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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索免費閱讀第九章 心思

  我捏著手裡繪好的花樣,朝著綠湄擺了擺手,待她湊近來,道:“你看看這個樣子的可好?”

  綠湄站在我身旁,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嘖嘆道:“娘娘秀外慧中,這畫上的梅花竟比那真正開著的還要美上幾分。”

  我笑了笑,自個兒也看著那個花樣,道:“本位還覺著奇怪,既是什麼都忘了,怎的這些個瑣碎倒是一個沒落記的清清楚楚?”

  綠湄笑道:“這不好麼?娘娘總不願什麼都不會做的吧,”又接過花樣,放在手裡一邊摩挲,一邊說:“奴婢瞧著娘娘現在這樣,當真欣慰的很。”

  我隨手執起茶壺倒了一杯茶,端起來看著她道:“怎麼說?”

  她不做聲,抿嘴只是笑,我用杯蓋撥了撥茶水面上的嫩芽,說道:“竟曉著跟我兜圈子了,不怕今夜的粗活都給你去做?”

  她認真看著我:“只要娘娘曉得為自個兒打算,奴婢就是做上一年的粗活,又如何呢?”繼續擺弄著手裡的花樣,頗有些得意的:“官家定會喜歡娘娘親手為他做的帕子。”

  我笑著看她:“本位這心思,倒逃不過你的眼睛。”

  她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袖子,面頰飛出桃紅,羞赧道:“娘娘莫要取笑奴婢,娘娘的聰慧,豈是奴婢能比之萬分之一的,奴婢不過是替娘娘開心罷了。”

  我無奈的搖搖頭:“是,總你會說。”

  眼見我那指皎月向曹慵打聽趙匡胤的喜惡之事,已經在輕流閣裡傳開了,如今她們個個都知道我為的是什麼,倒也教我想藏都藏不住。

  也難為她們一干人等為我操這份心。

  正想著,門口一聲響動,皎月掀簾而入。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綠湄,嘴唇咬了咬,欲言又止。

  我如常放下茶盞,淡笑著對著綠湄道:“水有些涼了,去添壺熱些的進來吧。”

  綠湄會意,將手中花樣擱在我旁邊的褥墊上,端起茶壺,道了聲是便退下了。

  那邊皎月探頭瞧著綠湄走遠,才將將踱到我身邊,吁了一口氣,從袖筒裡捏出一隻錦帕來,遞到我面前,道:“方才奴婢去尚食局領小食,可巧竟遇上了晉王,這個便是王爺著奴婢一定要親自交給娘娘的。”

  我心莫名突突跳了一下,接過帕子,攤開來放在眼前看了看,立刻又將帕子揉到手裡,沉聲道:“你與晉王見面的時候,可有他人在場?”

  皎月搖搖頭,道:“娘娘放心,沒有旁人了。”

  我鬆了一口氣,嘆道:“去取個火盆過來,這帕子不能留。”頓了頓,又道:“本位著你去請常太醫,你可請了?”

  皎月答應道:“已經在外頭候著了。”

  我點點頭:“讓他先等著罷,我與你還有些話要說。”

  皎月兩步上前,我看著她道:“晉王的事,你知道多少?”

  她初初楞了一會兒,然後才道:“奴婢對晉王的瞭解,索性也只宮中傳的那些,給娘娘講的也都差不多了。若說這宮裡還有誰對晉王知曉的更多,左不過是那位住在春熙閣裡的沈婕妤。”

  我頗有些驚訝:“芮孜怎的和晉王也有來往麼?”

  皎月道:“倒不是有來往,只不過沈婕妤初來東京,在晉王府裡住過一陣子。”

  我眉頭稍擰:“這個本位倒從未聽她提起過。”

  皎月卻甚輕鬆:“奴婢以為,這也不是什麼值當提起的事情,婕妤既然已經入宮做了妾,就定要和旁的男人撇清關係的。”

  我撫袖說道:“什麼叫旁的男人?既是官家下的旨,何以對人還要藏著掖著?”

