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
司機幾次欲言又止,“先生,其實……當年那事,不怪太太……”
在後視鏡裡對上宋宴遲幽冷的視線,司機嚇得一機靈,再也不敢廢話,一腳踩下油門。
汽車破開雨泊。
雨水飛濺,噼裡啪啦摔唐酒臉上。
泥水糊住眼皮,唐酒被一道欄杆絆住腳,小腿猝不及防地磕上去。
宋宴遲淡淡看一眼,給王助理去電。
“十秒鐘,唐酒最近動向。”
“……”王助理準時彙報,“太太半個月來,都在打聽京圈富婆的消息。”
宋宴遲:“?”
王助理:“應該是為了馮導新電影《影子》的試鏡,有人牽線搭橋,馮導答應給太太一個試鏡機會。”
宋宴遲:“需要我教你怎麼做?”
……哪兒敢啊!
王助理熟練操作。
別問!
問就是……經他操作,太太又雙叒叕無法進組了!!!
三年了。
簽約太太、監視太太、收集情報,打壓太太。
都特麼給他幹成產業鏈了。
司機聽完一整個過程,瞟一眼雨中的唐酒,良心讓他做個人,但,太子爺開出的高額工資又給他良心摁回去。
“三天後,唐老爺七十大壽,要為許小姐挑選賀禮嗎?”
宋宴無意識瞥了眼倒車鏡。
閃爍的車燈中,唐酒踩著高跟鞋,一瘸一拐進了地鐵站。
宋宴遲:“挑貴的。”
宋宴遲:“唐家,她總要回的。”
–
壓了幾天的黑雲憋了個大的,短暫的暴雨後,是下不盡的連綿細雨。
這天氣待室外,簡直受罪。
唐酒陷在車裡。
昨晚,弟弟小心翼翼的那句話不停戳她心口。
“姐姐,不分手,好嗎?”
唐酒皺著眉。
隔了一夜,敲下三個字。
【分開吧。】
然後拉黑他的號碼。
經紀人西童從藥店出來,衝好退燒藥喂她。
“要命了,燒了一晚上,要不是我打不通你電話找上門,你人都要沒了。”
退燒藥就很神奇,一口悶完,墜的眼皮發沉。
西童摸摸唐酒的額頭,都能煎蛋了!“今天別去試鏡了,好資源有的是,大不了,姐妹賭上二十四年清白睡他個大的……”
“沒事。”
淋了雨犯感冒,唐酒吸吸鼻子。
尖尖的小下巴鑽進高齡毛衣,“馮導新電影的製作班底是國內頂尖,這樣的機會,我們不能錯過。”
一提這事兒,西童就悲憤地哐哐捶方向盤!
喇叭發出暴躁的滴滴聲。
“草!”
她很少罵人,但有些人,就很值得罵!
“明明是唐家保姆怨恨主家,用你頂替了許意,又不是你的錯!好歹喊了他們二十年爸媽,他們憑什麼把丟女兒的怒火發洩在你身上,天天給你使絆子。”
“還有宋宴遲!”
“嫁他還不如嫁條狗,狗還會衝你搖尾巴。”
“他呢?把你的合約簽到宋氏集團,直接給你雪藏了,讓你三年無法進組。”
“你可是三金影后啊,那些十八線糊咖都敢來欺負你……”
來往的車燈被細密的雨簾剪出一塊塊光斑,碎金似的停在唐酒紅熱的面頰上,硬給她拉出兩分破碎感。
西童止住罵聲。
唉!瞧我這快嘴。
她岔開話題,“寶子,聽說《影子》在談秦影帝出演男一號。”
唐酒抬起眼皮,“秦域?”
“是啊,”西童感覺自己就是個精分,前一秒暴躁,後一秒興奮,“他童星出道,媽粉姐粉一大堆,息影三年,內娛影響力依舊年年霸榜第一。他真要出演,電影基礎盤這塊就穩了!”
“就等你簽約的好消息了。”
唐酒的演技,她不擔心。
就是……
“希望那些賤人這次不要來搞事!”
