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面會是棉花嗎?”
守在井邊的陳立仁小心翼翼地把凍得紅腫的雙手都縮在裹在身上的被子裡。
陸大人親自帶了瓦剌人的探子去見皇上,讓他與吳東昇兩個親信帶著一隊親兵依然守著那口水井。
他們兩個方才為了逮那些兇悍的探子,身上被井裡冰寒徹骨的水浸得透溼,陸大人這才令他們披上井裡突然冒出來的這東西。
沒想到,這些白如雪軟如雲的料子,裹在身上竟然似乎在自己發熱,渾身上下暖哄哄的舒服。
“怎麼可能是棉花。”
吳東昇的臉上也是一臉享受。
他們是錦衣衛,是皇上身邊的近侍。
什麼樣的好東西沒見過?
雖說棉花這東西是太祖皇帝時,才開始大力提倡種植的。
但是這許多年下來,棉花做的冬衣冬被已經不是什麼稀罕物,稍微有錢點的人家都能置辦的起。
“棉花哪有這麼輕薄?還自帶加熱。”
吳東昇搖頭,小心翼翼地摸著光滑的料子,“我覺得只有神仙才會有這種寶貝東西。”
“可是……神仙怎麼可能在井裡?”
陳立仁反駁。
“嘩啦!”
井口突然傳出的水聲,登時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陳立仁飛快地衝著吳東昇使了個眼色,兩人極其默契地一同探身到井口,兩把黑鐵做的撓鉤朝著湧動著的白色水花鉤了過去。
就在鐵鉤搭住水中東西的一瞬間,一束刺眼的光柱從下面直挺挺地照了上來,正晃在吳東昇的雙眼上。
吳東昇只覺得井底突然出現了輪太陽,炙熱的光芒照得他眼前白茫茫一片。
“我的媽呀!”
他大叫著向後退了好幾步,一屁股摔在地上。
與此同時,陳立仁藉著光線看清了水波中的東西。
不是瓦剌人,更不是棉被,是一個……女人!
長髮披散著氤氳在昏暗的水中,雪白的皮膚如同冰雪一般透出晶瑩的光澤,她身上穿著一件樣式奇特的白色長裙,被水波盪漾著像幽暗中開出一朵聖潔的雪蓮。
“水……水神,水裡有神仙!!”
陳立仁一下子就想到方才吳東昇說的話,他說身上的被子是神仙送來的!
水裡這女子在如此冰寒刺骨的水裡,竟然露著手臂與脖子,身上的衣服也像畫裡神仙似的飄逸出塵,不是什麼神仙又是什麼?!
他手裡的撓鉤失手掉了下去,轉身對著吳東昇叫道:“快去找陸大人!”
“哎!哎!!”
吳東昇連連答應著朝著堡內的縣衙跑去,那裡是皇上的臨時行宮,陸大人應該還在跟皇上與大臣們商議如何抵禦城外瓦剌大軍的圍剿。
吳東昇連滾帶爬地跑遠,而陳立仁卻不由自主地跪在井邊上,井裡的光柱沖天而起,四下裡晃動著照得空中落下的冰雨閃爍瑩瑩的白光。
陳立仁朝著井裡連連磕頭,“神仙救命!!求您救救全城的人吧,大家都要凍死餓死了!!”
井中的璀璨光芒引得旁邊的兵士們也紛紛跪了下來。
大夥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叫著:“神仙救命!大家都要凍死餓死了!”
……
陸少卿趕過來時,只見井邊跪了一片。
“神仙呢?”
他越過陳立仁身邊,俯身向水井裡看去。
井裡浮著一個包裹似的透明東西,裡面鼓鼓囊囊似乎裝滿了東西。
“神、神仙消失了。”
陳立仁一臉夢遊似的表情看向陸少卿。
方才他跪著磕了兩個頭,禱告了幾聲之後,井口的光柱竟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井裡也沒有了“嘩啦啦”的水聲。
大著膽子趴到井邊一看,神仙竟然不見了,水面上漣漪都沒有一絲,只有個那個魚鰾似的大包靜靜地浮在水裡。
“把東西撈出來!”
陸少卿沉聲吩咐。
他心裡的震撼比陳立仁他們更甚。
神仙……似乎是他請來的?!
離開之前,他在心裡默默禱告過,請神仙顯靈出現!
結果,神仙竟然聽到了他的祈禱,真的現身在井中。
可惜,他沒能在井邊多停留一會兒!
……不然的話,定然能看到神仙的真容,能求得他的垂憐,讓城裡的軍民免受凍餓疾苦。
“陸大人,您看!”
吳東昇已經把井裡的包裹用撓鉤拽了上來。
陸少卿蹲下身子,發現那透明的袋子開口處打了個平結。
解開結之後,裡面滾落出一大堆奇形怪狀的東西。
“旺旺雪……餅?”
陸少卿隨手拿起一個透明袋子,袋子裡裝著許多淡黃色的圓餅,每個圓餅上面還有些白白的斑塊。他皺著眉,望著袋子上的幾個字,他認得這些字,但是那個“餅”字卻少了些筆畫。
“看起來像吃的東西。”
陸少卿撕開袋子一堆更小的袋子紛紛掉了下來,他抬手甩了一個給吳東昇,“嚐嚐。”
“呃……”
吳東昇接過花花綠綠的小袋子,有些不敢動嘴。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餅子,那麼輕,那麼薄,外面還有透明的東西包著。
“拿來,我吃!”
一旁的陳立仁伸手抓過好友手裡的餅子,“傻子!這是神仙給的東西,怎麼可能有毒?”
他知道吳東昇的心思,但是,他卻是不怕的。
神仙既然能給他們送來那麼暖和的被子,絕對不會給他們有毒的吃食。
“嗤”!
陳立仁學著陸少卿撕開袋子,一口咬在了那淡黃色的餅子上頭。
“咯吱、咯吱。”
餅子在陳立仁嘴裡碎成幾塊,不少渣滓從他嘴角簌簌掉下。
他的神情突然間變得怪異之極,眼睛瞪得老大,嘴裡的咀嚼動作都停了下來。
“大陳!你、你這是怎麼了?”
吳東昇嚇了一跳,連忙跑過來想幫陳立仁扒拉後背。
沒想到陳立仁長長吁了口氣,把吃剩下的一半餅子,直接塞進了吳東昇的嘴裡,然後轉頭對陸少卿道:“陸大人,這……這餅子太好吃了!我、我……我咬到舌頭了!”
堡裡的兵士們已經斷糧十多天了。
原本只能容得下四五千人的土木堡裡,竟然被迫駐紮了二十萬的部隊。
且是皇帝御駕親征。
一切吃食用度都要緊著御前供應。
偏偏跟在皇上身邊的王義又是個窮奢極欲的傢伙,每日里只報喜不報憂,讓皇上覺得堡內糧草充足,完全可以把城外的瓦剌大軍耗死在草原上。
所有糧食都被控制在王義的親信手裡,就連皇上的親軍錦衣衛分到手的都是些穀殼碎米磨成的渣子上籠蒸出來的糰子。
即使如此,每天也只得兩個。
各營的將士們卻連這些都吃不上,堡中的樹皮都被剝下來做成餑餑填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