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什麼東西?”
兵士發現撈出來的東西上手輕飄飄的,竟還在不斷地膨大,嚇得他連忙一下子丟開。
陸少卿劍眉微蹙,抬手抓住了一團已經膨脹開的雪白色似布非布的東西。
四分五裂的透明薄膜被他一把扯去。
這東西鋪展開來的尺寸,看上去竟然是一床被褥?!
陸少卿心中掠過一絲詫異。
這口水井底下,有唯一連通城外的一條暗河。
方才一個又一個身穿漢人衣飾的瓦剌探子被抓時,陸少卿俯身望向水波盪漾的井水,腦中少有的溜了神。
若是……井裡浮上來棉服被褥該多好?
眼看立冬將至,連日下了幾場凍雨。
城內城外皆滴水成冰,不僅凍死了數以百計的軍民,更凍殺了大虞朝皇帝的雄心壯志。
先皇駕崩,新帝繼位不足一年。
一心想做一番堪比秦皇漢武的雄圖偉業。
時逢西北草原的遊牧部落,在邊境騷擾打秋風。
皇帝聽信了親近太監王義的讒言,不顧滿朝文武的反對,執意御駕親征。
只會紙上談兵的王義被任命為監軍。
延誤戰機不說,更是為了保住他自己數百車的私產,拖慢了行軍的速度,使得二十多萬大虞將士被困在不足五千人口的土木堡內。
如今大軍被困月餘,不僅城堡裡的口糧所剩無幾,就連百姓們的房屋都被拆下來做柴火燒了取暖。
王義怯戰,堅決要求死守不出。
但是,城內的軍民禦寒物品嚴重不足,不等瓦剌人攻進城來,恐怕大夥都要被活活凍死!
所以,看著翻翻滾滾的井水,陸少卿的心裡不由得掠過一個頗為荒唐的念頭。
沒想到,他的念頭剛起,水裡竟真的浮出幾條樣式奇特的東西。
手中的布料又軟又暖,冰雨落在上面竟然凝成水珠滑了下去。
“這是被褥!”
陸少卿腳尖輕挑,將落在地上還在透明袋子裡不斷膨脹的東西一一踢給身邊的兵士,“拿好,別讓雨給浸了!”
“……果真是被褥啊!”
兵士們把雪白的被子抱在懷裡,非棉非綢的質感竟然有種暖意沿著皮膚傳進了身體裡面。
這東西要是穿在身上,恐怕就不怕這漫天的冰雨了吧!
“你們兩個!”
陸少卿指著抱了被子的兵士,“把這東西貼身裹著,繼續守在這裡。”
兵士們還都是夏布的衣襯,外面的鐵甲透骨的冰寒,在室外待上半個時辰,鎧甲就會被冰雨牢牢地凍在身上。
許多守城的兵士都已經嚴重凍傷,皮肉一受溫暖,立即就跟著鎧甲裡衣襯一起被撕落下來。
“謝陸大人!”
兩個兵士是錦衣衛小旗,陸少卿的下屬,一個叫陳立仁,另一個叫吳東昇。
抓捕瓦剌探子的時候,兩人被井水弄得透溼,如今將這些被褥裹在身上,倒是像一襲白色的薄棉袍子。
“嘿嘿,暖和!!真的好暖和啊~”
圓臉膛的陳立仁咧開嘴,傻傻地笑道:“像是把天上的雲朵裹在身上,又輕又暖和!!”
說著,他還原地跳了兩下。
陸少卿的臉色愈發凝重。
他緩緩踱到井邊,向井下望去。
裡面黑沉沉的一片,偶爾有波紋被天光映著,發出些細碎的光亮。
“若……水神有靈,就請顯身出來,陸某必會誠心供奉。”
陸少卿默默在心裡禱唸。
少傾之後,他自己不由得微牽起了唇角……
荒唐!
自己怎麼也開始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了?!
