下子知道厲害了,還敢任性嗎?”
快一天了,這一路生死憂懼,幾乎把她嚇個半死。這時候聽了他的話,倒像是見了真的親人一樣,林霽心裡一鬆,身體軟下來,靠在邵落梅的身上,只覺得鼻頭酸澀,幾乎落下淚來,她低了頭,隨後又抬起頭來,強抑著自己的感情,低聲說道:“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這時早有人走上來解了她和邵落梅手上的繩子,一味的低聲下氣道:“對不住,對不住兩位小姐,”又轉向楊錚,“錚哥,你看這事該怎辦麼著?”
楊錚卻問道:“你們信我嗎?”
那人尷尬說道:“這話怎麼說?”
他冷然回答:“信我的話,秦爺那裡我會讓你們平安無事。”
那人無話,早已讓開了一條路,楊錚示意林霽和邵落梅先走,他自己跟在後面。
剛走出臥室門口,卻見一個人蜷縮在地上,兩隻手攥在一起,滿頭大汗,地上有一灘血跡。
邵落梅嚇了一跳,林霽卻明白是怎麼回事,拉了她的手,疾步向前。
走出這棟院落,襯著淡淡月色,林霽才曉得原來院子門口早有三個人把守,旁邊還有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那裡。
見楊錚帶著她們出來,一個人上前利落的打開車門,早有司機端坐在駕駛座上,林霽和邵落梅上車坐在後排座上,楊錚也坐到了前面,他輕輕對車子旁邊站著三人吩咐:“譚剛,你們小心一些。”隨即拉上車門,做了一個手勢,車子發動。
車子顛簸在一條小路上,道路兩邊是無邊荒野,走出一里地去,車子轉了彎,才漸漸看見樹木多了,暗影幢幢,更讓人心驚。
車子裡一片沉寂,只聽見各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過了許久,邵落梅不安地碰一下林霽的手臂,卻不小心觸到了她手腕的瘀傷,林霽抽了一口冷氣,問:“怎麼了?”
邵落梅呆呆看著外面,輕聲說道:“姐姐,你看,外面怎麼了?著火了嗎?”
林霽急忙回頭,卻見一側暗黑的天空火紅一片,滾滾黑煙升騰而起瀰漫開去。
她望著那方向恍然大悟,猝然地坐正身體。坐在她前面的那個男人猶自正襟危坐,不動聲色。驀然間,她覺得彷彿是回到了那一刻,整個人被人箍住,按在冰水裡,無法掙脫,無法呼吸,心裡的絕望蔓延到了每一個毛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