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玉笙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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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她是遼國的將門虎女,他是大宋的開國皇帝,本是無緣,中間卻隔了一道血仇。 亂世爭戰,戰場生死,她其實曉得這之中的因果。倘若時間可以重來,她情願當初死的那個人是自己。 冉冉花樹下,他淺笑問她:“你喜歡梅樹?” 疏影橫斜的四圍,馥郁梅香氤著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她的心像懸在空中的一枚棋子顫了顫。 憧憧燭光中,他臉上辨不出情緒:“你果然是要殺我。” 她曉得自己已經…
玉笙索免費閱讀第一章 身子大好
關於本文一些稱謂問題,在此一一做個解釋,後面不再贅述。
北宋時期,妃嬪、大臣、平民等平日私下對皇帝的稱謂多為“官家”、“官者”;朝堂上或者上奏章一類正式嚴肅的場合稱之“陛下”,皇帝與大臣議事時也以“陛下”稱之。
妃嬪對皇后自稱為“臣妾”或“妾”,亦可稱“奴家”或者“奴奴,”但後者多用於品階較低的妃嬪。
妃嬪平時自稱也可稱為“本位”。宋代嬪妃居處不能稱宮,只能稱為閣,或者閣分,所以不能用“本宮”自稱。
皇帝自稱為“朕”,平時也可以“我”自稱。
皇太后自稱“老身”。
皇后下令時自稱“予”,很多時候也稱“我”或者“吾”。
皇子公主對皇帝的稱謂為“爹爹”而不是“父皇”。
皇子公主對嫡母(皇后)稱“娘娘”,對嫡母(妃嬪)稱姐姐。因作者沒有考證到皇子對其他非親生嬪妃的稱謂,故文章中沿襲大家一貫的叫法“母妃”,還請見諒。
“娘子”並非妻子的意思,而是對女子的稱呼,年輕一些的可稱為“小娘子。”
“相公”亦不是指丈夫。宋代只有宰相級別的大臣可以稱之為“相公。”
“小姐”意指妓女。“姑娘”指姑婆。
“漢子”是對男子的蔑稱,“老漢”是對老年人的蔑稱。
太監對皇帝皇后等人自稱為“小的”或者“小人”,而非“奴才”。
以上是綜合史料對文中一些稱謂的解說,不一定全對,只是區分一下與滿清類文本的不同。歷史說白了只是為小說行文來服務,提供一個大的結構框架,那些個想看真正史實的朋友們,謹慎繞道,謝謝合作。
乾德三年,正值隆冬時節,屋內的炭火在經歷了幾番勉強的負隅頑抗後,終於垂下紅光,現出奄奄一息的頹勢。
我捋了捋榻前的鵝黃色軟帳,身子微微向外側了側,便看見皎月端著一盆新的石炭朝內走來。見我起身,連忙放下盆子,岌岌的撲跪在我床前,驚喜道:“娘娘可是覺得好些了?”
我點點頭,皎月雙手扶著我緩緩的坐起身來。將將靠上了床頭,她便抬手將帳子縛住,然後面帶微笑,對著我道:“娘娘先靠一會兒,待奴婢換了這炭火,再服侍您更衣。”
我嘴角輕扯出一個笑容,她便又轉身忙去了。
閣內一鼎通體施梅子青釉的旋紋三足香爐裡,緩緩飄出一陣陣清淡的蘇合香味。聽皎月說這是翰林院常太醫奉皇命親自為我調製的薰香,既是滿足我不大喜愛濃香的脾性,又不會對我小產後氣血兩虛的身子造成影響,還能在這冬日起到一絲擋寒的作用,是謂幾全。
我一連深吸了幾口氣,終於將睡得幾日的頭昏腦脹稍稍刺激的清醒了一些。
皎月重新燃好炭火,便踱了過來,伺候著我穿衣。
掀開錦被,皎月遞上一件素白的深衣,只袖口和對襟處以橙紅絲線繡了些凌霄花案,乍看上去卻如斑斑血跡映在這一襲淒厲的白色之上,甚是觸目。我皺了皺眉頭,憂慮道:“怎麼本位從前喜愛的卻是這樣冷清的顏色麼?”