……
天光已經黯淡。
荒涼的地方就連太陽下班的都要更早些。
蘇暖暖拉著一個乾瘦的老頭兒,一路小跑到了小樓後的水井旁邊。
“宋大叔!就是這裡!”
蘇暖暖指著自家的那口水井,對鄰居宋大叔說道:“我要洗的被褥掉進井裡,居然不見了!是不是被水沖走啦?”
她的一臉焦急惹得宋大叔笑了起來。
“我說小蘇,這是井,不是河,什麼東西掉進井裡都不會丟的!”
宋大叔覺得這個城裡來的小姑娘天真的很,連點生活常識都沒有。
過去沒有冰箱,村裡人到了夏天會把西瓜丟進井裡用冷水湃著,等晚上收工撈上來吃。
也沒見過誰家的西瓜被沖走了!
“可是……”
蘇暖暖小心翼翼地趴在井邊看了看,不論是被褥,還是那個虛幻的人像,都沒有了!
難道,真的是她累昏了頭,產生了幻覺?!
“我幫你下去看看!”
宋大叔宋大叔揹著一捆登山索,拿了一個老式手電筒,走到井邊。
他是村裡的支書。
這小村子現在總共不到二百戶人口,難得有年輕的小姑娘願意過來創業,他也是能幫就幫,希望這小姑娘別像她朋友一樣,待了不到兩個月就逃之夭夭了。
宋大叔把鋁皮的手電筒放在井沿上,把登山索的一端捆在轆轤的木架子上,另一端垂到了井裡。
七八米長的尼龍登山索滑進井裡,“噗通”一聲竟然把井沿上的手電筒給帶了下去,開著燈的手電筒帶著一截昏黃的光柱落進了無邊的黑暗裡。
“哎呀!”
宋大叔懊惱的一拍大腿。
這可是陪伴了他十多年的“老夥計”雖然電筒的鋁皮都已經發黃了,但是他保養的很好,裡面的燈泡是新換的,三節一號大電池也是滿電狀態。
“怎麼了?”
蘇暖暖正從櫃子裡把周小芒囤集的小零食塞進個大塑料袋裡,打算送給宋大叔的小孫子,聽到宋大叔的聲音,連忙從屋裡探出頭來。
“手電筒,我的手電筒掉你家井裡了。”
宋大叔苦著臉。
“手電筒,好像我這裡也有一個。”
蘇暖暖記得打掃衛生時候,見到過一個老式手電,找出來按了開關,又敲了兩下,終於亮了起來。
“大叔,這些一會兒你帶回去給童童吃。”
蘇暖暖一手拎著袋子,一手拿了手電筒遞給宋大叔。
“你看,我這還沒幫上你忙呢,就讓你破費,這多不好意思。”
宋大叔推脫,蘇暖暖就把袋子放在轆轤旁。
宋大叔拿了蘇暖暖的手電筒沿著登山索下了井,在井裡東照西照,想把自己的手電筒先給撈出來。
井裡的水並不深,手電筒的光柱可以直接穿透澄淨的水體照見水底。
水底下是平平整整的細泥沙底,什麼都沒有!
別說剛掉下來的手電筒,就連蘇暖暖說的那些要洗的被褥,都蹤跡全無。
“小蘇啊!真是見了鬼了!”
宋大叔揚起頭,朝井口嚷道:“下面什麼都沒有!”
蘇暖暖心裡一涼,伸長脖子向井下望去,手掌按在滑溜溜的苔蘚上,一個趔趄差點栽下去,她連忙四處亂抓,一把抓住了那包大大的零食袋子,於是她抱著零食袋子尖叫著,從宋大叔的身邊掠過,“噗通”一聲跌進了水裡!
“……小、小蘇?!”
水波在手電筒的光線裡盪漾。
水裡卻沒有蘇暖暖的人影,井底下的細沙依然平平整整,連一絲擾動的痕跡都沒有。
蘇暖暖就這樣,在宋大叔的眼前華麗麗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