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歡北愛免費閱讀第八章 雪蜜黎
甫一進入芷珪城,莊硯立刻感到了四面八方傳來的那些詫異和不友善的目光。
阿塔兒雖然年輕,但是從十五歲跟著父親上陣至今已經七年,在赤黎向周邊擴張地盤的一系列軍事行動中立下了一身的赫赫戰功。對赤黎族這樣的遊牧民族而言,有土地就意味著有水草,能夠讓更多的人活下去。因此他因此在赤黎人心中有著極高的威望。
而此刻,阿塔兒小王的馬背上,竟然多了一個女人。明明就是帶著任務出去的,卻帶了個女人回來,不用說都知道是他的戰利品。看樣子也不太像赤黎女人——阿塔兒小王竟然帶了個外族女人進了芷珪!
芷珪是赤黎族的王庭所在,在赤黎的勢力地圖裡,處在幾乎正中的位置,遠離著周邊的各個敵對國家和部落。相對於同朝的“城市”的概念,芷珪並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城,它只是地理位置相對固定,四面都有士兵把守,也嚴格限制了出入的人員。除了同朝和比胡國和親的幾位王妃,以及各個行轅的奴隸,非赤黎族人是沒有資格進入芷珪的。這不是成文的規定,但是一直在赤黎部全族是被默認的。
而阿塔兒,就這樣讓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和他同乘一馬,大搖大擺地進入了芷珪。
莊硯低著頭,儘量把臉埋進阿塔兒的斗篷裡,從一進城就成為了眾矢之的,只會將事情搞得更糟糕;而阿塔兒,卻凜然地冰冷著臉,將那些個約定俗成的規則無聲無息地擊得粉碎。
跟在後面的哥里達輕聲對阿部說:“我真不知道小王是怎麼想的,竟然帶這個女人進芷珪城。”
阿部看著阿塔兒的背影說:“這你都看不出來嗎?”
“看不出什麼?”哥里達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見阿部還在賣關子,只是微笑就是不說話,便說:“我是沒你機靈,看不出小王在想什麼。我只知道就算是三年前也沒有這樣。何況這種事情,怎麼對俘虜和奴隸,他一向是分得明白的。這下卻不知要怎麼被人非議,不說到了單于面前要怎麼交代,就是赤鋒王,也不知道會惹出什麼事來。”
阿部笑道:“你不是都明白麼?對小王來說也許是好事。”說完便催馬向前,將哥里達甩在後面不再理會他。哥里達琢磨了半天,追上去說:“你是說,小王對那女人是認真的?!”
很快他們便達到了阿塔兒的行轅。遊牧民族自古逐水草而居,為了方便遷徙,赤黎人不建房屋,只搭帳篷,冬天的時候在帳篷上縫製牛皮保暖。帳篷都大同小異,只是不同階層的人住的帳篷的規格是不一樣的。
因為是王族嫡系,阿塔兒的行轅大且寬敞。莊硯放眼望去,正對著簾子是一個長案,後面的坐榻上鋪著厚厚的獸皮。左手邊是一排架子,上面零散地堆著幾疊羊皮卷。右手邊一個寬大的屏風,擋住了更裡面,想必是睡榻。四周的壁上掛了一些彎刀和弓箭,還有牛羊的頭骨。平添了幾分塞外草原的風情。頂上圓形的天窗投下光來,屋子裡卻還是微微的昏暗。
“這裡就是你住的地方?”莊硯問。
“不然你以為是哪裡?”阿塔兒笑了。回到故城讓他心情莫名的大好。
“我只是隨便問問。”她迎著他的目光,忽然覺得手足無措。便低下了頭。
阿塔兒見她不說話,說:“怎麼?不喜歡這裡?你想要我為你造個金屋子麼?”
“你也知道金屋藏嬌?”莊硯有些詫異他竟然也知道這個典故。
“略聽過一些,是我小的時候,你們同朝和親過來的晨曦公主給我說的。”
“金屋藏嬌……”莊硯暗暗咀嚼著這個詞,也咀嚼著這個寒冷的愛情故事。她說:“昔年武皇帝曾說,若得阿嬌為婦,當以金屋貯之。可是最後,他只給了陳皇后一個長門宮。”
“長門宮是哪裡?”
