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林北幸運打到了一隻野兔,還有兩隻野雞。
妹妹小辮上插著兩根野雞翎,將野兔當成圍脖搭在肩膀上,哼著曲屁顛屁顛跟在身後。
翻過兩座大山,山腳下有五十來戶人家,這便是老金溝。
老金溝確實有座金礦,不少淘金者發了財,林北的爺爺就是其中之一。
解放後金礦歸了集體,又發生了重大坍塌死了好多人,金礦就被封了。
人們沒了進項,老金溝那點耕地少的可憐,分下來的糧食根本不夠吃。
生產隊上還有規定,嚴禁私自開墾耕地,各個路口還有民兵把守,沒有介紹信連村子都別想離開。
山裡人夏天還能上山挖野菜,挖些草藥拿到城裡換糧票、布票,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就只能扛著。
榆樹被扒光了樹皮,樹葉剛長出來就被擼乾淨。
白草根、蘆葦根、蒲草根,甚至有的地方吃麩糠,只要吃不死人就行。
歸根結底,都是因為弟弟剛借錢成家立業,老大哥就來逼著還債,揚言還要把房子炸了。
在這種特殊時期,想要讓家人吃飽活下去,進山打獵是唯一的出路。
三間土坯房,殘缺不全的圍牆,白樺樹下站著箇中年女人,衣衫單薄裹著頭巾,目光朝著山上眺望著。
“娘,我跟哥哥回來了!” 林芸揮舞著雙手,順著坡跑了過去。
“快看兔兔,我哥真厲害,一槍就打中了,還有兩隻野雞!”
小丫頭提著野兔炫耀著,忍不住嘴角又在流口水。
看著兩個孩子平安歸來,李萍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孩子進了山她在家提心吊膽。
突然她臉色一變,拎著女兒擱在腿上,狠狠在屁股上抽巴掌。
“讓你們不聽話,讓你們偷著進山,這幾天都在說山上有熊瞎子,你們兩個去了找死嗎?”
打獵原本是老爺們該乾的,可是自己的男人成天不著家,不是賭錢就是喝酒,養活家的重擔壓在了孩子身上。
想想心裡就覺得愧疚,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打著打著蹲在地上放聲痛哭。
“娘……”
林北終於說出這個字,他看得捱打的是妹妹,痛的人是娘。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帶妹妹進山,讓你跟著擔心。”
李萍一把將兩個孩子攬在懷裡,雖破衣爛衫滿身補丁,身體單薄如紙,卻讓人感到從未有過的溫暖。
“孩子,苦了你了!”
前世是孤兒的林北,終於有了家人。
他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讓她們過上好日子,不再為了吃穿發愁。
“這麼長時間肯定餓壞了吧,娘這就給你們做飯去。”
此前李萍還沒注意,這次兩個孩子沒空著手,還帶回來兩隻野雞,一隻野兔和半條野豬腿。
這年頭多少大人進山打獵,連著幾天‘空軍’,附近山上的石頭都被翻了個遍,就連長尾鼠都快被抓沒了。
家裡的糧食本來就不多,早上男人回家又拿走了十斤棒子麵,去給另一個女人。
想當年林北爺爺淘金風光的時候,給兒子討了兩個老婆,要給林家開枝散葉。
二房進門七個月,生了個八斤半的大胖小子。
都說搶先的孩子最得寵,爺爺奶奶對這個‘早產’孫子,那可真是萬分寵溺,掏錢大辦酒席請全村人。
以至於明媒正娶的李萍,懷著孕還要給二房洗衣服、洗腳,人家發發脾氣她就得挨訓,甚至挨那個男人的巴掌。
生林北那天無人過問,含著淚用牙咬斷了臍帶,年紀輕輕落下了哮喘的毛病。
好在自己的兩個孩子長大了,乖巧聽話又懂事,她所有的辛酸勞累,都是值得的。
“娘,我來幫你打下手。”
“我也幫哥哥幹活。”
林北提著兔子,熟練剝皮開膛清理內臟,分解成塊放在搪瓷盆裡。
兔皮還有用,刮乾淨晾乾揉軟,可以做成手套,或者攢一些縫成褥子,既保暖又耐用。
野兔跟家兔不一樣,野外活動量大幾乎沒有脂肪,洗剝乾淨也就剩下二斤肉。
妹妹搬了個樹墩坐在邊上,小手撫摸著剝下來的兔皮。
“兔兔你這麼可愛,娘會把你燉的香香的,味道肯定很好吃。”
邊說邊流口水,哈喇子快要滴到放肉的盆裡。
“小丫頭,屁股還疼嗎?”
林芸頭搖的撥浪鼓一樣,兩根野雞翎跟著擺動。
“娘她沒用力打,一點都不疼,跟撓癢癢差不多。”
下山回家的路上,林北再三叮囑,千萬不要把遇到熊瞎子的事情說出去。
娘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會再讓他進山。
“小北,你的衣服咋回事?”
李萍很快注意到兒子衣服上破口,墊在裡面的棉絮抖了出來。
“娘,進林子的時候,不小心被樹枝刮到了,這不怕你生氣不敢說。”
“你這孩子毛毛躁躁,衣服破了就等著挨凍啊,快回屋脫下來我給你補補。”
“知道了,我下次會小心點。”
林北甩了甩手上的水漬,將洗乾淨的野兔肉帶回家。
灶臺生火做飯,屋裡有了些許暖和氣。
土坯房四處漏風,八扇窗格只有三塊玻璃,其他糊著麻紙,所以屋子裡光線有些昏暗。
晚上躺在炕上睡覺,上半身還算熱乎,下半身腳丫子明顯感覺到冷風在吹。
早上玻璃凍上了一層霜,他和妹妹就用指甲扣著玩。
屋裡本來有個鐵爐子,被他那個爹拿去賣了換賭資,完全不考慮他們娘仨的死活。
山溝裡的冬天本就難熬,一旦遇到了寒潮來襲,鐵定會被凍死。
李萍將兔子肉下鍋,灶膛裡塞上些木材,加點鹽巴幹辣椒小火慢燉。
陽光照在她身上,手裡拿著針線,剪下一塊補丁,又在撕破的地方墊了些棉絮,一針針補好。
林北裹著被子坐在炕上,只露出個腦袋,聞著鍋裡飄出的肉香,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
“這天兒越來越冷,那些老爺們都待在家裡,往後你可不能再進山了。”李萍叮囑道。
打獵不是誰都能幹的,這次興許是孩子運氣好,多數人都是空手而歸。
老金溝冬天太冷了,經常聽說有人凍死在了山裡,被發現時早被野獸啃食,只剩下半拉身子。
“再說那獵槍靠不住,村裡老牛家的孩子,玩獵槍炸膛崩瞎了眼睛,連個媳婦都討不到,你要是出點事娘可怎麼活!”
孃的番話倒是提醒了林北,那把獵槍確實不咋地,槍管短射程近威力太差勁,打一槍還得拿鐵絲捅乾淨再裝填鐵砂火藥。
容易炸膛不說,不小心還會打傷自己,用起來十分不方便。
想弄到槍就得有持槍證,違法的事情可不能做。
先前遇到的熊瞎子,要是手裡有把制式武器,這會兒就能燉熊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