用魔法打敗魔法。
西童以媽為圓心,親戚為半徑,原地開大,畫個圈圈詛咒他們。
……
試鏡很順利。
結束後,
西童照例和劇組方面溝通。
嗯,主要是她單方面厚臉皮拍馬屁聯絡感情,防止好姐妹被退貨……
唐酒先上車。
她強撐病體,拉滿情緒投入試鏡,兩場戲下來,整個人虛脫了般,暈乎乎的。
攏了下外套,朝汽車方向走。
迎面就撞上一個人。
唐澤。
她喊了二十年的“二哥”。
他曾為了她熬夜怒罵黑粉,全網放話“欺負我妹就是欺負我,我妹我罩的”!也曾為了替許意出氣,把她從二樓樓梯推下去……
闊別三年的酸澀情緒湧來。
唐酒別開視線。
“三年了,你還不知錯嗎!”唐澤的質問聲咄咄逼人。
頭上頂了座山,壓得她頭疼欲裂,唐酒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撐起腦袋。
病態的臉色寡白如紙張。
嗓音沙啞。
“我哪裡錯了?”
“你還有臉問?”
唐澤怨懟的眼神,快把唐酒千刀萬剮了。
他理直氣壯,他擲地有聲。
“你搶了小意唐家大小姐的身份整整二十年,讓我親妹妹在孤兒院受盡委屈,現在都不肯認祖歸宗。”
“你就該跪在她面前,磕破腦袋求她原諒。”
“你倒好,小意今早剛發了和馮導吃早餐的照片,你就眼巴巴跑來試鏡。”
“世界這麼大,每年有幾百上千個劇組開機,幾萬個角色,你就偏要和小意搶?”
“唐酒,承認自己嫉妒心強,處處針對小意,搶她的東西,有那麼難嗎!”
“……”
像有人掰開她的嘴,強行喂下一嗓子碎玻璃。
委屈過後,唐酒有點想笑。
“唐少三流狗血劇情上頭了嗎?就喜歡摁頭逼人搞雌競。”
“你親愛的妹妹靠資本,我靠演技。”
“我們各憑本事。”
“別閒著沒事盡搞陰謀論,專跟我過不去。”
以前常跟自己撒嬌的妹妹居然字字譏諷自己?唐澤心塞了下!
緊接著,一股怒氣飆上頭。
他推了唐酒。
厭惡的表情,和三年前推她下樓一模一樣。
“你強佔小意身份二十年,就該時時刻刻心懷愧疚。以後,小意出現的地方,你自動滾遠點,少惹她不開心。”
唐酒後背撞上汽車,捲翹的睫毛疼顫。
“我偏不呢?”
她抬起頭,冷冷看他。
唐澤雙手抱胸,俯瞰螻蟻的眼神,“我倒要看看,有我在,有唐家在,你有什麼資格說不!”
“二少爺,許小姐的車。”保鏢提醒。
唐澤瞪眼唐酒,跑路去追。
留下唐酒渾身發軟,半靠車門緩一緩。
地庫車來車往,燈光明明滅滅,不知多久,一道懶懨懨的聲音輕輕打著旋兒飄來,“喂,你擋道了。”
男人很高,大長腿,約莫一米九。
唐酒頭暈目眩,加上停車場昏暗,她支稜起下巴,只看到男人深雋的輪廓。
男人應該是隔壁邁巴赫的車主,她站在自己車的副駕駛位,恰好給他擋死死的。
“我挪不動。”病體發出有氣無力的聲音。
男人捏著車鑰匙,往後一靠。
拉開的小段距離,讓唐酒看清楚他的樣子。
太平洋寬肩和建模般的臉蛋,高高鼻樑上,一顆黑痣浮動……
有點兒眼熟。
誰來著?
唐酒費勁回憶。
在她的凝視中,男人莫名其妙帶了點攻擊性,“看什麼啊,給你叫輛貨拉拉?”
——挪不動。
——貨拉拉。
多冒昧!