“是冷宮。”莊硯在心裡默默感慨。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長門宮裡,已是紅顏未老恩先斷了。
“你在想什麼?怕我也給你一個冷宮?”他又笑了。
冷宮?……莊硯看看四周,若是作為冷宮,這裡也太華麗了些。而他們在這裡身份如此懸殊,她連從他那裡得到冷宮的資格都沒有。她胡思亂想著,看到他細長的眼睛因為發笑而彎了起來,忽然覺得很好看。她於是又一次慌亂地將目光移開。
他一手拉起她的手,一手伸過去整理她鬢邊的亂髮。莊硯的心漏跳了一拍。
這一刻無比靜好。短短的數秒,彷彿在光陰裡蔓延成無邊無止的河流。在這清澈的水中央,兩人都默默凝視著對方的眼睛,誰都不願意出聲破壞了這一刻的靜謐與溫柔。
然而這溫柔隨著一聲嬌嗔終被打破了。
“阿塔兒哥哥!”一個紅色的人影隨著聲音跳了進來。跟在後面的是衛兵慌張的聲音:“小王,我攔不住雪蜜黎公主。”
阿塔兒微微皺眉,說:“沒事,你出去吧。”
莊硯抬眼看那個紅色的身影。也不過十七八光景,身材在這裡的赤黎女人裡算是嬌小了,但和她比起來還是壯碩的。她穿著一身紅襖子,滾著雪白的毛邊,腰裡插著根紅色的小皮鞭。腳上蹬著一雙紅色的皮靴,頭上戴著一頂紅色的小皮帽,帽簷上插著兩根短雉羽,甚是俏皮。但見她一雙丹鳳眼顧盼生姿,此時卻含嗔帶怒,本不是很出挑的鵝蛋臉卻也因那眉眼間的一絲怒氣而變得格外有韻致。
是個美人呢。莊硯暗暗想。
阿塔兒並沒有因為有人進來而鬆開莊硯的手,卻是莊硯因為尷尬而抽回了手去。
阿塔兒頓時覺得有些惱怒。他微微側臉,斜著眼睛看著那個闖進來的叫做雪蜜黎的紅衣女子。
那女子本是準備進來大鬧一場的架勢,卻被阿塔兒那斜斜的一瞥收住了氣勢。她癟了癟嘴,最後只是氣呼呼地說:“阿塔兒哥哥,聽說你竟然帶了個外族女人回來。”
阿塔兒本就猜到她是為這事而來,現在聽她開口質問,更加放肆地一伸手,將莊硯攬進了自己的懷裡。莊硯有些不自在,但是這種場合下,她沒有違逆他。
“所以呢?”他挑釁地反問雪蜜黎。
阿塔兒這麼一反問,反而噎了雪蜜黎一下,噎得她不知該如何作答。所以?所以該把那個外族女人趕出芷珪城去。可是她卻並不敢說出口。她抽出眼神仔細打量著阿塔兒身邊一直微低著頭的莊硯。烏黑的長髮油亮光滑地披著,微微低下的臉龐能看到眉毛下那對翕動著的長長的睫毛。穿著他們赤黎人的左衽的襖子,臃腫的襖子卻仍然遮掩不住她嬌小的身材。
雪蜜黎氣悶:這樣瘦弱的女人有什麼美的,竟然讓阿塔兒哥哥神魂顛倒成這樣!光天化日的這樣卿卿我我像什麼樣子!
“阿塔兒哥哥,你把她帶了進來,要怎麼跟單于交代?”她說。
“需要你費心麼?”他嘴角一撇,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你……”雪蜜黎氣急,最後大叫起來:“就算你什麼都不管不顧,也該顧忌一下我們之間的婚約吧?!為什麼三年前是這樣,過了三年還是這樣!”
“你已經鬧夠了!”阿塔兒聞言,站起來快步朝雪蜜黎走去,一把抓起她的胳膊把她向外拎去。“以後不要隨便來我這裡!”
雪蜜黎一邊在他手裡掙扎一邊說:“你以為否認能改變什麼?神明早就安排下了一切,我們是命中註定的夫妻!”
“這跟神無關,是你我的父親說的!”他回答道,然後命左右:“將雪蜜黎公主送走!”
打發走了雪蜜黎,他重新回到行轅中。莊硯還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前方,就好像剛才的那一幕還在上演。
阿塔兒有些窘迫,問:“你在想什麼?”
莊硯淡淡地說:“我在想,長門怨是不是已經在上演了。”
阿塔兒急忙辯解:“我可從來沒有答應過她要金屋藏嬌。”
莊硯淡漠地扭過臉去:“不用跟我解釋。”
又是這個傲慢的樣子,一副“我早就看穿你的伎倆”的模樣。阿塔兒真想伸手掐死她。他氣道:“對,我完全沒有必要跟你這個女奴解釋!你只要乖乖在這裡等待我的寵幸就行了!”說完轉身出了行轅。
他要去單于那裡彙報此行的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