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規律的敲擊聲從樓道里由遠及近地傳來,宿舍裡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閉上嘴。
這也不能怪他們,沒有人會願意和一個瞎子,而且還是一個同性戀住在一起。
盲杖敲在地上的聲音空洞發悶,一停一頓後。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來人穿著一件再簡單不過的白色T恤衫,配著藍色牛仔褲,清爽又幹淨。
極為出眾的五官也確實擔得上校草的名頭,可惜漂亮的眸子空蕩又虛無,是個瞎了眼的校草。
朱宇心裡泛著酸氣,有陸滿在,院裡的女生哪個能看的上他們,現在這人看不見了,原先的愛慕就變成憐惜,都要滿溢出來了。
好在這人喜歡男人,朱宇想到一週前收到的短信,同性戀,真噁心。
他清了清嗓子,這件事情是他出的頭,率先找的輔導員,也理應他開口。
“陸滿,老師找過你了吧?”
陸滿沒有說話,好似沒有聽到一般,進了宿舍,他便將盲杖靠在牆角。
從失明到現在已經一年多了,即便沒有盲杖,他也能熟練地找到宿舍的每一個角落。
陸滿腳步一頓,地上有東西擋著,他半蹲下來,手指摩挲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紙箱子。
“我,我幫你把東西收拾好了。”聲音低低的,裹挾著一絲歉意,睡在他鄰床的徐念安開口道。
“嗯。”陸滿應了一聲,指腹一件一件感受著箱子裡的東西。
“你桌子上的書,茶杯,擺件都在裡頭了。”
“還有被子,我,我也可以幫你打包。”
朱宇冷笑一聲,一臉不滿的看著徐念安,“用的著你幫嗎?”
“徐念安,你不會也喜歡男人吧?你看上他了?”
徐念安微紅的臉,鼓起勇氣瞪著朱宇,咬了咬牙,氣惱道:“才沒有,不要瞎說,我們,我們都是同學。”
“是你們太過分了。”
朱宇站起身來,一臉輕慢,“我可沒有這樣的同學,喜歡男人還有臉住在男生宿舍。”
“天天看著我們換衣服,洗澡睡覺,誰知道他齷齪的心裡在想什麼。”
說著,朱宇便更覺惡寒,之前他洗完澡經常裸著就出來了,那會兒陸滿還看得見,真是晦氣。
“你趕快搬出去,每天拿個破杖子敲過來敲過去,煩不煩,殘疾人就應該去讀殘疾學校去。”
“在這裡禍害別人幹什麼。”
陸滿沒有爭辯,沒有反駁,表情平靜的好似什麼都沒有聽到。
對於這樣帶著惡意的挑釁,他在孤兒院見過太多,沒有必要搭理。
他緩慢地確認著自己所有的東西都在箱子裡了。
徐念安看著他的樣子,偷偷紅了眼,但他也不能怎麼樣,朱宇是班長還是本地人,他一個從外省考過來的人,惹不起他。
他也不理解,明明朱宇對誰都挺好的,偏偏要針對陸滿。
他聽到朱宇和輔導員打電話,輔導員說會把陸滿安排到研究生宿舍去。
徐念安想,研究生宿舍人少,不用和朱宇這樣討厭的人住在一起,應該就沒有那麼多麻煩。
“陸滿,你讓你男朋友來幫你拿吧。”徐念安忍不住試探道。
之前朱宇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說陸滿有男朋友,甚至還有照片,但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陸滿微微一愣,搖了搖頭,聲音溫和道:“沒事,麻煩你幫我把被子裹一下,袋子就在床墊下面。”
徐念安聽著他溫柔輕緩的聲音,臉不由得發著紅,吶吶道:“好,我馬上就幫你包起來。”
陸滿唇角揚起小小的弧度,“謝謝你。”
“沒事,應該的。”徐念安說話間已經動作起來。
陸滿兩手抱著箱子,用力抬起,兩手都被佔著,也就騰不出手拿盲杖。
他略一猶豫,還是什麼都沒有說,抱著箱子走出宿舍,肩膀貼著牆慢慢走著。
腦海裡浮現出去研究生宿舍的路線圖,出了宿舍右拐,沿著師表路走下去,過一個十字路口,右手邊的第一個宿舍就是研究生宿舍。
這會兒已經下午三點鐘,過了趕著上課的點,大家要不在教室,要不在宿舍。
太陽有些大,路上幾乎沒什麼人。
他走的很慢,但很穩,學校的路已經走過很多遍,每一條路線,每一個花壇,每一根柱子,他都會想方設法刻在腦子裡。
只有這樣,在這樣一望無際黑暗的沒有方向的世界裡,他才能有一絲絲的安全感。
箱子有些沉,陸滿兩手環抱著,腳踩在盲道上順著紋路,校園裡有盲道,雖然很多時候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些。
沒有盲杖,陸滿無法確定前面有沒有東西,一輛自行車停在路邊,他避無可避地撞了上去。
小腿剛好磕在腳踏上,一股銳利的疼痛襲來,他輕吸一口氣,咬著牙靜靜地等著疼痛散去。
這樣的時候太多了,陸滿已經習以為常,好在手裡的東西沒有掉下去。
“你好,要幫忙嗎?”耳邊是略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即便看不到,陸滿也知道這個女生應該是匆匆跑過來的。
“這邊有自行車,誰這麼沒有素質,都停盲道上了。”女生生氣地把車子往裡靠了靠。
“沒事,很多人不認識盲道。”陸滿的眼眸彎了彎。
女生一臉惋惜地看著他的臉,聲音溫柔了很多,“你要去哪裡?我帶你過去吧,前面也停了好多車。”
“你還拿著東西,太不方便了。”
陸滿稍一猶豫,還是點了點頭,“那麻煩你了。”
“去研究生宿舍一號樓。”
“沒事,沒事。”女生忙道,她的手搭在陸滿的胳膊上,“我們一直往前走就行。”
在女生的指引下,後面的路順暢了很多,很快便到樓下。
這裡是男生宿舍,女生進不去。
她看著陸滿額頭上的汗,估摸著他手裡的箱子應該是很重的,便將人直接領到管理室門口,裡面的大爺好奇地看著兩人。
“學長,你把東西放在這裡,讓大爺先幫你看著,然後喊你舍友一起拿吧。”
宿舍樓沒有電梯,一個盲人抱著箱子爬樓梯,女生光是想想就覺得有些艱難。
陸滿一愣,他沒有想到這個女生會這麼細緻,剛巧他確實得先找宿管確定自己住哪一間宿舍。
“謝謝你。”
“不客氣,應該的。”女生說完便匆匆走了。
“你就是陸滿?”
宿管大爺上午才接到學校的電話,要安排一個盲人的本科生住到這邊來。
他打量著陸滿,搬宿舍的原因裡寫著因為性向問題和舍友相處不好,所以儘量安排單人宿舍。
但宿舍樓裡哪裡有空房間,他自己都住在值班室。
唯一空著的一間,他偷偷給複習考研的兒子住著呢,怎麼可能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