皎月怔了一下,隨即跪下來,眸子裡卻已經閃了淚光:“娘娘當真都不記得了?”
我點了點頭。
皎月抹了一把眼淚,繼續道:“常太醫說,娘娘若是再醒來,可以先前印象深刻的物什刺激,奴婢斗膽——”
我揮了揮袖子,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抿了抿嘴唇,才道:“娘娘之前,花了數月親手縫製這件深衣,小產那天,才頭一回穿了出去見官家。”
我按著額頭想了一想,皎月曾經告訴過我,先前臘月初二,也就是我失掉腹中三個月大孩兒的那一天,我曾在皇上的福寧宮與他有過激烈爭吵,當時內侍被驚動不得不進去勸慰的時候,我已然倒在一片血汙之中。虧得常太醫妙手回春,才將生生在鬼門關外晃了一圈的我硬是給拽了回來。
心中劃過一絲抽痛,縱然我已對前塵往事的記憶盡失,但這多日以來,身上受的痛楚,卻是時時刻刻都不能忘的。
皎月的聲音期期艾艾又響起來:“奴婢以為,娘娘能因著這件衣服,想起一些事來。”
我嘆了口氣,無奈的看了看她,才道:“依你這些日子所在我耳邊磨得那些嘴皮子,本位倒是寧願,自此什麼都想不起來。”
皎月一雙託著衣服的手頓了頓,半晌,才咬著嘴唇不甘願道:“奴婢就是替娘娘冤的慌。小產之前,官家對娘娘的恩寵,那是整個**都豔羨的,眼下才不過數十日,竟因著一個亡國妃子,忘記了這榻上如今還睡著一個弱不禁風的。難道官家與娘娘這數年的感情,卻不敵一個才見了幾面的女人?何況,何況娘娘如今正是身心兩虛,需要人關懷的時候,官家怎能流連於其他女人的閣分之中,讓娘娘傷心呢——”
皎月說的動情,我卻是聽得無甚感覺。若真如她所言那樣,我從前是皇上鍾愛的妃子,如今被冷落,也不過是人之常情。且不說我身子這樣伺候不了人,但以他天子之名的身份,就已經應了自古皇帝多寡情的說辭,我又何必庸人自擾,去奢求一個皇帝的真心呢?況且最重要的,我並不記得那些個與他纏綿悱惻芙蓉並蒂的過去,也就沒有什麼寵與不寵的些許落差,索性讓他安心抱得什麼蜀國的美人歸去,倒也了卻我看著他猶如看著一個陌生之人的尷尬之情。
用手指順了順幾縷垂在額前的頭髮,然後對著皎月:“去拿套別的衣服過來,樣式不用太花俏的,只是,顏色別再那樣的素了。”
還想與我大訴苦水的皎月聞言一怔,愣了片刻,才起身與我取了一套煙羅紫色的百花曳地裙穿上,伺候完我洗漱,將我扶至梳妝用的銅鏡之前。
鏡子裡模模糊糊,映出一個面容悽白,身形纖瘦的女子模樣來。
皎月攙著我坐好,才一面看著鏡子,一面在我側旁詢問道:“娘娘頭天下床,梳個什麼樣的髮髻好呢?”又想了想,說道:“依奴婢看,今日外面雖冷了些,日頭卻是這入冬以來最烈的一次呢,娘娘在房間裡悶得久了,是不是盤一個精神點的髮髻,也好應應景。”
我對著鏡子仔細端詳了自己一會兒,才道:“要想表示對好天氣的歡喜,也全不是這樣的應法——”隨手捻起妝臺上一隻釉玉黑檀木簪,對著她淡淡道:“隨意一些,左右取上一縷頭髮挽到腦後,將它戴上去即可。”
皎月許是聽不大明白,但也沒再問,只用篦子將我的頭髮理順,又按著我的說辭倒弄了一番,反覆盯著我看了幾遍,才喜滋滋的讚道:“娘娘果真是天姿國色,既是這樣簡單一個髮式,看著也是清麗中不減華貴呢。”
我也笑了笑:“只是這臉色,實在有些嚇人。
皎月聽罷,便打開妝奩,取出一隻壓著梅花圖案的葵瓣形白瓷釉質粉盒、並一盒口脂、一盒螺子黛,和一個同粉盒只差了個花樣的胭脂盒子,擺到我面前:“縱然臉色再差,有了它們,怕是要恢復娘娘往日的神采,也只一時半刻的功夫了。”
我正撫眉的手一滯,聲音有些黯然:“連你也覺得,我現在的樣子,看上去沒甚光華?”
