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冷冰冰的,眼簾輕垂,沈故淵只能看到他細長的睫毛下投出的陰影。
“我不找。”簡潔明瞭,毫無商量的餘地。
沈故淵也不是什麼好脾氣,他幾步上前靠的極近,警告道:“這個宿舍是我一個人的,我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把你安排進來。”
眼前的這個人比他要矮一些,抱著箱子的手有些抖,抬眼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睫毛輕輕顫動,目光沉靜,卻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哀傷。
這是一個盲人,沈故淵的心倏然一鬆,語氣軟了一些:“不是故意針對你,我不喜歡和別人一起住,你換一間,我可以給你再找個單人間。”
畢竟這棟全新的研究生宿舍樓還是他們家捐的。
但陸滿並沒有接受他的好意,他緩緩地蹲下身將箱子放在地上,手扶著一旁的櫃子站了起來。
依然是毫無表情的一張臉,不喜不怒,聲音平淡:“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我現在回去取被子,如果有新的宿舍我會搬進去,如果沒有,我只能住在這裡。”
“或者,你也可以去找宿管或者是輔導員,讓他們來通知我搬宿舍。”
“畢竟我也交了住宿費的。”
沈故淵看著他一板一眼的說著話,突然覺得這小瞎子挺有意思的,明明長著一張不識人間煙火的臉,還要和他講道理。
說完,陸滿聽著耳邊的呼吸聲,刻意的避開沈故淵的方向。
他還要再回去一趟宿舍,把被子和盲杖都得拿過來。
正想著,手機突然振動起來,陸滿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輕輕一劃就接通了。
對面是一個很年輕的男聲,“小滿,今天有空嗎?晚上一起吃個飯?”
陸滿神情一鬆,語氣比起剛剛和沈故淵說話很明顯多了一絲的溫度,“祁哥,不好意思,今天有點忙。”
寥寥幾句兩人便掛斷了,但言語間的親暱應該是很好的朋友。
陸滿邊說邊沿著剛剛過來的路往門口走去,他看不到,自然也不會注意到側邊扔在地上的畫板和沈故淵的衣服。
沈故淵則沉默著聽他打完電話,目光一直停留在陸滿的臉上,原來這人也不是天生的面無表情。
沈故淵輕哼一聲,而後往外走去,他倒要去問問宿管為什麼往他房子裡安排人。
然而還沒走幾步,他就聽到背後木板被踩到的聲音,沈故淵很快反應過來下意識回頭。
那人好巧不巧踩在他的畫板上,又被一旁的衣服勾到了腳。
沈故淵快步上前極快將搖搖欲墜的人往懷裡一攬。
他是不喜歡有人和他一起住,但欺負一個盲人算什麼本事。
手扣在這人的腰上,沈故淵第一次覺得一個男人的腰怎麼可以這麼瘦,指尖下意識貼在溫熱的肉上輕輕摩挲一下。
還沒等他體會到這是什麼感覺,就被人猛地一把推開。
陸滿勉強穩住自己的身體,下意識後退幾步,手扶在一側的桌子上,神色冰涼,目光警惕地看著沈故淵。
沈故淵有些遺憾的將手收回來,他剛剛還想看看到底有多細,為什麼還挺滑的?
“地上有東西,躲開點,摔倒了可別怪我。”
“我去找宿管。”沈故淵一臉的無所謂。
長的好看沒有用,腰再細也沒有用,雖然他偶爾才回來一趟,但這種私人空間被一個陌生人入侵的感覺讓他渾身都不舒服。
“嗯。”陸滿手緊緊扶在桌子上,剛剛突然靠近的氣息和腰間的觸感都讓他有些不自在。
沈故淵先行出去,他徑直走宿管的值班室,神情不耐,“為什麼給我的宿舍安排了人?”
老頭正喝著茶,聞言一愣,看著沈故淵半晌才反應過來,“我以為你不回來住的。”
“這邊沒有房間了,只有你那邊是單人間。”
“學校宿舍本來就是兩人間的,不可能讓你一直一個人住一間。”
老人說的振振有詞,沈故淵擰著眉瞪著他,也沒有廢話,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劉叔叔,是我。”
“哎,故淵啊,我知道是你,怎麼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和善極了。
沈故淵將手機往桌上一放,“你和院長說。”
宿管被嚇了一跳,接過手機在一旁低語著,說完後整個人諂媚許多。
“同學,你也不早說,這種小事哪裡用得著驚動劉院長。”
“我這就讓人搬出來。”
“也怪他,好好的本科生宿舍住不下去,非得搬過來,要不是學校看他是殘疾人總得照顧一二,哪用得著這麼麻煩。”
“而且聽說還是個同性戀,你說,擱誰宿舍裡都能願意。”
老人絮絮叨叨著,樓裡確實沒有多餘的房間,這樣的話,只能讓這個人和他孫子住一起了,真是晦氣。
沈故淵聞言,臉黑了下來,他雖然不是同性戀。
但攻擊別人的性向就不道德了,喜歡男的女的是個人自由。
他想到剛剛扶著陸滿時,那人慌亂的神情,喜歡男人,怪不得呢。
他冷笑一聲,正要說什麼,就看到落後一步陸滿順著牆壁慢慢走過來。
“同學,一會兒你搬到302去,118的鑰匙你回頭還回來。”
陸滿腳步一頓,並沒有提出質疑,只默默點了點頭,“好,我拿了被子就回來。”
沈故淵看著陸滿慢慢走遠,乾脆先回了宿舍,他要盯著這人搬出去。
床鋪柔軟舒適,每週都會有阿姨來打掃,課也上不成了,他將地上扔著的東西撿起來,一股腦兒塞到垃圾桶裡。
隨後往床上一躺,兩條長腿搭在床上晃盪著,目光瞥到側邊的箱子,最上頭是一本書。
盲文入門手冊?
入門?為什麼是入門呢?
沈故淵眯著眼睛想著,問題還沒來得及想明白,意識變得模糊起來。
陽光透過玻璃照了進來,溫暖舒適,沈故淵睡著了。
不知怎麼做起了夢,夢裡一個溫柔的女人握著他的手,“我們小淵喜歡畫畫啊?”
“嗯,我要畫一個媽媽。”小孩抬著頭圓溜溜的眼裡帶著純真的笑。
“好,媽媽看著小淵畫,我們寶貝阿淵長大以後是小畫家。”
女人的眼裡是帶著笑意的期盼。
但後來,她卻沒有等到。
小小的沈故淵第一次放學回家沒有等到迎接他的媽媽,她永遠地安靜地睡著了。
沈故淵不明白,為什麼?
說好了要等他長大,為什麼捨得就這麼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