  皎月長嘆一聲:“娘娘自然忘了,那沈婕妤當初入宮,卻是和晉王還有相當一些干係的。”

  當年平定李筠叛亂,胡芮孜當眾抗拒聖旨,對趙匡胤指給她和慕容延釗的親事抵命不從。趙匡胤念她年幼,又是對自己的一副赤膽忠心,便將這件事情作罷,只可惜了郎有情但妾無意,白白耽誤了慕容延釗對胡芮孜的一片心。

  也虧得胡芮孜英明,沒有嫁給那個年紀比她大的都能做她爺爺的慕容延釗,才免了個做寡婦的命,因那慕容延釗在平亂四年後就卒了。

  胡芮孜進京之後,趙匡胤安排她住在趙光義的府上,原是有意培養二人情感的,卻不想著,培著培著,他二人還沒生出個什麼感情,趙匡胤自己就先後悔了,於是在一個天朗氣清涼風徐徐的春江花月夜,終是將胡芮孜培到了自己的**裡。

  只是不知趙匡胤何以突然就看開了,許是終歸覺得將那樣一個美人送給他人不妥當,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也顧不上什麼虛禮,親了她芳澤再說。

  如此一來二去,胡芮孜如願以償做了天子的女人。

  我捋了捋髮髻,道:芮孜確然專情,只可惜官家,倒多情了些。”

  不想皎月頗有些回味的,道:“也不盡然是這個樣子。”

  我看著她,淡淡的:“倒是中間還有些什麼隱情的?”

  皎月點頭道:“稱不上是隱情,這個闔宮都曉得。乾德二年,也就是沈婕妤入宮的那年,官家與娘娘,有上半年沒怎麼說話的,也就只這半年,官家對娘娘頗為冷淡。”

  我想了想,道:“官家有了新寵,自然要對本位這個舊人冷落一番的,如今的萼貴妃不正是個實例麼?”

  皎月搖著頭:“沈婕妤的情形卻和萼貴妃的完全不同。”思憶了一番,才道:“那時官家對娘娘冷淡,很大程度都因的是孝明皇后崩的突然,偏偏娘娘性子也涼,不曉得主動親近旁人,便教官家以為娘娘對皇后之死不大上心,索性一段時日都再沒來輕流閣裡夜宿的。”

  我擺擺手:“既是我秉性涼薄,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何以因為這個與我彆扭,此事說不通。”

  皎月怔了一下,才有些恍然大悟:“奴婢愚鈍,竟從來沒有細想,如此說來,倒像是其中真有隱情的。”

  我淡笑了一下:“隱不隱情,都是過去的事了,只不過你今日一說,倒教我對那個已逝的孝明頗有些興趣,不曉得她從前,是個怎樣的人物!”

  皎月嘆了嘆,追憶道:“脫俗出塵,蘭質蕙心,便是宮中之人對皇后娘娘的禮讚。”

  一國之母,倒真該有這樣的風姿。

  我亦有些惋惜道:“如此,她在那年華正盛時就去了,倒的確讓人遺憾。”又思索了一番,說道:“孝明皇后的坤寧宮可還有人看著?”

  皎月答道:“回娘娘,倒沒有刻意看著,只是平素一些例常的打掃。”看了看我,接著道:“娘娘可是想去坤寧宮走一趟?”

  我頷了頷首。

  皎月領會:“奴婢曉得了,只是娘娘什麼時候想去?”

  我心裡粗粗算了算日子,道:“就這幾天吧,你打點好些,我不大想讓太多人知道。”

  皎月應了一聲,忽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說道:“這幾次去尚食局裡領小食,管理蜜煎雕花的司監竟不像從前那樣驕橫了,回回都是熱臉捧著好些個種類供著奴婢挑,連那甜品都一股腦兒的多了些,原來莫不是這諸多宮人都看出來了官家對娘娘又上了心,真真變臉比那翻書還要快。”

  我心知肚明,也不多說,只笑著:“罷了,你先下去分東西吧,常太醫大概等的久了,去著他進來。”

  皎月屈膝福了一禮,退下了。

  正就著光線坐在窗前繡錦帕,門外一聲通傳,我連忙拾起身來將花繃子擱到了桌案上一隻嵌螺鈿加金銀片花鳥圖的黑漆箱裡,才是整了整襦裙,就看見一身玄青常服的趙匡胤走了進來。

