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免費閱讀017.大牛人
為了把這群大唐新貴們拾掇的精精神神朝覲天子,吏部沒少費心思,早幾天前就商借了這座放置雜物的偏殿,沒日沒夜地幹了好幾天,終於敢在酬功宴前建起了這座沐浴所。虧得未雨綢繆做了準備,否則這麼一大幫子軍官一下馬就哄進宮來,還不得著心死?
殿前的院子裡左手邊一溜擺開了六張桌子,每張桌子後面站著三個小吏。十八個人由一位司官統領,負責給新任大唐的官員們發放官服和魚符。
領了官服和魚符的大唐新貴們則排著長隊,挨個兒走進偏殿沐浴更衣。
踏入大殿迎面一溜排開十六口大缸,缸裡貯滿熱水,缸的旁邊則放著三個矮几,第一個矮几上摞著厚厚的一疊麻白布毛巾,第二個矮几擺著一隻竹篾筐,裡面放著擦洗身體的皂把,第三個矮几則放在一隻陶罐,裡面裝著的是皂角液。
沐浴者先在門口從小吏手裡領一個布口袋,脫掉衣衫,把舊衫放進口袋,然後在小吏奉來的紙條上畫上自己的名號,會寫字的寫下名字,不會寫字的畫一個自己能認得的符號,畫完畫押後,小吏當面把布口袋封好口,將紙條貼在封口上,交由專人看管。
因為時間緊迫,每個人的洗簌時間都控制在半盞茶之內。洗簌完畢,右小吏領著來到偏殿一角,由專門的梳頭太監幫著穿衣梳髮。
收拾停妥的新貴官員步出偏殿,到西牆下臨時搭建的蘆蓆棚裡,圍著幾張胡桌喝茶。每湊夠二十人,就由兩名太監領著趕往舉行宴會的大殿。
百十號人進進出出,竟是秩序井然。
李煦心裡默然,瞧這架勢倒是有點大唐皇宮的風範了,看起來剛才的混亂只是假象,大唐官員的組織性紀律性還是蠻不錯的嘛。
領了官服,李煦進入偏殿,洗澡、洗頭、沾青鹽刷牙,伍分鐘搞定,捧著新領的官服,熱氣騰騰地朝殿角兩個梳頭太監走去。
太監,嗨,這就是傳說中的太監!李煦心裡有些莫名地激動。
《葵花寶典》、《吸功大法》、《化骨綿掌》、劉喜、海大富、曹少欽……
李煦的腦海裡閃過一個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這位上官這邊請。”一個圓臉小太監低聲說道,腰弓的像只河蝦。
看他年紀不過十三四的樣子,身量未足還像個兒童,站在他身邊的同伴比他略大一點,眉清目秀的一張長臉上擠著淺淺的笑容,給人一種溫順聽話的感覺。
“哦,兩位公公請了。”李煦趕忙收攝其心思,隨口說道。
兩個太監頓時就是一愣,對視了一眼,腰就彎的更狠了。
長臉小太監柔聲說道:“折殺奴婢了。”
聲音依然輕的像蚊蚋哼哼,神態則似乎比剛才更恭敬。
李煦心中不覺有些感慨,唐朝中後期宦官勢力崛起,插手朝政,後世論及此段歷史,總不免要咬牙切齒痛罵一番,把無盡的髒水都潑在這些沒根的半截人身上。
久而久之,唐代中後期的太監幾乎成了陰險、狡詐、貪婪、殘暴的代名詞。李煦在前世就是這種印象,對待太監問題上也免不了口誅筆伐,慷慨激昂一番。
但當他真正面對兩個活生生的太監時,早先的那些成見突然煙消雲散。太監也是人,並不是喪失人性的怪物,此其一。其二,遠的不說,就眼前這兩個太監來說,看起來還是蠻順眼的嘛,知情識趣,挺懂禮貌。
瞧人家這服務態度,簡直無可挑剔,明明長的比人矮一大截,給人梳頭的時候還要彎著腰低著頭,你就算不嫌累,這樣扯著人家的頭髮,別人受的了嗎?
“哎呀。”李煦忍不住慘叫了一聲,伸手一抓,五指之間就多了一綹頭髮。對太監的好印象就此終結。
梳頭的太監嚇得一下子趴在了地上,撅著屁股,頭也不敢抬,另一個太監也嚇的面色蒼白,忙放下李煦的官袍,趴下陪跪。
立即惹來一大串目光。
“請起,請起。”眾目睽睽之下,李煦彎腰扶起了兩個太監,沒有什麼心機,完全出自自然。試想理髮店的少爺給你吹頭時,不小心弄掉了你兩根頭髮,趴在地上給你賠罪,你能怎樣?踹他兩腳,還是大怒而去,不給錢就走?
人是扶起來了,兩個太監卻一起哭了起來,一個個哭的梨花帶雨似的。
“弄掉一根頭髮而已……”
李煦望著兩個尚顯幼稚的小太監,心裡有些不忍,這麼大的孩子,擱在後世,還在上初中吧,哪個不是父母呵護,爺爺疼奶奶寵的。
“咳咳。”李煦手指輕輕一彈,那綹頭髮便在空中飄浮起來,他呵呵一笑,按著兩個太監的肩膀,低聲警告道:“掉根頭髮而已,又不是掉腦袋。二位再這麼哭下去,弄不好真要掉腦袋的。”
“唉。”長臉的小太監先回過神來,他感激地望了李煦一眼,用袖子一擦眼淚,趕緊呼喊他的同伴:“仇兒,快,別磨蹭了,上官的大恩大德,咱們留著以後報吧,眼下得先把活兒幹好。”
“唉。”圓臉小太監恍然大悟,趕緊站起來,兩個人又圍著李煦忙活起來。
那個圓臉梳頭的小太監姓仇,李煦正想問問他的大號是不是叫仇士良,忽聽得殿外院中傳來一陣騷亂,就聽一個清脆的兒童嗓音嚷叫道:
“別跪,別跪,都不許跪,不許跪,誰敢跪小王砍了他的腦袋,聽見沒?仇士良,你死人吶,攔著他們,別讓他們跪。”
“仇士良!”李煦心頭一震,晚唐太監界的頂尖大牛終於出場了。
仇士良的確是出場了,不過完全沒有大牛人的風采,他此刻算是狼狽到了極點,帽子歪斜著戴著頭上,袍服上橫七豎八的全是腳印,以屁股和大腿處居多,兩隻眼則被毛筆畫了個大大的黑眼圈,鼻子也被塗成了黑色,乍一看,好可愛的卡通熊貓啊。
更為狼狽的是,此刻他的脖子上還繫著一根草繩,草繩的另一頭則牽在一個六七歲的孩童手裡。
那孩童身著黃衫,頭戴紫金冠,再瞧他那副飛揚跋扈的勁兒,不用說準是位皇子。
“噗……哧……”
眾人皆屏息凝神之際,李煦卻沒忍住發出了聲,一個噴嚏憋在嗓子裡實在太難受了。
“你……”那小皇子突然把手指向了李煦,“方才是你笑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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