話音剛落,只聽得撲通一聲,皎月已經沉沉跪下,頭磕著地板,肩膀輕輕顫動:“奴婢,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我只不過隨口一句,她竟有這樣大的反應,心中稱奇,便按捺不住道:“本位從前——從前在眾人面前,是一個聲厲色荏的女人麼?”
她誠惶誠恐的抬起頭來,目光有一瞬的閃爍,我心下有些冰涼,對著她道:“你且從實說來就是。”
她一雙含水的黑色眼珠猶豫的看了我半晌,才點頭幽幽道:“娘娘從前對人,性子是冷了些。”
不等我說話,又接著道:“可即便是那樣冷的性子,官家也是寵愛的不得了。連孝明皇后都曾說,現今這宮裡,莫不是還有臻妃,真真哪裡都看不出官家有一星半點能為女人情動的形態。”
我聽得愣愣的,恍然覺得皎月所描述的那個皇帝現在已與我似綿延了千里,毫無關聯。末了,才長長出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過來與我梳妝吧。”
皎月也不再多言,從地上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塵土,方認真的替我上起妝來。
臘月二十八,我披著夾了棉絮的褙衣,在皎月的攙扶下,於小產二十六天後頭一回走出了自己的輕流閣。
外面日頭果如皎月所言那樣,一副金光普照的態勢。
因是身體還有些虛弱,走路便也不大穩便,才是幾步路的光景,竟已氣喘吁吁沒甚力氣,由皎月扶著坐在一旁六角亭處,歇息下來。
皎月搓著一雙凍紅的手,哈了口白氣,對著我規勸道:“娘娘跟奴婢回去吧,這樣冷的天,若是凍壞了娘娘才將養好些的身子,實在得不償失啊。”
我擰頭看著幾個剛剛斜了眼睛朝我這邊打量過來的小宮娥遠去的背影,捻了捻袖口,才轉過來笑道:“本位在床上躺的久了,又被你密不透風的伺候了多日,倒是很喜歡這樣暢快的待在外面。”又撫了撫她細窄的肩膀:“你不是總怕我再也記不起從前的事麼?這樣在宮裡走一遭,興許碰上個熟人,真的能想起來些什麼呢。”
話剛說完,就見遠處三四個小宮娥簇擁著一個華服的女子乘著轎攆迎面朝著這邊走來,還未來得及將人看清楚,就見皎月已是一副陰沉面孔,恨恨的盯著她們。
我心中好奇,不免多問了一句:“此人是——?”
皎月咬了咬嘴唇,眸子裡既是不屑,又是憤恨:“正是官家這日日夜夜都抬愛的人。”
我冷不丁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笑來,皎月聽聞,連忙又把目光轉向我,盡是疑惑的:“娘娘這是?”
我扶著石桌的一角站了起來,她連連遞上雙手攙住我,我看了看那華服女子,才對著她道:“沒想到我這第一日出來,就要與你們這傳說中的禍國妖女打個照面。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這就扶我回去吧。”
皎月怔怔的聽我說完,半天沒有回過神來,我對著她繼續笑道:“怎的,本位的話你全聽不懂麼?”
她這才慌忙將我攙著走出了亭子,身形一閃從另一側走了出去。頭頂日頭依然大的嚇人,卻全然不是夏日裡那毒火似的辣人肌骨。
回到閣分,皎月服侍著我又換了衣服躺回床上。因這一趟雖走的不是太遠,到底身子還沒徹底恢復,已經有些疲累。再加上早前吃了些常太醫開的藥裡,有安息凝神的功效,不過未時三刻,我便是一副昏昏欲睡的形容了。
皎月將暖爐推入了被窩,又將炭火加了幾層,我睜著眼睛朝頂上胡亂看了一會兒,就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