  皎月奉茶後識相的退下,我瞥了一眼那釉上加彩鴛鴦荷花的茶壺,笑道:“官家要來,怎的也不知會一聲,以臣妾這番慵懶之姿,怕是要驚了聖駕呢。”

  趙匡胤眼角微微挑起,看著我哦了一聲,而後嘴角含笑,走近我道:“是麼,女為悅己者容,阿笙,你該不是覺得在朕面前,定要拿出最美的一面方才安心的?”頓了頓,接著道:“朕倒覺得你時時刻刻都是美的,慵懶也有慵懶的風情。”

  我暗暗在心中嘖了一嘖,身上雞皮疙瘩也抖了兩抖,才幹笑著扶著他的胳膊在案几一側坐下,自己又坐到另一邊,估摸著茶葉泡的差不多了,替他倒了茶,說道:“官家累了,先喝口茶罷。”

  趙匡胤接過茶盞,劃了劃杯蓋,神色初始有些意外,須臾間又是一副眉眼含笑,看著茶水道:“銚煎黃蕊色,碗轉麴塵花,阿笙,難為你有心了。”

  我有些訕訕的:“不過是挑了些龍鳳團茶的嫩芽,又採了些五更的露水,倒也沒費上多大的功夫。”

  趙匡胤抬眼看著我:“朕並不記得近來給你閣分裡送過新茶,這龍鳳團茶又是南唐進貢的珍品,闔宮也只朕的曹慵有這個本事能去細分,你費了多大精神弄來這一些,恐怕不需要朕去猜想的罷?”

  我陪笑道:“既是官家已經知曉,怎的也不怪罪臣妾斗膽,竟敢私自屯茶的?”

  趙匡胤邊轉著茶盞邊道:“朕若怪罪下去,又豈能喝到如此別出心裁的茶水?”目光緊緊盯著我:“只你從前對朕有現今十分之一的心意,便教朕已心滿意足了。”

  他忽然正經起來,我心神一墜,竟不知怎樣接下去才好,心裡愈發沒了個底,原不是人人言說的我與他曾是松蘿共倚,想了半天,才道:“官家怎的這樣說,可是臣妾彼時沒有侍奉好官家麼?”拳頭在袖筒裡緊緊攥著,生怕若真有那檔子的陳舊事,怕是我這一番努力又都白費了。

  幸得虛驚一場,趙匡胤輕鬆一笑:“朕的意思是,如今的你越發討人喜歡了。”

  我堪堪羞怯的低了低頭,我若是不討你喜歡,又怎麼去與那萼貴妃較量,須知她的麻煩已經找到我頭上來了。

  回宮不過數十日,萼貴妃就已經以各種名頭來我閣裡晃了好幾次,雖是忌憚我如今的身份地位,但夾槍帶棒,綿裡藏針,話鋒做派裡也顯見透著股狂佞勁兒,一去一回我尚能與她周旋,日子久了,怕是一個雞蛋,也能讓她挑出些血骨頭來,不早早為自己做些打算,難道像沈婕妤那般乾坐在閣裡等死麼?

  又與趙匡胤閒聊幾句,待德芳下了課,三人一起用過晚膳,曹慵才招了轎攆抬著趙匡胤回宮。皎月幾人站在門外有些悵然,何以皇帝來了,我還要藉口不適將他遣回,她們不知,所謂的欲擒故縱。對於一個男人,太容易得到的女人,並不能保鮮,我不願做那曇花,只是花開一瞬,他如今對我是有些心意,可誰能保證那萼貴妃不是一句枕邊風,就能將我徹底打入深淵?到底我現在的處境,不是從前那樣一手遮天的。

  日暮風涼,我緊了緊身上的襦裙,再瞥了一眼遠方,落霞黃昏風景好,宮牆縱深樹影搖。趙匡胤,如果說我現下對你的心思,有三分真切,七分算計,你還會不會像今天這樣,溫柔對我?口中嘆了嘆,才是轉了身,走回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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